第11章 輕嘆
「殿下,何事云云煩躁?」
冷冷一哼,白史木看到消息,實難壓制內心的肝火,可他坐在這位置,咬了咬牙,表情究竟或是緩和了很多。
「謝長晉,你們兵部好會辦差。」
「下官惶恐,不知殿下何意?」
「前幾日,冠軍侯和寧綉郡主在渤海灣碰到伏擊,你們調查后報告本宮,是海盜所為。可現在本宮獲取的消息卻不是如許。哼!永平衛千戶江志行,擅自調兵,假扮海盜,縱火燒船,夜襲冠軍侯,確鑿反了他了。」
一言既出,殿中嘩然。
大晏的兵調法式相配嚴格,動用五千以上的兵馬,都需兵部出具印信,尤其邊戌兵員的調遣,如果無勘合,不得挪用。
那些人,都是低級兵卒,不消動刑就招了。
可朝中誰不曉得,江志行是尉遲玉善的人?
尉遲玉善眼下的勢力,如日中天,不但由於他是皇太孫的老丈人,並且他或是皇太任能坐上這把椅子的大元勛。在奪儲之事上,他沒少出力,可謂勞累功高,這一次在陰山斷了雙腿,他在府中療養,皇太孫不但切身前往探望,還屢次派人勸慰。那言行中的看重之意,人人都心知肚明。因此,即使「海盜」招了此事,誰敢去觸他的逆麟?獲咎魏國公,不就等於獲咎皇太孫?
現在,謝長晉奈何也沒有想到,白史木本日會當廷斥責。明裡罵的是江志行和謝長晉,暗裡可不是劍指尉遲玉善?
豈非是風向變了?
「殿下息怒!」
謝長晉頓時跪伏在地,汗流夾背後磕了個頭。
「此事兵部定當嚴懲不貸。」
「哦?」
白史木斷然清靜下來,目光悄然地看著他。
「謝尚書,籌辦如何查?」
謝長晉面有恐色,遲疑著拖曳著聲音,斟字酌句道,「拔出蘿蔔帶出泥,下官等必然將涉及此事的仕宦兵卒,同等問罪。」
「好。」白史木靠在椅背上,緩緩眯起眼睛,「云云有勞謝尚書了,本宮等著你的好消息。」
此話說完,他重重甩袖,轉身出了大殿。
那帶信的大內侍衛,馬首是瞻地跟在他的背面,一路往東宮的內院而去。走了一段路,白史木突然停了下來,揮退了跟從的宮女太監,消沉了嗓子。
「為什麼早不來報?」
那侍衛跪在地上,聲音低小,「回殿下,前些日子,七小姐連續昏迷不醒,盧管轄與何公公都以為她身上的劍傷,是那些黑衣人……哦,也即是江志行的人所為,這些都已密奏殿下。」
「她什麼時候醒的?」白史木打斷了他。
「兩日前,七小姐醒來,痛不欲生,何公公好勸歹勸,才總算勸住了她。從她口裡,這才得悉那日刺傷她的人,並非江志行的人,而是江湖行幫。那殺人者說,收了宮中之人的千兩銀票……」
白史木垂頭看著他,面色越發難看。
「宮中何人差使?」
「七小姐未說,想來是那人也沒說。」
「退下吧。」白史木擺了擺手,那人起家走了幾步,白史木突然又厲聲喝住了他,直到他走近前來,他才放柔了聲音。
「報告盧輝,守好了她,一步也不能輕鬆。」
那侍衛肩膀微微一動,低低應了一聲「是」,並未多問,內心卻清楚地曉得,皇太孫雖只說的「守好她」,其實另有的一層含義,即是看牢她,監督她。也即是說,皇太孫未不完全相信夏七小姐。
。
東宮澤秋院。
宮女抱琴慌手慌腳地跑進內殿時,夏問秋還在為沒有殺掉夏楚的事,一單方面窩在榻上氣苦不已。一見抱琴倉促的樣子,更是來氣。
「你讓鬼抓腳了,不會好好走路?」
抱琴委屈地癟嘴,福身下去。
「回太孫妃話,奴僕瞥見,皇太孫往這邊來了。」
聽抱琴這麼一說,夏問秋慘白的面色頓時回暖,美眸光線閃過,整單方面頃刻便精力起來,摸了摸頭髮,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快,抱琴,為我打扮。」
鎏金的銅鏡里,她衣著雍容華貴,膚色白凈膩滑,眼中波光閃動,睥睨間楚楚感人,或是那樣美艷,可周密看,裡面的人,卻瘦了許多。
她抿唇苦笑,恍然憶及前幾年的恩寵,猶如一夢。也發現,爭那些地位與虛名都是假的,鬚眉的情愛才是真的。如果是他愛你,簞食瓢飲也是好,如果貳心不在了,給你再多的面子東西都是悵惘。
「身子可有好些?」
鬚眉溫雅溫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聽上去並沒有不同,夏問秋內心一暖,含笑著轉身走過去,朝他福了福身,身子也隨即一晃。
「太孫妃!」
抱琴尖叫著,過來扶住了她。
「我沒事。」她含笑著搖了搖頭,衰弱地看過去,見白史木雙手負於身後,並未有伸手來扶的作用,心中狠狠一酸,眼眶頓時潮濕。
「勞你掛心了,林太醫說是孕期所致血氣虛衰,情志調停,飲食得宜,多多療養就會好了。可大致吃多了湯藥,脾胃不適,這兩日頭重聲啞,也少思飲食……」
她撫著小腹,面帶羞怯地提及自己的孕事景況,如果是昔日,白史木定會肉痛的扶她坐起,再好生安慰一番。可這會兒,她說了老長一段話,他仍然沉著臉,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面色卻無半絲溫柔。
「抱琴,還不為殿下沏茶,愣著做甚?」
夏問秋尷尬的笑了笑,瞪了抱琴一眼,切身過去拉了白史木在椅上坐下,便細心腸為他置上軟墊,再施施然坐在他的身側,還如昔日普通親近,但臉上卻掛著幾分澀然。
「史木,你本日怎的如許早就回歸了?」
白史木面色微沉,看著她的視野少了平居的暖意。
「夏楚通曉就到都門了。」
輕輕「哦」了一聲,夏問秋垂下眉頭,虛坐在椅子上,將頭溫柔地靠在他的肩膀,低低地道,「你急著過來,即是要報告我這事?史木,我不瞞你,七妹回歸了,我心頭有一點點痛苦,我不介懷,也為你雀躍。你曾說過,你想與她在一起。她現在回歸了,你,你們,終是可以在一起了。」
「是嗎?」
白史木垂頭,視野落到她的臉上。
「秋兒,你盼著她回歸?」
他聲音消沉,並未有太有情緒,卻瞧得夏問秋脊背生涼,好不等閑才壓下那懼意,安然地笑了出來。
「只如果你稀飯的,我便稀飯。」
白史木低低一笑,目光涼成一片,略帶一抹玩弄之意。
「你如心稀飯,又怎會讓你父派人去渤海灣截殺她?云云還不斷念,她好不等閑逃走,你父連夜追至登州,非得致她於死地?秋兒,這即是你說的稀飯?這一次,如果非冠軍侯,如果非何承安趕到實時,恐怕她早已身首異處,輪不到你來稀飯了。」
「什麼?史木…竟,竟有這等事?」
夏問秋堪堪側過眼珠,一副受驚的樣子,面色無謂裝,就斷然煞白。看白史木並不回應,她苦笑一聲,一隻手撫著肚子,一隻手拉著他的袍子,就地跪在他的眼前,聲音如泣。
「史木,我知你的心思沒在我身上,……你說過會待我好的,你都忘了嗎?可不行以請你看在我倆過去的情份上,不要只聽信旁人的一壁之詞,把全部的髒水都往我與父親的身上潑?我父親為了你,雙腿都沒了,我肚子里還懷著你的骨肉同,你奈何可以……可以如許狠心?」
白史木眉梢一跳,淡淡看著她。
她一動不動,跪在地上,淚水順著俏臉往下滴。
可他悄然看她,許久不曾說話,身姿貴氣傲然。她知,現在的他,已不再是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少年,並且一個即將君臨天下坐擁四海的儲君。時的他,會為了她不顧一切。眼下的他,判斷力又豈是當日?
夏問秋脊背寒涔涔發涼。
一單方面哭了少焉,見他沒有反饋,她撐在他膝上,終是抬起通紅的淚眼,看著他潮濕的眼睛。
「史木,你相信我,相信秋兒,真的沒有做過……」
「有沒有,我自會查實。」白史木突然出聲,唇角撇了撇,臉上露出一絲獨特的含笑。
「秋兒,你猜我適才在想什麼?我在想,你的溫柔摩登呢?你的善解人意呢?你的寬仁文靜呢?怎會如許的不堪一擊?」
夏問秋腦子「轟」的發響,猶如被悶雷擊中。
跪在他的身前,她猜不透他究竟何意,膝蓋吃痛,身子發軟,終是無力地趴在了他的膝蓋上,眼淚一串串流出來,浸濕了他綉有五爪龍紋的杏黃衣袍。
「史木,我倆這麼多年的情意,你云云不相信我?無憑無據就云云斥責,為我定罪?」
白史木眉間沉下,突地伸出雙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秋兒,你知我本日為什麼這般早來?」
夏問秋苦楚地牽了牽唇,垂下眼珠。
「秋兒以為,你是關心我的身子?」
沒有理會她欲語還休的情意,白史木沉吟少焉,聲音低了許多,「早前幾日,我就斷然接到了登州的線報。但我連續以為,這些事,都是你父親做的,也就沒有報告你,怕你憂心傷神……」
說到此,他平息一下,冷冷一笑。
「可本日我卻接到一封密奏,在登州刺傷夏楚的人,竟是江湖行幫的人。而費錢打通他們的人,來自宮中。」
「宮中,怎會如許?」夏問秋吸著鼻子,直搖頭。
白史木微眯著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緊握在她肩膀上的雙手,竟有一絲絲的顫抖,語氣皆掃興。
「秋兒你報告我,這宮中,除了你,還會想要她的命?」
夏問秋微微張著嘴,耳朵里「嗡嗡」作響。
「史木,我真的沒有……」
撫著肚子,她像是受驚不小,身子一軟,便倒在了他的腳邊。白史木閉了閉眼睛,看她少焉,終是哈腰將她抱了起來,放在榻上躺好,又替她拉了被子來掖好。然後,在她低低的飲泣聲里,他低下頭來,看著她雙頰的淚水,無力地輕嘆。
「我真的有望,不是你,也很好不如果你。否則,我不知會如何。」
說罷,他狠狠一擺衣袖,大步拜別。
「史木……」
夏問秋哭喊一聲,翻身下床,追了出去,卻只瞥見一個黃色的衣角,溫文爾雅的鬚眉,她曾經以為可以依靠一輩子的肩膀,離她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