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湖海平生豪氣
「朝大哥,沒想到咱們碰到了個大人物。」
釋空摸著那顆光頭感慨不已。
朝清秋也有些感嘆,自己還是亡國的太子,不過想想現在也確實不如人家來的名聲顯赫。
「咱們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
他帶著釋空向附近的酒肆走去。
酒肆不大,只是在裡面擺著幾張桌椅而已。酒肆外的幌子上以紅色墨跡寫就的「天下第三」迎風飄揚。
掌柜的是個健談的中年男人,歲月不只讓他多了閱歷與見識,也讓他變得大腹便便。
「話說這小重山上連雲寨自從換了寨主,突然變的暴虐無比,只要與他們稍有仇怨就會被不斷報復,不死不休。」
「我也聽說了,當初這連雲寨還不傷人性命,最近突然轉了性子,只要路過小重山下被他們盯上了,不管逃到哪裡,都會被他們追殺。」
幾個酒客在那裡竊竊私語,看似小聲,其實酒肆里的人都能聽見。
「小心禍從口出。」另外幾桌有人按住桌上的長刀。
釋空只是低頭吃著素菜,朝清秋飲著酒肆里的劣酒。
原有的幾個酒客匆匆付了酒錢離開。
有個書生忽然從酒肆外走了進來,坐到朝清秋他們對面的桌上。
一身破舊青衫,顯然手頭並不寬裕。
正是今日他們在街上見到的那個讀書人。
朝清秋雖然也是一襲破舊青衫,只不過他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已,亡國太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太窮。
「先生不如與我們同飲。」朝清秋向書生舉杯。
書生幾次推辭,最後還是和朝清秋他們坐到了一桌。
「施主與我佛有緣。」
釋空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去翻撿他的素菜。
書生一頭霧水。
「還不動手?而今的山賊都有如此好的養氣功夫了?」
朝清秋望向剩下的幾桌「客人」。
「嘿嘿,小子,是你自己找死,竟然敢殺咱們連雲寨的兄弟。」
幾個漢子都是抽出長刀,向著他們逼近過來。
「幾位客官,能不能給小的個面子?不要在我這酒樓里打打殺殺?」掌柜的笑眯眯的問道。
「那就連你一起殺了。」為首的漢子大喊一聲,一刀捅向酒肆掌柜。
朝清秋正要出手相助,那掌柜的卻是已經自己動手,右手以雙指扯住刺來的刀鋒,手上微微用力,長刀寸寸折斷。
肥胖身軀極為靈活,身法挪動之間如同鬼魅,不過一個眨眼之間,連雲寨的匪人已經全部撲倒在地。
望著血跡斑斑的酒肆,掌柜的嘆了口氣,又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而今的江湖果然不比從前了,這些後生太差勁了,一點也不講武德。」
掌柜的朝著目瞪口呆的幾人笑了笑,「怎麼,江湖兒女,沒見過死人不成?還不來幫忙,不然收拾的銀子你們出?」
幾人見狀連忙上前幫忙,書生和釋空一陣手忙腳亂,反倒是朝清秋最為從容。
掌柜的問道:「小子,吃過大苦頭?」
朝清秋沒有言語,有些事本就不必與他人多言。
人生苦難書,世人皆不同。
「動作還挺麻利,我還以為你多年不動手已經廢了。」
今日他們已經見過兩次的大髯漢子徑自走進酒肆,此時他已經換了一身青衣短打。手裡提著一把長弓。
他只是隨意瞥了眼地上的幾具屍體,然後自己走到後面去拎了壇酒,自顧自的喝起來。
胖掌柜苦笑一聲,「老大,你現在才來就有點不仗義了。」
「當年的身輕如燕林飛魚還干不掉這幾個山賊不成?」
大髯漢子痛飲一口,酒水倒是有大半灑在前胸,他也並不在意。
「林飛魚。」朝清秋看了胖掌柜一眼。
身輕如燕林飛魚在十餘年前也算是個響噹噹的名號。
傳說他在武道之路上另闢蹊徑,專修輕身之術。一般武者只有修到中品的武道四品才可勉強御風,而據傳林飛魚武道三品之時已經凌空如飛渡。
「嘿,咱現在哪裡還說的上是什麼身輕如燕。」掌柜的一手扶著突出的肚子開口笑道。
大髯漢子笑了笑,沒有接話。
「陳大人,這連雲寨如此囂張,官府也不管?」
書生上前幾步,走到大髯漢子對面。
漢子嘆了口氣,沒有言語。
「管?現在是什麼年月?你以為是太平光景?陽城整日里的稽查治安都忙不過來,這幾日我大哥倒是也提過幾次要去平了那連雲寨,可是那郡守也是惜命的狠,就怕萬一不成,那伙賊人潛入城中要了他的小命怎麼辦。」
掌柜的譏諷一笑,手上的活計卻是不閑著。
書生氣憤道:「如此貪生怕死,如何做得父母官。」
「也許正是怕死才做得父母官。」
「小兄弟,你一定是屢試不第吧。」
胖掌柜望著書生笑了笑。
「學生許望,確實是考了幾次了。」許望面色發紅。
「嘿,讀書人,有了良心還當什麼讀書人。」
大髯漢子輕喝道:「三弟,慎言。」
「大哥,這麼多年了,你還維護他?當年要不是他橫刀奪愛,你又怎麼會淪為天下笑柄,又怎麼會落魄南來,在這裡當什麼捕快?」
掌柜的臉上沒了笑容,顯然十分氣憤。
「當年的事不必再提。」
大髯漢子名叫陳烈,到陽城也已經有了幾個年頭,只是他的出身從來不曾提及。
陳烈喝了口酒,「其實我觀趙太守也不是什麼貪生怕死之輩,這當中只怕是另有隱情。」
林飛魚拎了壇酒坐在他身邊,「大哥,你何必再維護這個昏官。」
陳烈擺了擺手,「你們可知道那連雲寨上都是些什麼人?」
陳烈自問自答,「連雲寨上大部分都是些無國之人。」
釋空一臉迷惑。
朝清秋略一沉吟后道:「聽說當年秦與南楚之戰最激烈之時,秦曾經越過陽城。」
陳烈點了點頭,「不錯,他們都是戰亂之下出生的人。已經分不清是秦人還是楚人了。」
亂世之中,好像誰都有錯,好像誰都沒錯。
朝清秋笑了笑,「如此說來就說的通了。當初陳大人沒有執意要剿滅連雲寨也是動了惻隱之心。而今連雲寨亂殺無辜,所以陳大人想要自己去滅了連雲寨?」
大髯漢子面上一驚,顯然被他猜中了心事。
「大哥,你?」林飛魚指著大髯漢子,卻是說不出話來。
「我陳烈雖然不是什麼英雄豪傑,但起碼是非還是能分清的,只是你怎麼會猜到的?」陳烈好奇道。
「方才在城門見大人時還是一身官服,不過幾盞茶的功夫大人就換了身短打,這是江湖人的裝束,這個時節也不該外出狩獵才是,大人是不想牽連陽城之人和趙太守?」
陳烈一笑,「不錯,心思縝密。你這般做派倒是有點像我那個兄弟了。」
「大哥還認他做兄弟,咱可不認。」林飛魚嘟囔一句。
陳烈沒言語,飲酒而已。
朝清秋笑道:「不如我與大人同去?」
釋空低宣了一聲佛號。
陳烈望了他一眼,以他的修為自然看出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和那個僧人都不是尋常人。
只是那又如何?
他陳烈做事,快意而已,何必牽連旁人。
當年在北國之時,他可是江湖聞名的大髯客,留取江湖意,一諾千金重。
「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你們去了只是會礙了我的手腳而已。」
朝清秋笑道:「那咱們就各奔東西?陳大人可不要隨著我們去小重山。」
大髯漢子大笑一聲,「而今的年輕人都是這般狡詐了不成。那你們就隨我同去,有我在,自然會護你們周全。」
林飛魚趕忙道:「大哥,你可甩不掉我。」
陳烈望向林飛魚,「那就讓我看看你這條魚還能不能飛上天。」
他看著眼前幾人久久無言。
俱是江湖人,熱血豪氣皆未冷。
路見不平事,抽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