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車裡老煙槍

「俊良，這麼冷的天兒，你開窗幹啥？」嗓門本就很大的簡國斌，再度開口，情緒便與聲音一起瞬間極具穿透力。

震得一旁的簡姚有些耳朵疼。

「是不是嫌棄我老頭子身上有味兒？不配坐你們的車？」簡國斌覺得，定然又是那個城裡長大的大兒媳婦，在挑唆自己兒子。

「爸，您看您說的是什麼話，我跟春華來的時候，還說這次要開車帶你和媽，一起到處逛逛呢。」簡俊良知道自己父親的脾氣，立即笑著解釋，「我是看都到村裡了，搖下來窗戶，這不也方便跟大家打招呼嘛。」

「不是嫌棄我老頭子身上有味兒就行。」簡國斌說話時，不經意間又瞥了眼副駕上的兒媳婦姚春華，猛吸了口手中的老煙袋。

簡姚對身旁這位不太通情理的爺爺，所剩不多的好感，也瞬間沒了大半。

但她面上卻笑容明艷，甜甜說道：「爺爺，我也把窗戶搖下來，這樣等會兒爺爺見到村裡的其他人，也能方便跟他們打招呼。」

現在地簡姚，只是個十六歲的高中生，即便父母能對她百般寵愛、言聽計從，但並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同樣重視她。

家裡長輩們之間的問題，簡姚即便想幫忙，也還是要盡量用溫和的方式。

簡國斌聞言，先是一怔，而後看向身旁這個自幼不跟自己親近的孫女兒，見她此刻笑得眉眼彎彎，臉上面色終還是緩和了幾分。

所幸，車子很快來到了老宅門前。

簡俊良下車后，立即去扶副駕上虛弱的妻子下車。

本是夫妻和睦的事，但落在剛要下車的簡國斌眼中，卻又覺得大兒媳婦今天有些太不懂事了。

想她嫁入簡家這麼多年，就只生了一個丫頭片子。

若是放在村子里的其他人家，早就直接給她掃地出門了，怎麼可能還會有這般待遇！

簡姚看著身旁爺爺簡國斌再度變換的臉色，便也能將他的心思猜出個大概。

在簡姚的記憶中，爺爺不僅有著極強的大男子主義，更是重男輕女，且偏愛二兒子一家。

上一世的簡姚，每年過年不願跟著父母一起回鄉下，除卻這裡沒城裡生活方便，更多的則是不願看到面前動不動就陰陽怪氣的簡國斌。

「爺爺，我來扶您下車。」但，重活一世的簡姚，卻是立即伸手挽住簡國斌的手臂。

她滿臉含笑，「爸爸說爺爺您年輕的時候當過兵，是個大英雄，等會兒您給我說說您以前當兵時候的事，好不好？」

簡國斌聞言，心中大喜。

再度轉頭看向一旁皮膚瓷白的大孫女時，也覺得比以往要順眼幾分。

「當年的事，還提他幹啥！」簡國斌嘴上雖這麼說，但臉上卻已掛上了笑意。

三言兩語間幫父母化解了一場潛在危機的簡姚，扶著爺爺剛進家門，卻看到院子里扎著雙馬尾的女孩——簡霏霏。

她的身上，還穿著簡姚今年剛買的白色羽絨服。

回想到上一世的種種，面前這位總喜歡搶自己東西的堂妹簡霏霏，令簡姚的手不自覺攥成了拳。

「姚姚姐，你也來啦。」簡霏霏看到簡姚，面上卻帶著笑，立即上前挽住她的手。

「姚姚姐，你今天這身衣服真好看，綁頭髮的紅頭繩也好看。」簡霏霏開口便是將簡姚從頭到腳誇了個遍，「你的這雙鞋，我以前還從沒穿……」

「謝謝。」不等簡霏霏將話說完，簡姚已扶爺爺簡國斌坐下，順勢不動聲色地避開了簡霏霏的手，「爺爺，你先在這兒晒晒太陽，我去看看奶奶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做的。」

簡霏霏看著對自己突然有些疏離的簡姚，心中詫異。

但也僅是眨眼間，她的注意力便被大伯簡俊良從城裡帶回來的各類水果、零食吸引。

簡姚來到廂房，就見奶奶趙淑慧正端著碗熱水送到母親姚春華面前，「春華，你先喝點水。」

姚春華就著碗喝了幾口，面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些，「謝謝媽，我已經沒事了。」

「沒事就好。」趙淑慧看著大兒媳婦的面色，心疼地又倒了碗熱水，放在床邊柜子上，「春華，你先休息會，媽去給你們做飯，需要啥你就喊我。」

趙淑慧又叮囑了孫女簡姚幾句，這才起身離開。

「大嫂，你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也懷了呢？」嗑著瓜子斜倚著門的中年女人，看著姚春華，摸了摸自己高挺的肚子，聲音里透著調笑。

簡國斌有兩兒兩女。

大兒子簡俊良，二兒子簡俊波，三女兒簡俊柔，四女兒簡俊巧。

而此刻說話的，正是簡俊波的妻子，王彩霞。

饒是教養極好的姚春華，聞言也是心中發堵。

她與丈夫結婚十七年，因為工作原因，起初只生了簡姚一個孩子。

後來再想生一個，不巧碰上了國家政策變動。

雖說男女平等，夫妻二人對女兒的疼愛也從未少過分毫。

但，懷孕生子這事，也的確成了他們心中的一個痛。

不過，眨眼間姚春華面上又恢復了優雅從容的得體笑容，「我哪兒有彩霞你這麼好的福氣，說懷就能懷了。」

最近兩年，簡俊良辭職開廠，事業有了點兒起色，姚春華這才辭職在家，專心照顧即將高考的女兒，以及忙裡忙外的丈夫。

他們也曾想過，等女兒上了大學，再要二胎。

「大嫂，你這說得哪裡的話。」無論出身、樣貌、家室，在姚春華面前都毫無優勢的王彩霞，顯然對這種能壓過妯娌一頭的事，滿心歡喜。

王彩霞挺著腰板，摸了摸肚子，面上的笑意愈發自得，「我呀，不像嫂子出身好、模樣俊、能耐大，我也就這點兒本事了。」

王彩霞剛進門，不到一年就生下了大女兒簡霏霏，第三年生了兒子簡洋洋，相較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的姚春華而言，她自認自己是人生贏家。

「姚姚這孩子，都長這麼高了呢。」王彩霞譏諷完大嫂，目光便轉向了一旁的簡姚身上，「姚姚，你今年考得怎麼樣？」

「我們家霏霏，前幾天說考了個班級第三，年級第十。」

「姚姚，你這次考了多少名呀？」

「我成績不好，還是霏霏厲害。」簡姚輕拍了拍母親的背，對於王彩霞這般粗俗的炫耀，也僅是淡然一笑。

但繼而，她卻語氣悠然地問道：「二嬸，不知道洋洋的成績怎麼樣？」

王彩霞聞言，面上的笑瞬間僵住，臉上也是火辣辣的。

她的兒子簡洋洋，混世小魔王一般，雖然聰明，但卻從不用在讀書上。

不要說成績，就連每年的升級考試，都有些艱難。

若不是他們夫妻跟學校老師熟絡，恐怕簡洋洋現在還在小學四年級待著呢。

簡姚不動聲色間，便已打到了蛇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