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見死不救
臨城地勢險要,是從東南入西南的咽喉之地,指雲峰更是入臨城的必經之路。
鄉間的百姓一直有言,欲入西南,先過指雲。
西南多險地,而西南之地唯一的平原就在臨城之後。
臨城之如西南,恰如鎮江之於江南。
指雲峰上的山寨林立,如今各寨接了周龍封路的命令,都開始嚴防死守起來。
他們已經見識到了周龍的狠辣,萬一稍不如他意,只怕頭上這顆頭顱未必還保的住。
為了身家性命著想,他們即便只有十成的力氣也要用出十二成的力氣。
龍虎寨的大院里,此時已經站滿了人。
周龍看著院中那些被寨主們五花大綁送來的「貨物」一樣的人。
這些人都是這些日子從指雲峰下路過的行人,大半都是路過的客商。既然周龍下了命令不讓這些人通過,那他們也總要有個去處。那些賊人一商量,就把人送到了山上。
周虎在一旁看不過眼,怒道:「這些傢伙還敢耍心機,大哥,給俺些人馬,讓俺直接下山滅了他們,俺把他們的手下都給你留著。」
周龍笑道:「沒什麼,又不是什麼大事。規則之內,總要讓人家鑽些空子,既然當初咱們沒有和他們約定該如何處置這些人,那他們無論如何處置都算不上錯。」
周虎嘆了口氣,不再言語,他雖然心中氣憤,可也知道自家這個兄長的性子,只要他定下來的事情,不論是誰也動搖不得。
「那這些人咱們該如何處置?總不能都留在寨子里吧?這些人人數也不少,每日里就要消耗掉不少口糧。可要把他們都殺了,只怕有辱大哥的名聲。」
「自然不能都殺了,原本我還有一事不曾想到,他們被送來的正是時候。」
周龍又打量了一眼院中那些「囚徒」們,見他們滿目驚恐,說不出的徨急。
「如今咱們雖然封鎖了進入臨城的道路,可這個消息傳到臨城還要些時候,實在太慢了點,倒不如讓他們進城去給咱們送信。」
「要他們去送信?是不是有些便宜他們了?」
「便宜他們?怎麼會呢?」周龍笑眯著眼。
「咱們自然不能把他們都放走,你們可知道前朝曾有十一抽殺之法?」
在他身後一直沒有言語的宋先神色一變,周虎則是一愣,顯然還不曾明白何為十一抽殺。
「宋軍師想必知道。」
宋先點了點頭,「將院中之人分為十人一組,隨機抽取一人而殺之。」
「不錯,這就是十一抽殺法,不過在我看來還是太寬容了些,不徹底踩碎這些人的膽魄,如何能讓他們幫我更好的傳消息?」
「人與人間之間,並非身邊的人越勇敢,你就也會越勇敢,可只要身邊的人懦弱,你便定然會懦弱。」
「有時候要挫敗敵人,未必要用刀槍。」
周虎似懂非懂,宋先卻是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寨主真是好算計。」
周龍笑了笑,「算不得什麼,之前岸兒還在的時候,我一直不敢恣意,想著人活一世,總要為後代留些功德的,只是如今,一切都無所謂了,難得來這世上一遭,自然要快意。」
周虎站在原地沒動,他知道,要是真的按照周龍的法子去做,不論是龍虎寨的名聲也好,還是周龍的名聲也好,都要壞下去了。
周龍見他一動不動,伸手推了他一把,「怎麼?如今連大哥的話都不聽了?」
周虎遲疑片刻,終歸還是走了下去。
「宋軍師會不會覺的我心狠了些?」
宋先搖了搖頭,「心不狠如何做大事,幫主之前心中還有遲疑,如今再也無半點弱點了。」
周龍席地而坐,聽著從院中隱隱傳來的慘叫聲。
不是痛徹心扉,不是凄慘到極致覺發不出這般叫聲。
周龍仰了仰頭,「可用岸兒一命換來的全無缺漏,我反倒是不希望有了。」
……
臨城之中今日出了件大事,如今市井酒樓之中都在議論此事。
原來今日一大早就有幾十個一身浴血,身後還都背著大包裹的人在城門處叫門。
當時看管城門的差役被嚇了一跳,不過好在這些人中有幾個是常在東南和西南來往的客商,和他們也算熟識,這才沒有被他們直接用亂箭射殺在城下。
而如今酒樓市井裡流傳的就是此事。
每次出了大事,酒樓里的生意總是要比往常好上一些,這次也是如此。
如今酒樓里已經坐滿了早早來佔座位的酒客,要知道每次出了大事,酒樓里說書的先生總是要說上一段,不論真假,酒客們都愛聽。
有酒客道:「聽說了沒有?今早跑回來的那些人都是被周龍刻意放回來的。」
「自然聽說了,我知道的還不止這些。」
后開口的酒客壓低聲音,「你們知不知道他們背回來的口袋裡裝的是什麼東西?」
其他酒客被他勾起興緻,「什麼東西?按理說他們被龍虎寨打劫之後不應該能剩下東西才對,你快說說,他們背回來的是什麼?」其他酒客催促道。
那人不急不緊,先是緩緩舉起桌上的酒杯,喝了口酒水。
「告訴你們,那背囊之中不是別物,正是與他們同行而來的其他同伴的人頭。」
眾人嘩然驚呼,顯然沒想到那當中會是人頭。
「你們以為這就完了?知不知道龍虎寨為何要放他們回來?」
酒客們再次搖頭。
「聽說是周龍要他們帶個話回來,說是如今龍虎寨已經截斷了道路,要想讓他們放開道路,簡單的很,只要讓老鏢頭帶著振威鏢局出城。其他人,他一概不管。」
酒客們沉默下來,原本他們只想看個熱鬧,不想如今這熱鬧竟然牽扯到了自家身上。
此人這番話一出,酒客們立刻就散了大半,忙著回家收拾細軟也好,忙著回家商量對策逃離此地也好,總知是各有各的事情要忙。
這個透露消息的酒客則是把酒壺離的酒水喝光,這才緩緩起身,朝著樓外走去。
一大筆銀子到手嘍。
周文和朝清秋並排而立,站在二樓朝下看去。
周文笑道:「就這麼讓他走了,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朝清秋邁前一步,攔在他身前,搖了搖頭,「即便沒有他,事情早晚也是瞞不住的,早晚而已,沒必要害了他一條性命。」
周文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難道你想不到,咱們不殺他,龍虎寨也會有人出手殺他,錢不是那麼好拿的。」
朝清秋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我自然想到了,只不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他既然做了龍虎寨的內應,那就要做好被人殺死的覺悟。咱們跟著他,還能找到龍虎寨在城中的內應。不過看來那些人只怕都不是什麼聰明人,不然也不會想出這個昏點子,也不會找到這個人。」
周文笑道:「你這也算是就事論事了。就是不知你這算是做善事還是惡事。」
朝清秋也是笑道:「善惡有報,禍福無門,惟人自召。」
如果是當年他大概會出手,不會看著這個人丟掉性命,只是如今?死便死了,哪裡有什麼罪不至死。
這個世道,誰也顧不得誰的。
……
酒樓外,男女接踵,來來往往。
幾個半遮著面的漢子早就等在樓外,拋給出門的酒客一個沉顛顛的錢袋后,很快就消失在人潮里。
漢子七拐八拐,穿過一條條巷子,路過一旁的攤子時還掏出了幾個銅錢,買了幾個糖葫蘆,自家丫頭這幾日吵著要吃糖葫蘆,他這個當爹的這些日子又忙,如今好不容易將心中的大事告一段落,自然是要好好補償補償她。至於自家娘子,過些日子也該帶她去買些新衣服了,她那些衣服實在是太舊了點。
仔細想想,他這輩子當兒子也好,當丈夫也好,當父親也好,總是做的不好。難怪自家娘子總是吵著要回娘家,不過他心裡也知道娘子只是嘴上說說,可真要讓她回去,她也是捨不得的。
漢子想著想著,轉到另外一條街上,相比之前那條街,這條街上人要少上不少,此時更是空無一人。
忽然從他身後傳來腳步聲,他猛然轉頭,一個漢子正手持長刀朝他沖了過來。
酒客愣了愣,一眼就認出此人是當時給他錢財的幾人之一。
那人來的極快,眼看著他就要被長刀臨身,酒客倒不是想到自家要死了,而是想到如果他死了,自家妻女該如何生活。
長刀迎面劈下,他卻沒有感到痛楚。
他睜開眼,原來有個青衫年輕人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前,伸手握住了刀鋒。
朝清秋轉頭笑道:「還不走?」
酒客回過神來,趕忙道:「多謝。」
說完之後,他連滾帶爬的朝著遠處跑去。
朝清秋手上微微用力,兩指之間的長刀斷為兩節,下一刻,手中刀鋒從持刀的漢子喉頭抹過。
周文出現在巷口,袖子上帶著些血跡,他笑道:「看來朝先生還是做不到見死不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