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節 金沙阻擊（一）

紅軍第十師師長王秋明是夔門人，當初隨夔門十三寨的隊伍加入紅軍，曾參加過根據地的紅軍軍校學習。他對丁政委的游擊戰、運動戰那時十分的熟悉。近年來通過參加川北和漢中的戰鬥，他對運動戰、聲東擊西、虛虛實實這一套自然是心領神會。現在聽了司令員交代自己許敗不許勝、許退不許進，而且還要將敵人吸引過來的戰術以後，他那五尺多的瘦高個子站直了給謝全林敬個禮道；「是，司令員，我們十師一定完成任務！我們一定要讓那蔡毓榮傷了還覺得甜，棄捨不下，緊緊跟來。」接著他將自己的一些打算對幾位上級談了，大家又商量了一陣就開始分頭準備了。

秋天的川南還有些暖意，在金沙江一帶是丘陵與高原的相間地帶，多數江岸邊都是陡峭的山崗，只有幾個渡口處能登上岸來。蔡毓榮原來想清軍在渡過講以後為爭奪渡口一定會與紅匪血戰一場，誰知過江以後清軍沖了兩次就將紅匪陣地衝垮了，看來說紅匪火器犀利，可終究是匪，竟是不敢正面交鋒。看看這地形，想是他們知道憑他們那點人是擋不住我十幾萬大軍的，他們的火器也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強大。

蔡毓榮看著手下人拾來的尚未爆炸的手榴彈，那鐵疙瘩外面的花紋頗為精緻，精鐵的藍褐色中微微的閃著光，好象一個精美的擺設，外人不知道這殺人利器的倒定會將他當寶貝了。看著這個鐵疙瘩，蔡毓榮心裡再次揣摩起那紅匪頭子丁勉來，這一定又是那個傳說中的小神仙的主意，說他從小就愛調弄淫技機巧，搞出些奇巧之物糊弄世人，可這些終究顯的他只是個勢利小人；又有傳說他連毛筆字都寫不好，更不說我中華淵源之耆儒豪墨、雄謨鴻猷，豈是他個惟利是圖的商人可比？皇上雖然心中惜才，可心底下也是看不起他的商人習性，這一點蔡毓榮從與皇上的幾次交談中也揣測了出來。原本以為他的紅匪火器強大，戰術詭詐，今日一戰，不過爾爾，究竟這天下不是僅靠這幾樣唬人的手榴彈、地雷等兵器就能得的。想到這裡他心中有了些安慰，將手榴彈遞給旁邊的護衛，一邊舉起望遠鏡向前方的紅匪陣地望去，一邊開始布置手下準備進攻。

在離馬口不遠的紅軍防禦陣地上，清軍的第一次進攻開始了，還是炮火開道，清軍炮兵對著前面的紅軍陣地狠狠的打了一陣，兩萬多步軍結隊上前，可到了陣地前面，自己的火槍、弓箭還夠不著對方時，紅軍的火槍已經從幾個方向同時響起，那槍聲似炒豆一般，「乒、乒、乒」，子彈如雨般的打來，前面的清軍應聲倒下一片。清軍隊型有些亂了，這時有參將叫道；「弟兄們，莫害怕。紅匪就這能耐，只會遠遠的傷人。我等這就快衝過去，他們定是又棄陣而逃了！」他這一喊，清軍倒鎮定了下來，這就列隊繼續前行。雖然不斷有人倒下，可清軍還是繼續前進，當走到射程以內時，清軍也開始結陣射擊，那箭矢如流星般向紅軍打來。只是由於紅軍都站在戰壕里，頭帶鋼盔，清軍的箭雨並沒給紅軍造成多大傷亡。反而紅軍的炮火集中向敵人箭陣發射，打的清軍是人仰馬翻、七零八落，加上紅軍幾千條火槍向敵人箭陣所在猛打起來。最後再看那箭陣，幾千人的隊伍竟倒下了十之六七，箭陣中的清軍見周圍的同伴不是被紅軍炮火炸碎，就是被紅軍火槍擊中，外圍的盾牌陣竟形同虛設。看到不久前還有說有笑的同伴被炸飛了，看到自己的朋友兄弟中彈后那鮮血標射出來，那無神的眼色像是要訴說自己的痛苦。清軍驚呆了，清軍怯陣了，有人號啕喊叫著，轉身逃了，其他人見此也不顧一切的往回跑去，敵人的第一次進攻被打退了。

第二次進攻，清軍集中了已經登岸的三萬多人在炮火配合下開始了進攻。這時蔡毓榮隱約感覺到自己這裡的火炮、火槍、弓箭對紅匪的戰壕戰術作用不大。紅匪都在那戰壕里站著，炮子過去就是炸了，火藥彈片都是向上騰起，對紅匪近似不著皮毛；再說那弓箭、火槍原本射程就不如他，現在他在地底下，慌亂之中就更難射中了。蔡毓榮心想這丁逆果然狡詐無比，這等只傷人而己無恙的招數實在難以應付，眼看著前面第二次進攻又被打了回來。

蔡毓榮將穆占喚來道：「將軍，你可看出紅匪的招數？」

穆佔道：「中堂大人，末將見這紅匪以火槍、手榴彈見長，他的火炮倒還不如我方。只是看炮火打了多時，竟似無甚效果，想是他那溝壕作用不小。」

蔡毓榮道：「依將軍之見，眼下可有破敵之策？」

穆戰道：「眼下只能儘快接近紅匪，近身一戰，方可取勝。而我八旗騎兵倒可迅速接近敵陣，目下只有待騎兵上來后再做打算了。」原來穆占的滿清騎兵還沒有過江呢。

這裡清軍準備用騎兵衝擊紅軍陣地，而那邊王秋明在望遠鏡里看的真切，他笑著對身旁的參謀長說；「李老哥，你看他們果真要用騎兵了。你那裡地雷陣可準備停當了？」

參謀長笑道：「師長，你放心就是，這穆占從陝甘轉到雲貴，上次圖海的騎兵吃的苦頭讓他躲了，這次看來他註定是要嘗一嘗了。」

第三次進攻，清軍火炮一陣猛轟以後，騎兵開始突進，當大隊清軍走進紅軍炮兵射程以後，迫擊炮手對清軍騎兵隊形進行了一陣齊射，清軍騎兵遭到打擊以後隊形有些亂。只是由於紅軍只用了迫擊炮，所以對清軍的影響也不是太大。騎兵稍有躊躇，這又整隊蜂擁而上。當騎兵們衝到陣地前一百多丈的時候，紅軍的密集火槍又打了過來，再往前沖，地下又開始踩上地雷，那巨大的煙塵拌著巨響升騰而起，不斷有戰馬和騎兵被氣浪掀翻在地，更有些被炸個正著，那馬兒和人都被撕爛了，不斷有人嚎叫著跌下馬來。這些戰馬在受到驚嚇后紛紛嘶鳴起來，馬隊慢了下來，這樣如雨點般的火槍子彈打來就更為準確。在付出重大代價以後清軍退了回去，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第二天，清軍登上西岸的就更多了，這一次清軍以步軍為前隊，騎兵為後隊，在炮火準備以後開始了第一次進攻。在踩過紅軍的雷區以後，步軍遭受了很大的損失，但騎兵卻很快衝過了雷區。冒著槍林彈雨，騎兵衝到了陣地前。這時紅軍前幾排戰壕中推有三尺前，戰馬就不再前行，有些戰馬勉強，前就再也跳不過去了。這樣清軍騎兵就前，紅軍的手榴彈成群的扔了過來，騎兵被炸的東倒西歪，血肉模糊，加上火槍子彈似那狂風一般掃了過來，那清軍騎兵像成熟的麥田裡的麥桿一般一排排的被掃倒，敵人的這一次進攻再次被打退了。

又打了一天，清軍的進攻還是沒有得手，雙方都有些疲態。紅軍的防禦陣地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壞，而清軍則傷亡慘重。有幾次清軍即將突破紅軍的防線，但關鍵時刻紅軍組織的反衝鋒又將清軍打了回去。到了晚間，蔡毓榮與穆戰商議向紅軍進攻的問題，蔡毓榮問道：「將軍，騎兵的情形如何？明日可能再行進攻？」

穆佔道：「未想這紅匪竟如此凶狡，末將手下八旗鐵騎已傷了四、五千了，大軍征戰多年都未有這一仗傷亡大，看來圖海將軍所率十幾萬大軍都毀於敵手也是事出有因的，紅匪陣勢也是實難對付。中堂大人，看來末將怕是要有負聖恩了，八旗大軍的威名要折在末將這裡了。」

蔡毓榮道：「將軍，有戰事就難免有傷亡，你也不必過於自責。你沒見那綠營軍傷亡也要有七、八千了，我是問眼下情形，將軍可看出紅匪破綻？」

穆戰雖然感到戰事不利，可他也沒想著要認輸，他靜靜的沉思一陣道：「中堂大人，雖說紅匪火器強大，但我大兵也有多次將要突破他的防禦，他也不是無懈可擊。細想幾次即將得手的情形，多是由於我軍後續不利，讓他得了機會有反打過來。依末將之見，明日我大軍就都要登岸了。末將以為，應將我大軍遞次而列，延綿而進，就是前隊有了閃失，后隊遞進，定能一擊得勝。」

蔡毓榮聽了他的話，心中也似一亮。如此連續進攻，紅匪火力必然接濟不上，到時就是他要反擊，后隊也能連綿而上。他對穆佔道：「將軍果然妙計，只是明日還要將那騎兵在後面跟上，在那緊要之時，讓他們衝上前去，這就更能確保勝利。亦或是連那大炮也推到前面，徑直打下去，豈不更為犀利？」

敵人在商議明天的打法，紅軍也在計議戰局，在紅四軍軍指揮所里，軍長朱謙良正在給自己的幾個部下布置任務。他說：「各位師長，敵人連過江帶進攻江邊陣地已經打了快六天了，算算他們的援軍再有十幾天就要到了，現在我們的任務是將他們從江邊引開，等我們大部隊上來以後能包圍他們。」他轉對王秋明道：「王師長，你們師江邊阻擊的任務完成的很好，明天拿準機會撤到下一道防線去，怎麼樣？部隊的士氣如何？」

王秋明笑道：「軍長，我們師您能不知道，那都是刀架到脖子上都不退縮的傢伙，整天打仗都叫著要反衝鋒，還有喊著要上重火力的，這仗讓他們都打瘋了，明天能不能撤下來還難說呢。」

紅十一師師長黃秉田是個急性子，一聽這話急了。他喊道：「哎！你那老哥是郎個地嘛？上級的作戰計劃豈是兒戲？你明日若是不下來，我這十一師的戰士可要上去搶的喲！」黃秉田也是夔門十三寨的老戰士，一口川鄂方言說的地道。他的態度也反映出他自己和部下焦急的心情，看著十師在前面打，他們急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紅十二師師長叫伍平江，是一個年紀只有二十八歲的年輕人，他是寧遠軍校的高材生，先是在紅軍總參謀部任參謀。後來在丁勉提出讓部分年輕軍官擔任紅軍高級指揮官的建議下，他被派到預備役部隊當師長，這以後在川陝戰役之後才率部加入第二集團軍，說起來他的部隊還沒有經過大戰的洗禮，他心中也渴望著參戰，部隊的指戰員們也摩拳擦掌嚷嚷著要上前線。這次第二集團軍在寧遠殿後，大家心裡都有些不高興。誰知有一天集團軍召開師級幹部軍事會議，會上謝司令員說第二集團軍要有惡仗打了，清軍將集中十六七萬人進攻寧遠，紅軍總司令部命令紅二集團軍不僅要阻止敵人的進攻，同時還要粘住敵人，直到大部隊到來包圍消滅這股敵人。

聽到這個消息，伍平江的心也禁不住「砰、砰、砰。」的跳了起來，第一次參戰就遇到如此大仗，心中又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終於能打仗，而且還是如此大仗，四萬對十六萬，這一次可要打個過癮了。他心中也有些擔心，自己的部隊能否經受這一次嚴峻的考驗，能否完成上級交給的任務，這對今後部隊的發展十分重要。回來以後，伍江平立即將師部主要領導和各團團長召集起來布置戰鬥任務。由於準備的早，方法得當，所以紅十二師在阻擊陣地上構築起了良好的防禦體系。這次看著王、黃兩位師長爭著要打仗，他也有些眼熱，他對朱謙良說：「軍長，我們一切都準備好了，這次戰鬥一定要讓我們上去。」

朱謙良說：「你們三人放心，仗一定有你們打的。大家想想，敵人有十幾萬，你們誰輪不著打？眼下的問題是，我們怎樣完成上級的任務？還是與戰前布置的作戰計劃一樣，我們要一點點的給他上勁，讓他上來以後受了痛，又捨不得去，然後還要拼著命的衝上來。敵人這次上來的多，攻擊面更寬，十一師和十二師可要將你們的防禦陣地用好了，讓他們好好嘗嘗什麼叫重兵器，也讓他們見識一下真正的壕塹戰。十師撤回來以後先做預備隊，這次我們的反衝鋒一定要讓他們上來的就回不去，因而你們每個師的任務都十分艱巨。現在不是去爭任務，而是怎樣完成任務，你們立即回去檢查部隊的情況，準備明天大戰。」

第二天一早，清軍開始進攻，王秋明見敵人將進攻陣型連綿不斷的擺放了一串，想是他們要次遞連續進攻。這種情況紅軍也預料到了，所以王秋明請示上級使用重火力。紅四軍軍長也看到了這種情形，朱軍長對參謀長說：「該用重火力了，注意敵人的火炮。」

參謀長對傳令兵道：「榴彈炮團！準備阻擊敵人隊型。立即命令十一師機動部隊增援十師，準備反衝鋒。」朱謙良不想輕易放棄一線陣地，他還想再給敵人以更大的殺傷。

清軍進攻隊型果然是一隊隊的連續攻了上來，紅軍還是先用迫擊炮予以阻擊，究竟還是火力有限，清軍不顧傷亡冒著炮火一直衝了過來。到了雷區時又是轟轟的一陣巨響，清軍又一片片的被炸倒。一陣慌亂過後，清軍再次組織隊伍前行。這時紅軍密集的火槍又響了起來，前隊不斷的倒下，但在後面不斷有人驅趕、吆喝之下，也是一點點向前移動。到，又被紅軍一陣手榴彈痛擊，傷亡急劇的增加。這時後面又響起巨雷般的大炮轟鳴聲，那聲響顯然比開始時的炮擊要大多。再看清軍連綿不斷的隊形中間升起一片高高的煙塵，細細看去那煙塵中還裹卷著人體碎屍、瘸胳膊斷腿，兵器雜物也翻卷其中。原來紅軍的炮兵對敵人隊形進行阻斷射擊，在一定的區域內，榴彈炮、迫擊炮集中攻擊，這個地域立即遭到炮火覆蓋，不斷的對這一地域射擊使敵人的連續隊形被炮火隔開，沖在前面的清軍遭到了火槍、手榴彈、地雷的不斷打擊以後，傷亡巨大。後面有火力阻擋，在這個不大的區域內大片大片的倒下了。清軍開始混亂起來，有向前沖，有些人冒著炮火往後跑，也有人開始四散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