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看到了嗎
相聲是好的。
唐雲風從來都這樣認為。
當看到眾人終於頻頻點頭,他心裡由衷的高興。
是啊,相聲該得到認可,而不是懷疑和嘲笑。
最後,在一片掌聲中,唐雲風鞠躬下台。
誰料,眾人見識到了他的嗓音,便不再放過他,非要拉著他唱歌。
不但當地的職工,連王姑娘都跟著湊熱鬧。
唐雲風也不端著,大大方方的跟著她們上台。
不但跟她們合唱,還自己獨唱。
他唱歌水平是在線的,關鍵他的歌奇怪好玩,所有人都被他逗的不行。
漸漸的,所有人都不再提相聲,而氣氛卻越來越熱鬧。
到了最後,乾脆也不一個一個唱,大家手拉手,圍著篝火一起跳當地的特色舞蹈。
全場唯一鬱悶的,也就只剩下了小朱。
他婉拒別人的好意,自己一個坐在角落喝酒。
一碗接著一碗,白的,啤的,奶牛也不分,沒過一會兒便把自己灌醉了。
唐雲風見不得他這樣。
結束一段舞蹈后,他走了過去,踢了他一腳。
小朱睜開醉眼,大著舌頭道:「幹嘛,你……你踢我幹嘛,我又沒招你惹你?」
「要丟人回去丟,你在這裡這樣算怎麼回事?」
「呵……呵呵,你管我。你去演去吧,我又不會唱歌跳舞,這場子也不合適說相聲,別管我了。」
唐雲風蹲下身體,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小朱臉上。
小朱腦子終於清醒了幾分,跳起來就要揍唐雲風。
唐雲風冷冷的看著他:「你在說什麼屁話,相聲到哪裡都能演,你演不好,那是你沒能耐,不是相聲不行。」
小朱聽完,抬起的胳膊落不下去了。
但心裡依然不服:「我沒能耐,你說我沒能耐?就這樣的場子,哪兒哪兒都不搭,祖師爺來了都沒有用。」
「是嗎?」
唐雲風盯著他,眼神愈發犀利。
小朱不由的退後一步,梗著脖子道:「你能耐,有本事來一個響的我瞧瞧啊。」
「那你就睜大眼睛瞧好嘍。」
唐雲風甩下一句話,扭頭就走。
此刻演出進行了兩三個小時,眾人也熱鬧了兩三個小時。
同時酒也喝了不少,肉也吃的飽飽的,最後一圈篝火舞跳罷,算是完成了大高潮。
而高潮之後,自然就是疲憊。
所以大家都圍著火堆坐下休息,跟旁邊的人小聲的說說笑笑。
酒量厲害的,則繼續四處找人勸酒,拼酒。
與之前的熱鬧相比,此刻算是安靜的不行。
小姑娘一晚上,又是主持,又是表演,也累的不行。
她正坐在旁邊啃一塊大羊骨,不時還美美的再喝上一口馬奶酒。
誰料,一抬頭,唐雲風正看著她笑。
小姑娘疑惑的回視:「唐同志是找我有事兒?」
「對的,我想給大夥表演一段單口相聲。」
「單口相聲?相聲不是都兩個人說的嗎,就像你們之……之前那樣?」
小姑娘想起前面的尬場,感覺揭了人家的短,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唐雲風坦然的笑道:「相聲有兩個人說的,也有一個人說的,這一個人說的就叫單口相聲。」
「這樣嗎?」
小姑娘點點頭,又掃視了一圈全場:「可現在大家都累了,這氣氛也掉下來了,怕是不好演吧?別又像之前……」
唐雲風哈哈大笑,自通道:「我覺得此刻正好啊。你看大夥都酒足飯飽,剛好聽我講一段故事消消食。」
「講故事?不是說單口相聲嗎?」
「單口相聲通俗一點講,跟講故事差不多。」
小姑娘這下來勁了:「誒,別說,我最喜歡聽故事了,小時候就常聽我爺爺講。」
「哈哈哈哈,那不正好嗎,你再聽聽我來講,看跟你爺爺誰講的好。」
「可以可以,我現在就去招呼,嘿嘿嘿嘿。」
小姑娘說完就跑,手裡也沒放下她的大骨頭。
最後又一手拿骨頭,一手拿話筒,就這樣上了台。
「大夥安靜一下,安靜一下。接下來我們還有一個節目即將上演。」
眾人一聽都有些納悶。
流程走到現在,歇一歇就該散場了,怎麼還有節目呢?
小姑娘大骨頭直接朝唐雲風一指:「這個節目是由我們唐雲風同志帶來的單口相聲。」
「單口相聲?」眾人大多不解。
小姑娘又道:「也就是講故事。講故事願不願意聽?」
誒,早說講故事,這不就懂了嗎。
眾人紛紛點頭,稀稀拉拉的掌聲開始響起。
唐雲風四方拱手,微笑的上台。
連小姑娘的話筒的都沒有接,直接笑道:「大夥熱鬧了一晚上,剛好聽我講講古,消消食兒。」
「我隨便講,你們隨便聽,咱們都隨便一點,沒那麼多規矩。」
「手裡的酒不用停,肉也繼續吃,只要湊一雙耳朵給我就行。」
他這麼一說,眾人還真就帶著酒肉圍攏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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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雲風左右一掃,嘀咕道:「誒,也沒個板呀,我這醒木往哪兒敲呢?」
眾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他在找什麼。
唐雲風看了一下,走到火堆旁,挑了一根粗細適中的木棍。
木棍只燒了一半,其中一頭還冒著火呢。
眾人愈發不解,但心神就此歸攏到了唐雲風身上,都想瞧瞧他要幹嘛。
唐雲風嘴裡不解釋,但目光一掃,心裡很滿意。
他雖然說大家該幹嘛幹嘛,但觀眾不攏神,這相聲怎麼說?
只不過此時此刻強制性提這些要求,顯得不合時宜,容易招致排斥和反感。
本來大家對相聲就不感冒,再有這種心思打底,後面一樣難演。
所以只能因地制宜,用一點小招兒,自自然然的把目的達成。
唐雲風就這樣舉著火把回到場中,客氣又怪異的鞠躬行禮。
接著,宏亮清晰,又拿腔拖調韻的聲音響起。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啪~是滄桑。」
醒木成了木棍。
一棍敲在地上,不但火星四濺,木棍也跟著斷了。
眾人被嚇了一跳,又哈哈大笑。
實在是唐雲風這表情,這韻味,再配上這動作,非常奇怪。
「呀,怎麼就斷了呢?」
唐雲風也疑惑的看著手裡的木棍,隨即往旁邊一扔。
「算了,不管它。那咱們閑言少敘,書歸正傳。」
唐雲風聲音猛然提升:「今天吶,我來給大伙兒講一個故事,叫作《連升三級》。」
「那這個故事發生在什麼時候呢?它發生在明朝,也就是四百年前的那個朝代,按通俗的話說,就是古代。」
「古代的事情,大夥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咱們書本上,網路上,電視電影里,都經常能看到。」
「就說咱們蘭州吧,在明朝那會兒什麼個狀況呢?」
「史書有載,明朝洪武二年,明軍戰敗元軍,攻取蘭州,次年置蘭州衛。」
「洪武五年,置庄浪衛。明建文元年,肅王朱楧率甘州中護衛移藩蘭縣,也就是蘭州,以三分軍士守城,七分軍士屯田,加之東南諸省移民不斷移蘭屯墾,興修水利,促進經濟發展,人口增殖,至成化時蘭州『城郭內外,軍民廬舍不下萬餘區』。」
這段資料,唐雲風就是路上現查現背做的功課。
但架不住他的嘴皮子利索,得波得波一通,跟說貫口似的。
聽起來熟悉無比,就好像他自己是蘭州人,了解家鄉的史料。
這讓一眾真蘭州人,對他好感大增,倍感親切,因為他們自己都記不得這麼清楚啊。
於是台下頻頻點頭,掌聲又多了幾分。
也不知道是為唐雲風鼓的掌,還是為家鄉感到自豪。
唐雲風不管這些,見暖場的效果達到,拉近了觀眾的距離,便開始入活兒。
「就是這個明朝,當時有一個人,他一個字都不認識,連名字都不會寫,他上京趕考去了。」
「哎,到那兒還就中了,不但中了,而且升來升去呀,還入閣拜相,你說這不是瞎說嗎?哪有這個事啊。」
「當然,現在是不可能的,現在你不能替人民辦事,人民也不選舉你呀!但在明朝,它是真真實實的發生了。」
「因為在那個社會啊,甭管你有才學沒才學,有學問沒學問,你有錢沒有?有錢,就能做官,捐個官做。說有勢力,也能做官。也沒錢也沒勢力,碰上啦,用上這假勢力,也能做官。」
「什麼叫『假勢力』呀?」
「因為在那個社會呀,那些個做官的人,都懷著一肚子鬼胎,都是這個拍上欺下,疑神疑鬼,你害怕我,我害怕你,互相傷害,這裡頭就有矛盾啦。」
「由打這個呢,造成很多可笑的事情,今天我說的這段就這麼回事。」
官場之事,古今皆通。
在座的多半也是體系內的人,聽到這些,表面沒什麼太大反應,但暗地裡則不由的會心一笑。
旋即精神愈發集中,想聽聽唐雲風說這個古代官場的事兒。
唐雲風聲音再一提:「話說,在明朝天啟年間,山東臨清州有一家財主張百萬,他有一個兒子,叫張好古,三十來歲,從小嬌生慣養,也沒念過書。」
「不認識字,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上來,每天就是狐朋狗友啊,提籠架鳥,茶館酒肆,吃喝玩樂。」
「別人對他也是當面一套,背地裡一套。表面特別尊敬他,『哦,大少爺!』,誒,管他叫『大少爺』,背地裡呢,又都叫他『狗少』。」
「這一天吶,張好古又上街去溜達,走到半道看見圍了一圈子人,他一分人群進去,是個相面的。」
「這相面的正在這兒說著呢,一看:喲,認識。這不是張百萬家那狗少嘛,有的是錢,這要奉承他兩句,起碼得弄一兩銀子,奉承奉承他。」
「相面看著張好古,假裝驚訝道,『哎呀!這位老兄,你雙眉帶彩,二目有神呢,可做國家棟樑之材,這要是上京趕考,准能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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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學,連說帶演,神情誇張。
場下終於響起了第一波笑聲,跟著掌聲也多了幾分。
唐雲風搖搖頭道:「要不怎麼說這人糊塗呢?擱明白一點的,聽完就得給這相面的一嘴巴。」
「這擺明是胡說八道不是?我上京趕考?我一個字都不認識,我拿什麼考啊,是不是?」
「可張好古不這麼想,他想什麼呢?」
「我們家有的是錢,想做個官兒,那還不容易嗎?他倒樂啦,『哦?我要現在上京趕考准能得中嗎?』。」
「我保您中前三名,你要得中之後,我喝您的喜酒。」
「好,給你二兩銀子!」
「張好古一高興,直接就給了人二兩銀子。按現在論,可有好幾千塊錢呢。」
「……」
故事慢慢講,夜色漸漸深。
清涼的秋風中,火堆依然畢波作響。
比它更響亮的,則是青衫少年抑揚頓挫的聲音。
唐雲風旁徵博引,連說帶演,把故事講的生動無比。
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忘了時間,忘了場合,甚至忘了手裡的酒和肉。
只有聽到可樂處,才偶爾響起輕笑。
這笑聲也不統一。
你想笑就笑,別管我。
我想笑就笑,不管你。
但每個人的心神,都不由自主的聚焦在唐雲風身上。
直到……
「皇上一想,哎呀,那不是!不但不是啊,這還是忠臣哪!那好,連升三級!」
「好嘛,一群混蛋。」
唐雲風講完,台下依然寂靜。
他看眾人的眼神飄忽,乾脆也不鞠躬,撿起剛才扔掉的木棍,狠狠的往地上一敲。
一聲悶響,觀眾總算回神。
「啪啪啪啪~~~」
「真好,講的真好。」
「小唐同志這口才太厲害了。」
「這就是單口相聲嗎,很有意思啊。」
其實,直到現在,他們也分辨不出單口相聲跟講故事有什麼區別。
同樣也不知道唐雲風運用了哪些門道,技巧,手藝。
甚至都不知道是唐雲風有能耐,還是相聲原本就挺有意思。
這些通通不重要。
好聽,聽著有意思,那就是行了。
唐雲風講的好,那就是相聲好,這也沒有區別。
在一片掌聲和讚譽中,唐雲風鞠躬下台。
然後也不管其他開始收拾東西,直接走到小朱面前。
「看到了嗎?」
小朱看了唐雲風半晌,不甘心,卻又只能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