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陷落・聖佛朗西斯
大陸歷596年,決定卡奧斯帝國和索菲亞王國兩國命運的「卡德萊特平原會戰」展開,在帝國宰相夫利斯的謀略和青龍騎士團、鐵甲騎士團、赤龍重裝兵團等帝**主力的猛攻之下,索菲亞王**遭遇到了全面的潰敗,就連國王諾蘭德夫王六世也喪失了他的性命和配劍——聖劍蘭特貝爾克。這場戰爭不僅僅是一場決定國家命運的會戰,也是整個阿倫西亞大陸戰火硝煙的開始。
而且,人類原本認為應該早已衰敗的獸人族此時又一次的有了崛起之勢,獸人族新的大祭司塔塔拉正在用嘲笑的目光看著人類之間的自相殘殺。
取勝后的帝**隨後長驅直入,目標直指索菲亞王國的王都聖佛朗西斯城……古老的阿倫西亞大陸上,新戰爭的序曲之幕拉開了!
一
「……索菲亞軍制,稱為三階級制,以十餘人組成一小隊,設小隊長一名;十餘小隊組成一中隊,設中隊長一名,副隊長一名;再以十餘中隊構成一軍團,設正副軍團長各一名。即所謂軍團制,這也是大陸各國通常的軍制……???萊恩斯子爵,請敘述我剛才說過的內容。」
「呃,呃,我……」
被從睡夢中喚醒的十四歲少年長著一頭漂亮的亞麻色頭髮,棕色的眼睛中此時閃耀著迷惑的神色——他壓根兒就不知道是什麼問題。
「關於大陸軍制,大陸軍制!」
坐在他旁邊,與他同年的夥伴低聲提醒他。然而,很可惜的,由於課堂里只有他們兩個學生,因此這位好心同伴的行為立即被老師發現了。
「殿下,身為索菲亞王位未來的繼承人,卻幫助臣下作弊,將來可是會被指責為不負責任的國王哦。」
被批評者正是索菲亞王諾蘭德夫六世的獨子,王國未來的繼承人阿斯爾。佛瑞里希。萊塔爾。他所幫助的同伴則是利奧特大公爵的愛子萊恩斯。利奧特。國王的兒子一出生就有王子的封號,而萊恩斯作為公爵之子在襁褓中就有了子爵的地位,命中注定,他們兩個將來要成為國王和大公爵,統領全索菲亞的人民和軍隊。這兩個孩子恰巧是同年出生,又同樣失去了母愛,幸運的是,就象他們的父親所期望的那樣,他們從小就成為形影不離的好朋友,無論做什麼是總是兩人一起。
按照索菲亞王家的習俗,王位的繼承人必須從小被送到民間生活,以此培養他平等待人的思維習慣。當阿斯爾王子被送到一戶中產階級的騎士家中生活時,萊恩斯也一起前往,在那裡他們象兄弟般度過了最初的十二年時光。兩年前。當阿斯爾王子到了應該接受王家教育的時候,萊恩斯理所當然的也就成為王子的伴讀。作為伴讀和同伴,萊恩斯本應在處處幫助和照顧王子才對,然而事實恰恰相反,每次都是由阿斯爾替萊恩斯解圍,就象這一次一樣。
「很抱歉,克勞德大主教。」
王子的道歉只是禮貌性的,克勞德主教並沒有責備的意思,只是開一個玩笑而已。王國首相剋勞德的智慧和幽默令兩位年輕人極為折服,不過這並不能阻止萊恩斯上課睡覺。一旦脫離了上課的正軌,話題就自然的轉到了正在進行的戰爭之上。
「主教大人,您認為我們能贏嗎?」
若是一般人提出這樣的問題定會被指責為攪亂軍心,但由王太子阿斯爾提出那又不一樣了,而且克勞德主教也不想把他們兩個當成小孩子哄,因此他索性為未來的國王和公爵分析了目前的形勢,讓他們自己做出判斷。
「這麼說父王的勝算不大啰。」
阿斯爾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有傑克佛里特將軍在,總不會一敗塗地吧。」
萊恩斯還是比較有信心。
「但願吧!」
克勞德不願打擊年輕人的熱情,但他也不願過分談論這件事,畢竟這已被談論的太多了。
「看來你們也無心再學習了,去找阿魯巴將軍練習騎術吧。」
「多謝主教大人。」
兩人象得了大赦般一眨眼就消失在門外了,對於這個年紀的年輕人來說,遊戲比學習當然更有吸引力。克勞德主教正要離開,卻見萊恩斯又從門邊探出腦袋。
「還有一個問題,主教大人。」
「什麼?」
「為什麼阿魯巴將軍教我們騎術,而他自己卻從不騎馬?」
克勞德禁不住笑了,萊恩斯總是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因為整個王國找不到一匹能馱動阿魯巴大人碩大身軀的健馬。」
打發走了萊恩斯之後,他轉身離開了授課室。他並未回到自己的首相休息室,而是沿一條花園小徑走到了一間小黑屋內,即使是在陽光明媚的正午,這間屋裡也照射不到一絲陽光。克勞德進屋后立即關門,將僅有的的一絲陽光也拒之於門外,這樣,屋裡的人和事就完全與外界隔絕了。
一盞油燈被點燃了,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立於桌旁。臉完全隱沒於黑暗中,只能看到一雙赤紅色的眼睛,這並非疲勞和缺乏睡眠所致,而是長期處在特殊和艱苦的環境下,以及修鍊特殊技能形成的身體變異之特徵。
「很抱歉要閣下到這兒來,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於置身在黑暗之中了。」
黑衣人的聲音嘶啞,顯得筋疲力盡。
「事情辦成了?」
雖說是在提問,但克勞德用的卻是肯定句式,似乎很有信心。
「很麻煩,不過總算成功了。」
無數的艱難困苦被一語帶過。
「只是我們在回來的路上聽到了壞消息。恐怕你我的努力都白費掉了。」
黑衣人的語氣中微微有些激動的粒子。
「戰敗了嗎。」
語氣平淡,絲毫沒有詫異之感,雖然遠在後方,但戰局早在克勞德主教意料之中。
「以黃金甲騎士團的實力,如果能夠等到阿古利亞和林斯塔的援軍,本來可以和帝**一拚的,可是陛下和大公爵還是那麼急躁啊,如果再等一等就好了。」
這是索菲亞王國首相剋勞德對於卡德萊特平原會戰的唯一評價,此後他再也沒有就這場決定兩國命運的大戰役發過任何議論。接著,克勞德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張蓋了璽印的字紙:「我們之間的協議仍然有效,這是剩下的酬金,七十萬枚金幣,閣下可以憑此到王家金庫中去提取。」
黑衣人並未從克勞德手中接過紙張:「多謝主教大人的慷慨,就算是對於如此困難的仕事,一百萬枚金幣的報酬也顯得太多了,我雖喜歡錢卻也不想無功受祿。」
「不必客氣,希望這些錢對於閣下的理想實現能起到作用,我是支持閣下之理想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黑衣人收起了這代表著巨額財富的紙張。
「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拜託。」
克勞德若無其事的語氣反而令黑衣人感到不安。
「不,我可不想面對青龍騎士團。」
黑衣人立即猜想出了克勞德的企圖,可是他猜錯了。
克勞德微笑著說:「不必緊張,只是讓閣下護送一批貨物前往林斯塔而已,報酬是十萬枚金幣。怎麼樣,有興趣嗎?」
「十萬枚金幣的送貨仕事嗎,聽起來挺誘人的。這麼高的報酬,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黑衣人的聲音中有一種疑慮的味道。但他的猶豫並沒有持續很久——十萬枚金幣是任何人都難以拒絕的誘惑。
「既然是主教大人的委託,我就接下了。」
「很好,你不會因此後悔的。具體的發送人和收貨人我會寫在仕事書中的。」
「那麼我就告辭了。」
「請等一等,這十萬枚金幣還包括另一項仕事。」
「哦,克勞德主教的酬金果然不好拿呢——還是要和帝國的正規軍作戰吧?」
對於黑衣人的猜測,克勞德主教只是笑了笑,突然改變了話題:「哪,聽說閣下新近得到了一名十分出色的副官?」
「確實如此,可是這和現在的仕事有關嗎?」
「據說他的海戰能力十分出色?」
「也還不錯,可是,這到底和現在有什麼關係呢?」
黑衣人的聲調中帶了警惕的味道。而克勞德也不再東拉西扯,直接切入了正題:「是這樣的,我想請閣下分一部分兵力去防備帝國的一支海上力量。對方的兵力不是很多,但全部是帝國海軍的精銳……如果是一般的人聽到冰龍海騎士團的名字或許會退縮的,不知閣下如何?」
「冰龍海騎士團嗎?相當難纏的對手啊。」
「正是,若是連閣下都沒有把握……」
「不必激我,就算是冰龍海騎士團也沒什麼可怕的,既然是主教大人的委託,這仕事我就接下了。」
黑衣人冷冷的回答道,雖然在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臉色,但從他的聲調中可以感覺到他的自傲之意。
「那就拜託了。」
黑衣人回身慢慢的打開門,他先用黑布斗蓬小心的把自己完全罩起,然後才敢將自己沐浴在陽光之下,置身於亮光之中顯然不是他所愛好的。在離開之前他回頭對克勞德主教說:「真是可惜,主教大人,我們辛苦完成了仕事,而一切卻已經結束了。」
首相剋勞德目送黑衣人消失在宮廷的花叢中,嘴角邊喃喃自語:「結束了嗎,不!才剛剛開始呢。」
他的眼中浮現出與他的年齡不符的堅毅與果決的光芒。
二
索菲亞王宮城堡中,兩個少年正在到處轉悠。完成了騎術課之後,就是阿斯爾和萊恩斯兩人自由活動的時間了。由於戰爭的關係,城堡中的人都顯得緊張,也沒人有空陪他們閑聊打發時間,這讓兩個少年感到很無聊。
「到金庫去看他們數金幣怎麼樣?金子永遠都看不厭。」
萊恩斯雖然比阿斯爾小几個月,卻總是由他提出建議,而且往往是些不怎麼高明的建議。
「好吧,雖然我對金子沒什麼興趣。」
未來的索菲亞國王顯示出了納諫的雅量。
「但我想先去武庫祭奠母后,好嗎?」
「雖然我還沒有宣誓向你效忠,不過,國王是不必徵求臣下的意見的,我們走吧。」
萊恩斯雖然在提醒阿斯爾注意君臣之分,但他卻毫不謙讓的走在阿斯爾的前頭,壓根兒就沒有遵照「臣子不能逾越皇帝之前」的禮儀——事實上,萊恩斯經常拿阿斯爾的王太子身份開玩笑。而阿斯爾也從不以為忤。
「我現在只是王子,而且克勞德主教也常說一個好君主應多聽臣下的意見。」
阿斯爾很認真的回答萊恩斯。
「只是開玩笑而已,你真是一點兒都不懂幽默啊。」
「你不也常說幽默會喪失王家的尊嚴嗎……」
「呵呵……若是你一直這麼軟弱,將來我可不一定效忠於你哦……」
互相抬杠也是他們的日常樂趣之一。
※※※※※
「每次都在武庫中祭奠王妃,大約會引起守衛士卒的疑惑吧。此次出征為什麼不把聖地之槍一起帶走出戰呢?」
即使是在肅殺的武庫和祭奠的嚴肅氣氛之中,萊恩斯仍然控制不住他的嘴巴。
阿斯爾並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而是恭敬的對供奉在武庫壁龕正中的一隻金色三叉戟長槍行叩拜之禮,然後才回答萊恩斯的提問。
「父王說聖地之槍是母后留給我的遺物,將來只有我才有權掌握它。」
「如此貴重的戰力卻置於武庫中不用,陛下真是個大傻瓜!如果是我的話一定動用能出動的一切戰力,管他有沒有權掌握,讓傑克佛里特將軍手持聖地之槍,一定可以打翻那個什麼青龍騎士。」
萊恩斯憤憤不平的發出了對主君的彈劾,也不顧阿斯爾正在身邊。
阿斯爾對於這很無禮的指責並不以為忤,他早已習慣了萊恩斯不負責任的發言。
「到金庫去吧!」他說。
※※※※※
然而兩個少年在金庫的門口被攔住了。
「阿魯巴大人有命令,近來金庫時常神秘失竊,為安全計,沒有他或首相大人的指令,任何人都不能進入金庫。」
守門的衛兵這麼說。
「你認為我們有盜竊的嫌疑嗎!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呢。」
萊恩斯怒氣沖沖的對衛兵叫喊。
「很抱歉。王子殿下和萊恩斯少爺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我們沒有命令不能打開金庫大門,而且王子殿下和萊恩斯少爺經常出入金庫不知有什麼事情呢?」
這名劍士衛兵的語氣雖然恭敬卻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而且還反將了萊恩斯一軍。看來這是一個頗有頭腦的傢伙,和以往那些獃頭獃腦的士兵大不一樣。
這下子輪到萊恩斯瞠目結舌了。「我愛聽金幣落地的聲音」這話可不能對阿斯爾以外的人說起。他只能色厲內荏的說:「你不過是一名衛兵,竟敢幹涉王子的事情,你叫什麼名字,我要向阿魯巴大人控告你。」
「王城近衛軍團第九中隊席勒爾男爵麾下第五小隊劍士艾爾夫。漢密爾頓,閣下。」
衛兵的回答嚴肅而恭謹,顯然有著良好的教養。他接著又說:「如果閣下能向阿魯巴大人傳達我等將兵忠於職守的消息,卑職將不勝感激。」
這句話引起了另一名大個子衛兵的興趣,他似乎真以為是在向上官報名記功,連忙走過來高聲叫喊:「我是槍兵戈爾斯,新近被降職的小隊長,請向阿魯巴大人報告,槍兵戈爾斯沒有放進一個可疑之人。」
艾爾夫立即喝止他:「閉嘴,傻大個兒!」一時間金庫門前鬧作一團。
關鍵時刻,又是阿斯爾站出來替萊恩斯解圍,他把話題轉開了:「槍兵和劍士屬於不同的中隊,為何被安排在一處守衛呢?」
王太子的問話當然是必須回答的,艾爾夫立即立正,然後回答:「因為阿魯巴大人先後換了幾撥守衛,而失竊卻總是發生。阿魯巴大人因此而處罰了一批將官,並調用不同將領所屬的士卒共同把守,以避免監守自盜的現象發生。但毫無用處,昨天金庫里又失竊了一些,每次的數額都不大,而且最奇怪的是每次丟失的都是銀幣。但這樣的嚴密防守都未能奏效,實在是令人迷惑不解。」
「是……是被鬼魂取走了呀!」
大個子戈爾斯苯嘴拙舌的插話。
「不要胡說,那些膽小士兵的醉話豈能作為開脫責任的借口。」
艾爾夫再次喝止他。
「我沒胡說呀,這裡是唯一的出入口,這扇大鐵門連聖劍蘭特貝爾克都不能將之破壞,除了鬼魂又有什麼人能從我們兩人的眼前帶走錢幣呢。」
艾爾夫乾脆不再搭理他,向阿斯爾鞠了一躬:「很抱歉,殿下,兩位沒有阿魯巴大人或主教大人的指令就不能進入金庫。」
兩個少年只能訕訕的退回來。
「到街上去逛逛吧。」
萊恩斯又提出了建議。然而,當他們走到城堡門口的時候,卻聽到了驚人的消息:「傑克佛里特將軍回來了,我們戰敗了!」
三
戰敗了!諾蘭德夫王駕崩了!利奧特大公爵陣亡了!掌劍官,掌璽官,掌旗官都死了!聖劍蘭特貝爾克也落入了帝國的手中!一連串的壞消息若寒風般頃刻吹遍了整個聖佛朗西斯城。人們聚集在王宮的四周議論紛紛:「這怎麼可能!……」
「聽說是全軍覆沒呢!……」
「聽說帝國從地獄中雇來了傭兵,王**都給吃了!……」
「這些只是謠傳,千萬不能聽信,擁有聖劍蘭特貝爾克的索菲亞軍怎麼會輸呢!……」
一時間王都聖佛朗西斯颳起了猜疑與議論的風暴。而處於風暴眼中的索菲亞王宮卻顯得相對平靜。剩餘的朝臣們以克勞德首相和阿魯巴軍團長為首都聚集到大會議廳中,就是在這裡,諾蘭德夫王和大臣們作出了與卡奧斯帝國開戰的決定。
「……情況就是這樣了,在逃離戰場的路上又遇到了銀狼傭兵團的反覆埋伏與截殺,士兵們全都……」
滿身血污的傑克佛里特堅持著說完了戰況,他搖搖晃晃的向阿斯爾王子跪倒:「遵照陛下的遺詔,微臣傑克佛里特,向王太子殿下宣誓效忠。」
說完這句話后他再也支持不住,一頭栽倒在地毯上,左臂的傷口又滲出鮮血。廳中的人們發出低聲的叫喊,素有「戰士中的戰士」「大陸無敵的騎士」之稱的傑克佛里特居然傷重若此,戰局之慘烈可見一斑。
隨著傑克佛里特被抬下去,議事廳內的短暫平靜終於被打破,朝臣官員們亦如同外面的庶民們一般議論紛紛。只不過作為統治階級,他們不僅是談論局勢,還紛紛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和建議,建議遷都者有之,建議召集各路諸侯決一死戰者有之,建議死守王都待援者有之,當然建議與帝國和談者亦有之,一時間莊嚴的大議事廳內比王宮外的集市更為熱鬧。
「都是些廢話!」
主持會議的最高級武將阿魯巴厭惡的說道。由於留在王都的大多是些文官,提出的建議難免空泛而不切實際,自然更不符合作為武將的阿魯巴的胃口。他越聽越感到無聊,最後當他一眼看見坐在桌旁忙於紀錄的書記官圖拉姆——由於建議有功,諾蘭德夫王在離開王都前剛剛提升了他的官職,圖拉姆被任命為御前第一書記官。阿魯巴的怒氣一下子爆發出來。
「都是因為你這個混蛋!誘騙陛下出征。」
強壯的武將一隻手就把矮小的書記官舉在半空,只要阿魯巴一用力就能擰斷圖拉姆的脖子。然而小個子書記官並沒有驚慌失措,他既不掙扎也不叫喊,只是用平靜的聲音說道:「下官只是說出了陛下想要說的話而已,出征是陛下自己的意願。」
「還敢狡辯!」
阿魯巴暴怒的神情與「紅獅子」巴夏爾倒是有幾分相似。他將圖拉姆舉的更高,似乎是打算將書記官重重的摔在石階上。此時一直沒有開口的首相剋勞德終於說話了,制止了阿魯巴的輕率行為:「住手吧,難道你想把戰敗的責任推給一名小小書記官嗎。」
克勞德尖刻的譏諷阿魯巴:「偉大而英明的君主戰敗的全部原因就是聽從了一個小書記官的不實之言?現在將這個罪魁禍首處死就可以擺脫戰敗的全部陰影?陛下的名聲就獲得了保全?臣子和庶民就會堅信我們必將獲得最後的勝利?」
一連串尖銳的諷刺和抨擊令阿魯巴連頭都抬不起來,克勞德主教年輕時就以對舊教權制度的嚴厲抨擊而聞名,成為主教和首相后收斂了很多,在此時終於忍無可忍而發作出來。
無論是地位還是年紀,克勞德都在阿魯巴之上,阿魯巴只得訕訕地放下他的捕獲物,低聲的向克勞德首相道歉。發作后的克勞德此時也平靜了許多,他也對阿魯巴說道:「很慚愧,阿魯巴大人,聽到這樣的消息就連我都失去冷靜了。陛下和群臣都決心出戰,圖拉姆只是為陛下找到了出兵的理由,僅此而已。」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在鴨子堆里是不可能做出正確決斷的,先散會吧,待明天大家冷靜了再商議對策。」
「好的,首相大人」
「在這以前,阿魯巴將軍,閣下應立即調集城內王城近衛軍的剩餘兵力,並召回擔任輜重運送任務的那一半兵力,加固城防,以備不測之需。」
「下官立刻就去辦。」
「另外,向各路領主諸侯發出徵集令,要他們率領所屬向王都匯合。」
「是,首相大人,大約兩三天時間就可以準備完畢。」
然而,阿魯巴未能完成這些準備工作。當天夜裡,卡奧斯帝國的兩大主力:青龍騎士團和雙頭龍皇騎士團橫衝直撞的殺到了聖佛朗西斯城下——帝**幾乎是緊隨著傑克佛里特前腳接後腳的一路衝殺而來,沒有給索菲亞一點準備的時間,這正是帝國宰相夫利斯的所謂「緊逼壓制」策略。機動力極高的騎兵甚至搶在向王都撤退的索菲亞輜重隊之前趕到了聖佛朗西斯城,斷絕了阿魯巴所屬的王城近衛軍一半兵力的歸路。這樣,索菲亞王都聖佛朗西斯城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暴露於帝**鐵蹄之前。
四
緊急會議又在大議事廳中召開了。只不過這一回與會的只有首相剋勞德,軍團長阿魯巴,傷勢略輕就起床議事的傑克佛里特三人,目前這三人是索菲亞的最高級官員了。還有負責紀錄的書記官圖拉姆。由於索菲亞王制規定書記官必須紀錄所有的重要會議和文件,所以儘管圖拉姆遭到指責仍得以出席緊急會議。
「剛剛得到消息,防禦外圍的第八中隊未能及時撤回城內,遭到青龍騎士團六個中隊的襲擊,一下子被殲滅了,中隊長柯拉陣亡,無人倖存。」
阿魯巴的臉呈土色,他一向不信鬼神,而這一天盡聽到不好的消息,以至於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自己撞了邪。
「這樣一來城內的防守力量只剩四個中隊了,連半個軍團的兵力都不到啊。」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趕緊讓王太子殿下登位,這樣我們就可以有大義名分召集各路領主。」
傑克佛里特提出的見解讓阿魯巴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國中一日不可無主,擁立新王必定可以恢復人心士氣。」
克勞德卻憂鬱的搖頭:「你們這麼認為嗎,我的意見正好相反,如果現在阿斯爾王子登位,也就意味著各地領主對諾蘭德夫陛下效忠的宣誓被自動取消了,如果各地領主對現在的局勢不滿,他們大可藉機投靠帝國。」
傑克佛里特與阿魯巴面面相覷。當年,索菲亞王國從原阿倫西亞王國的廢墟中建立時,大量的地方勢力拒絕服從新王朝。索菲亞開國皇帝阿蘭德爾憑藉強大的武力和高明的政治手腕迫使他們承認了索菲亞的正統統治權,為了令他們支持王國政權,新王國的土地被分為直轄領和委任領兩種,委任領實際上就是那些地方豪強原有的土地,再以索菲亞國王的名義將這些土地及其上的人民分封給他們,許諾他們成為貴族,土地和城堡可以世代相傳,這些人被稱為領主或是諸侯。而被國王的軍隊攻下的地域就成為直轄領,由首相直接派人管轄。這種方法避免了新生的索菲亞王朝與當時大量存在的地方勢力直接衝突,對於鞏固王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不過,也帶來了一定的後遺症——那就是整個索菲亞國內諸侯林立,最盛時號稱有三百諸侯,王室的權力並不很集中。一旦發生巨變無法在短期內徵集到大量兵員,這一次卡德萊特平原會戰之所以戰敗,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王室只能動用直轄部隊導致兵力嚴重不足的緣故。
而且,為了體現王制的的公平性,索菲亞王制還規定了在每一位新王登基時,各地領主都要到王都來對新國王宣誓效忠,如果對新國王的人選有意見,諸侯可向國王提出疑義乃至於挑戰,由國王本人或他指定的臣下應戰。多少年來,在聖劍蘭特貝爾克的護佑下,除了兄弟爭位的情況,幾乎沒有人敢於向索菲亞王挑戰,即使有一兩個魯莽之徒也很快在聖劍蘭特貝爾克之下俯首稱臣。這一代的王子只有阿斯爾一人,由他即位擔任索菲亞的國主,本來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然而,在當前王朝基礎受到動搖,尤其是聖劍蘭特貝爾克已落入敵手的情況下,如果真的有人對阿斯爾王子的地位提出質疑,誰都沒有把握能鎮壓下來,那必將會在王國內部引發重大變故,若在諸侯間引起連鎖反應,那更不堪設想。傑克佛里特和阿魯巴一想到這一點,兩人的脊背上都感到一陣寒意。
「王子登基的事先緩一緩,我們還是考慮當前的局勢吧,克勞德大人,我們是應死守王都還是向內陸撤退呢?」傑克佛里特提出了問題。
「兩條路都走不通。」
「為什麼?」傑克佛里特追問道。
「死守,兵力不足。即使是最近的林斯塔派出援軍,至少也要等到兩個月後才可到達。況且是否有援軍也很難說。」
「那撤退呢?」
「無論我們帶著阿斯爾王子逃到哪兒,帝**必將緊追不捨,到頭來只會使我們喪失所有的土地。」
「真是傷腦筋呀。」
傑克佛里特陷入冥思苦想中。他原本不是一個善用智謀的將官,但自從出使海外后,已經比原來成熟了很多。
阿魯巴不耐煩的一拍桌子,叫道:「既然想不出就先別想啦!帝國光憑騎兵無法攻城,先守它一陣子,讓他們在城下瞎折騰好了。」
結果,會議毫無成效的結束了。在散會後克勞德主教留下了書記官圖拉姆,同他面對面的進行了一次交鋒。
※※※※※
「圖拉姆,看不出來你倒是個頗有膽識的人,我先前錯看你了。」
雖說是在讚揚,但克勞德的語氣中可一點都沒有和善的意思。
「下官只是陛下謙恭的僕人,一心為陛下效忠。」
圖拉姆當然也不會遲鈍到聽不出克勞德語氣中的諷刺之意,他慌忙為自己辯解,但克勞德一言就揭穿了他的真實想法:「如果你真是為陛下效忠,就不會以陛下和大批士兵的生命換取官階。」
「下官委實不知帝國竟敢行險放棄北方邊境。」
「可你卻敢勸陛下行險出擊。」
「下官一心盼望著我索菲亞統一大陸。」
「你一心盼望的只是身份和地位,所以拚命的討好陛下,說他想聽的話,甚至不惜別人的鮮血和生命!」
「大人明鑒,下官只是……」
「好了,我對你的忠誠不感興趣。現在我要你辦一件事,若成功了你又可獲得提升。」
「嘿嘿嘿,難怪人人都傳說:」首相大人從不讓人做沒有利益的事『,下官一定儘力。「
克勞德令圖拉姆附耳,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圖拉姆先是一驚,隨即又顯出會心的笑容:「想不到首相大人也會……,真是料想不到啊!」
※※※※※
與此同時,在王宮的寢室里,阿斯爾與萊恩斯也正在促膝長談。
「現在我們都是孤兒了,必須堅強。」
阿斯爾只能用這樣的話安慰痛哭流涕的摯友。比起萊恩斯,他的悲痛要輕一些。一方面,他總是比萊恩斯顯得成熟一些,另一方面,諾蘭德夫王只對武事感興趣,阿斯爾十二歲時才進王宮生活,父子之間的感情頗為淡漠。
「傑克佛里特將軍說要我明天就登基正位呢。」
阿斯爾試圖轉移萊恩斯的注意力,他這一著成功了。
「那樣不好吧,萬一有領主不願宣誓效忠,局面就無法控制啦。」
萊恩斯很難得的顯示出他的敏銳洞察力,竟然與克勞德主教的想法一樣。
「克勞德首相也這麼說。」
「但是無論如何,阿斯爾,在那一天,我一定會發誓對你效忠的。」
「謝謝,萊恩斯,不管將來怎麼樣,我也一定會等著那一天的到來,等著聽到你的宣誓……萊恩斯,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在這樣一個悲哀的夜晚,這對朋友互相做出了一生的承諾,兩人誰都沒有想到,這誓言日後將對他們構成多麼大的影響。
五
緊張的夜晚過去了,當索菲亞人次日清晨看見帝國在城外布下的軍陣時,就連阿魯巴也不敢輕言死守了——青龍騎士團的嚴整軍容沉重打擊了他的自信心。雖然知道帝**在步兵沒有趕到之前不會攻城,但在城頭上的每一個人都有了敗北的覺悟感。就在極度的緊張之中,還發生了一件令人捧腹的小插曲。
一群少女帶著水果和酒以勞軍的名義登上了聖佛朗西斯城頭,然而當防衛官發表熱情洋溢的講話時她們的眼睛卻死死盯著城外的青龍騎士團陣營。當青龍騎士雷昂出現在陣前時,她們在城頭上爆發出了一陣歡呼。當臉色發青的防衛軍官將她們趕下城牆時,城內女子中間已充滿了關於青龍騎士美貌的傳聞,這件事比戰敗更打擊城內男人的自尊心,以至於有部分自暴自棄的軍官向阿魯巴提議出城決戰。
「你們想死就從城頭往下跳好了,我決不會開城門!」
阿魯巴雖然這樣對部下吼道,但他對於城內的士氣越來越擔心了,而且自己也變得更為暴躁。
在帝國方面,青龍騎士雷昂此時也充滿了焦躁的情緒。從俘虜的供述可知城內兵力嚴重不足,因此雷昂立即提議對聖佛朗西斯發動強攻,雖說騎兵披著厚厚的甲胄無法攀爬城牆,他們也沒有沖城車,撞門錘等攻城用具,但雷昂的打算是以絕對的兵力優勢反覆衝擊聖佛朗西斯城的城門,他甚至建議由他親自用聖劍蘭特貝爾克破壞城門。只是這些建議都被皇帝法蘭一句話就否決了:「我軍必勝,何必虛耗士卒。」
雷昂自己也知道皇帝的決斷是正確的,但是,要雷昂眼睜睜的看著敵人在城牆后發抖,自己卻只能靜待尚未到來的友軍發動進攻,這實在不符青龍騎士一貫的風格。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去見宰相夫利斯,可夫利斯此時也對皇帝有所不滿。他也向法蘭皇帝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摧毀聖佛朗西斯城外的輸水管道。城內雖有水井卻不能滿足全城軍民的需要,沒有水索菲亞人的鬥志很快就會被催垮。可這條建議同樣被皇帝否決了,理由是他不想傷害城內的平民。
「陛下何時突然變得如此仁慈了。」
夫利斯的話語中帶著略微諷刺的口吻——與青龍騎士之間的交談不必顧忌太多——雷昂絕不是一個傳播謠言的人。即使象宰相夫利斯這樣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有時也難免流露出自己的真實情緒。
「陛下似乎是有了充分的把握可以輕易取下聖佛朗西斯城吧。」
雷昂從皇帝的態度中猜出了點兒什麼。但兩人最終只能等待,別無辦法。
※※※※※
一連數天過去了,城上城下均毫無動靜,但在表面的平靜中雙方都孕育著不安的情緒。城內,傑克佛里特和阿魯巴又一次在議事廳中碰面了,他們倆都是被首相剋勞德匆匆招來的。
「首相大人有對策了嗎?」
一見面阿魯巴就問。
傑克佛里特攤攤手表示一無所知,他被圖拉姆從城頭上叫下,匆忙就趕到王宮裡來了。
克勞德出現在廳中。
「沒有書記官嗎?」
傑克佛里特這樣問道。按照索菲亞的制度所有的重要會議都應該由書記官加以紀錄和整理。
「這一次會議不需紀錄。」克勞德說道。「我已經有了應付目前局勢的方法。」
「是什麼?」
另兩人同時站起身。
「向帝國投降,交出聖佛朗西斯城。」
克勞德的語氣就象是扔給別人一個蘋果般平淡,但他的兩位同僚卻象被雷擊一般跳了起來。
「克勞德首相!你瘋了?」
傑克佛里特一時間也失去了一貫沉穩冷靜的風度而口出污言。阿魯巴的反應則更為激烈——他伸手抓起了倚在牆上的大板斧:「叛徒!到偉大的米爾斯神面前去向國王陛下謝罪吧。」
他一步一步的向首相逼近,但很快就被傑克佛里特從背後抱住了。
「克勞德首相大人,您的言行是當真的嗎?」
傑克佛里特此時已經恢復了冷靜,試圖理解克勞德提出的見解。只是他的問話已不需要回答了,王宮外響起了騷亂和打鬥的聲音,接著,一名軍官氣喘吁吁的跑進了議事廳,阿魯巴認出他是守衛王宮的衛士,而不是守城的士兵!
「大人,大人!帝**進城了!青龍騎士團已經殺到王宮門口了……是書記官圖拉姆開門放他們進入的,他還說奉了首相之令!」
軍官的報告雜亂無章,他已經完全混亂了。
大廳中的三個人,克勞德原本就保持了冷靜的態度,傑克佛里特此時也沉靜下來,只有阿魯巴象沒頭蒼蠅般走來走去,嘴裡嘟嘟囔囔:「怎麼辦,如何是好,我怎麼去見陛下呢?」
猛然間一抬頭,他看見一名侍女將阿斯爾和萊恩斯帶進了大廳。
「現在,你們兩個都要聽從我的指揮。」克勞德的語氣中帶著不容反對的威嚴。「只有這樣才能保住索菲亞王家的血脈。」
「什麼!還要我們聽從你這叛徒的命令?休想!」
阿魯巴惡狠狠的吼叫著。但克勞德壓根兒就不搭理他,自顧自的下達命令:「傑克佛里特將軍,你帶著阿斯爾王子從王宮側門出去,穿過平民區從后城門離開。阿魯巴將軍,你帶萊恩斯子爵經正門離開,相信憑閣下的武力應該可以順利脫逃。」
阿魯巴還想怒吼,卻被傑克佛里特制止了:「沒有時間供你發怒了,阿魯巴大人,趕緊離開,我們在城外見。」
兩人按照索菲亞人出征前的習慣互相握了握手,就分別從兩道門離開了。在臨出門以前,傑克佛里特回頭看了背叛的首相一眼,忍不住問道:「克勞德……大人,您怎麼辦?」
「這還用問,當然是安享他的榮華富貴了。快走吧,萊恩斯,沒時間了。」
阿魯巴叫著。克勞德並不生氣,反而遞給萊恩斯一件斗蓬:「披上吧,萊恩斯,為了阿斯爾。」
萊恩斯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披上了這件斗蓬,如果傑克佛里特尚未離開,他一定會注意到這是阿斯爾的斗蓬——上面綉著索菲亞王家的白底藍十字徽記。然而,粗心大意的阿魯巴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一把抱起萊恩斯就衝出了會議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