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渝州的夏天不止是熱，更因地處兩江交匯之處，水汽較重，悶得平日里愛折騰的哈士奇都沒脾氣。
在這種天氣下，人稍一活動，便汗流浹背，讓人煩躁。
楊旭娘倆早早起床吃了早餐，便趁著天還沒熱起來，一起再次整理屋裡屋外，又打了水沖洗一遍院子。
待到諸事辦妥，姚恩霞自己拿出各色瓜果零食擺盤，又使喚楊旭將昨晚買的西瓜切好，早早放到冰箱里冷藏。
要擱以前，楊旭多半得跟母親拌兩句嘴：「都是一家人，那麼客氣幹嘛？」然後挨一頓愛的教育。
可如今只是有說有笑地聽招呼，老實辦事。
家庭關係，也是需要經營的。
待到臨近飯點兒的時候，屋裡吹著風扇歇涼的娘倆，總算聽見院子外面響起汽車喇叭聲。
兩人趕緊一起迎了出去。
只見回來的不止是奶奶和大伯楊書正，本在滬市上大學的堂哥楊凱也跟著一起過來了。
楊旭見了老太太就立即上前搭手扶住，大聲喚道：「奶奶！歡迎回家。」
那語氣聽著，令眾人頓時面露古怪。
姚恩霞更是有些尷尬地瞥了眼。
這小子，演得未免也太過了吧，跟奶奶就離開這麼小半月，能思念成這樣？
你做到這種程度，讓邊上站著的兩個人怎麼想！
老太太卻很高興，止不住地拍他手，「哎呀，金窩銀窩還是不如我這狗窩啊，擱樓房裡住著是真不舒服，下樓散個步都不方便。還是跟旭娃子搭夥，日子過得舒坦。」
楊旭察覺到眾人神情，心有所感，笑著打趣道：「奶奶這話說得，要讓大伯和凱哥傷心了。專門請你去住樓房，回來一句好都落不著？」
「就是不習慣嘛！」
老太太毫不在乎地說：「他們父子有樓房住那是他們本事，我是個沒福氣的，住不了那樣的高層。」
堂哥楊凱臉上的不耐煩一閃而過，正要開口，頓時被大伯楊書正凌厲的眼神制止。
眾人邊進屋，楊書正笑著說：「也怪不得媽在我那兒住不習慣，瞧弟妹這屋裡屋外一番準備，媽，這可都是為了您老人家啊！」
姚恩霞一邊招呼眾人落座，笑著否認道：「沒有的事，正好周末有空就收拾了一番。」
「二媳婦向來是有心的，楊家人娶了你，是上輩子積福了，老太婆跟著享福。」
老太太笑著誇讚完兒媳婦，轉頭又對自己的大兒子面露不喜，「你那媳婦平日里工作也是忙個沒完的，哪來功夫操心家裡雞毛蒜皮的小事？咋地，拿人當下人使喚？還嫌棄上人家了！」
楊書正臉色一僵，辯解道：「我不是這意思......」
老太太的人生哲學怎麼說呢，就是不拿自己兒子當回事，但是始終把兒媳婦當客人好生對待，從不拿著婆婆的大義壓迫人，反而處處維護。
既不像有的當婆婆的，非要跟兒媳婦在兒子那裡爭寵。也不像那些差點見識的，心裡是想著好好對兒媳婦，卻妄想著要把對方當女兒對待；也不想想，人家到底差不差這個媽，又養不養得熟！
怪不得在楊老爺子離世后，老太太還能獨自撐起這麼大一個家。
楊旭在一旁看得有趣。
將早準備好的好煙拆了，雙手敬給大伯。
又抽出一支冒頭，將煙盒整個遞給堂哥楊凱，「凱哥也抽一支？」
「我不抽煙......」
楊書正頓時不喜，「給你敬煙，你就接著。你不抽煙，哼。」
「凱哥大概在戒煙吧？戒了也好。」楊旭順手就將煙盒拿回來，直接放到了桌上。
楊凱臉色一滯，勉強笑道：「對，剛開始戒呢。」
......
眾人說著閑話，時間很快到了中午十二點。
姚恩霞自然要留飯。
楊書正兩父子也沒推辭。
席上自然而然又關心起楊旭考試的情況。
「發揮得還可以，考上十八中問題不大。」
楊旭不無遺憾地說：「但前兩年太貪玩，分數怕是不太高，基礎沒打牢。」
「考上了十八中就沒啥，高中還有三年嘛，以後努力就是。」
楊書正笑著寬慰道：「你不用太過放在心上，學習這事兒就看自己到底能不能靜下心，初中成績差點就差點，無礙的。」
楊凱接岔道：「能考上一、三、八就更好了，學習氛圍和師資力量多少還是要強一些的。」
本是一句無甚深意的話，沒曾想卻惹惱了他爹。
「你倒是考上了一中，也沒見你考個清北回來啊？瞎嘚瑟什麼呢！」
「我哪兒嘚瑟了。」
楊凱嘟囔了一句，見父親神色愈發冷峻，識相地徹底閉嘴。
「每年清北都是按人數錄取的，再怎樣努力，也不可能人人都考得上，分數夠也不行。」
楊旭適時打了個哈哈，幫著和稀泥，「而且凱哥學校挺好的，學的又是金融，前途遠大著呢，未來說不準還可以幫到大伯的忙。就算為之驕傲，我覺得也沒什麼不可以。」
這倆父子的關係啊，看著就讓人有些頭疼，楊書正太端著了，壓迫得太過。
他正感慨著呢，老太太面不改色地插嘴道：「旭娃子算是幫你哥說了兩句好話，不然今兒得讓他憋屈死。」
又轉頭批評自己的大兒子：「你擱這兒著什麼急上什麼火？吃飯就好好吃飯，倒是在你弟妹面前教訓起兒子來了，是想做給哪個看？老太婆還在這兒呢！」
這話就太誅心了。
「媽！」
楊書正反駁道：「您再隔輩親，也不能對幾個孫子輩寵得太過了，須知寵溺太過對他們不是什麼好事。」
「老太婆寵你幾兄妹又寵得少了？也沒見你們哪個敢臊你娘的皮！桌上少給我談正事兒，要教訓兒子就回家教訓去，吃飯！」
老太太一錘定音，將桌上的爭論徹底止住。
楊旭耳根總算清凈了。
心底對老太太也更加敬服。
可正如那首歌所唱的那樣：「那時我不明白人生的規律，深信奶奶會和我永遠在一起。」
老太太眼瞅著已是滿頭白髮，享不了幾年兒孫福了。
一時間，讓楊旭有些傷感，再不主動挑起話頭。
這倒讓有的人多想了。
飯後，楊書正趁著一起歇息的功夫，寬慰道：「剛大伯在桌上說的話，只是隨口一提，教訓你大哥。不是故意拿話擠兌你，讓你媽臉上難堪的，你不要多心。咱老楊家不興勾心鬥角那套。」
「沒有的事。」
楊旭搖頭，感慨地說：「我只是覺著，奶奶都這麼大歲數人了，該好好享受幾天清福了。」
「說得好。」
楊書正仔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有這個心就是好的，平日里多和她聊聊天、拌拌嘴，也就夠了。其它的事，讓我們大人來操心。現在你的任務是好好學習，不必想太多。」
「是。」
楊旭也覺著自己一個晚輩，又是如今這般年紀，說這話有些突兀。笑著點了點頭，道：「古人說七十而從心所欲，正巧我也是個恣意任性的人，跟奶奶湊一塊兒，樂子多著呢。」
「好，老太太住這兒，你跟你媽多費點心。」
楊書正看著跟自己侃侃而談的楊旭，又看了眼遠處靠在門框上不知想什麼的兒子，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唉......」
這些窩心的話跟兒子沒處說去，反倒是跟侄兒能說到一塊兒。楊書正覺著，自己那些錢，多少算是白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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