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談心

在安全區終於見到了囡囡的父母。

囡囡的父親是位中年男子，帶著眼鏡。母親模樣較其他中年婦女沒有太大出入。兩人穿著很簡單，不過很引人注目，因為他們身上有一股獨特的味道，那是文化人獨有的氣質，是經過長時間書本的侵染。

即便母親臉色蒼白，眼睛通紅，淚痕尚且清晰。父親頭髮被撥亂，神色焦急。

當看到唐明遠他們面朝他們走來時，能感覺到他們有一瞬間的吃驚，不過很快就被其他情緒所取締，因為看到了唐明遠懷中的囡囡。

母親明顯看出由於悲傷，身子發虛，急急的兩步讓她釀釀蹌蹌，好在有父親的及時扶住才沒有跌倒。而後在父親的扶持下，二人著急的來到唐明遠面前。母親一把接過囡囡早已經伸出的雙手。

「媽媽」

囡囡語氣中帶著絲絲委屈，不是悲傷，是重逢時孩子急切的思念得以釋放。

母親緊緊把孩子摟在懷中：「你，你嚇死我了。」

「媽媽，爸爸。」囡囡只顧著叫著他們。

母親再也崩不住，抽泣了起來，父親也圍了上去，將婦女二人環住，三人抱在了一起。

重逢場面總是感人而溫馨，有什麼能比得上一家人團聚來的更幸福呢？

見此情景，唐明遠覺著眼睛突然一股酸澀，身後一向大條的趙鋼也忍不住轉身偷偷揉了揉眼睛，何況在場的其他人呢？

許鳳淚眼朦朧，安慰的懟了懟趙鋼：「哥，我明白你的感受。」

趙鋼一把甩開：「你懂個屁，老子被風吹的眯了眼。」

呵，死鴨子嘴硬的主。

囡囡一家人擁在一起好久，才分開，母親仔細看著女兒，聲音依舊哽咽，親切關懷：「有沒有哪裡受傷。」

回來的路上，唐明遠他們輪番的把囡囡臉上的，手上的，只要是裸露在外沾染污漬的地方都擦了個遍，只是白裙子到處染上的灰黑如何也沒辦法去掉。母親自然也看到了，她揪著囡囡髒了的裙子使勁揉搓。

囡囡搖頭表示沒有。

母親依舊搓著裙子，白裙子由於有力，起了好幾道深刻的褶子，那一道道污痕卻依舊顯眼，她繼續搓著搓著，眼淚止不住的又掙脫束縛，一滴滴滑落。

囡囡伸手抹著母親的臉頰，輕聲道：「媽媽不哭，囡囡很好的。」

「有大哥哥們在，他們一直保護著囡囡，還給囡囡講好聽的故事。」

經囡囡的提醒，剛才一直沉浸在女兒重歸的喜悅中，這時才想起唐明遠他們，父親激動的握住唐明遠的手，對幾位表示了由衷的感謝。

「囡囡能安然無事，多虧了你們，謝謝，真的謝謝，不然，我很難想象該怎麼辦。」

父親摘掉眼鏡，以為是氤氳的霧氣模糊了鏡片。

唐明遠下意識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的年紀比唐明遠大很多，說實話這個動作對年長的人用很不禮貌，不過男人沒有在乎，或者說現在的他根本沒有精力在乎。

男人把眼鏡重新帶了回去，心情看起來平復了許多。他再次感謝道：「謝謝，太謝謝了，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女人此時也回過神來，抱著囡囡和丈夫站在一起：「謝謝，謝謝你們救了我們女兒。」

懷中的囡囡甜甜的對唐明遠他們笑著。

唐明遠道：「不用謝，是我們應該做的，囡囡很可愛，看到你們一家人平安團圓我們就放心了。」

身為隊長的張棟這個時候自然需要他站出來：「身為守夜者，保護你們的安全是我們的職責，談不上感謝不感謝。」

「嗯。」趙鋼許鳳兩人也調整好情緒，一起符合，老劉沒說話，則是點著頭。

「不，還是謝謝，這份情誼太重，如果不報答你們我們心裡不安。」

一再的推脫，架不住一家人的強烈請求，最後，唐明遠道：「如果非要堅持，那你們有時間就多陪陪囡囡，就算是對我們的謝禮了，囡囡可跟我們說過很多她的心事。」

男人露出慚愧神色，直不好意思的點頭，然後問道：「她沒再跟你們說別的吧，小姑娘年紀小，想法天馬行空，常常胡言亂語，要是聽到了什麼玩笑話，別怪她叨擾你們，千萬別見怪。哎，都怪我們工作太忙，導致她經常一個人玩耍，難免幻想出來一些虛構的東西，有時候我們都不知道她在講些什麼。」

「哪裡的話，囡囡很乖，她只是適當的抒發了一下小心緒，別的什麼也沒有說。」唐明遠繼續道：「不過還是那句話，工作再忙，也要抽出時間陪孩子玩一玩。」

「對的，對的。」男人不住的點頭表示贊同。

既然囡囡安全回歸，任務圓滿完成，小隊也該回去，現在是獨屬於一家人和和美美，團團圓圓的時刻。

對囡囡一家人打了招呼，囡囡儘管不舍，也跟他們一一道別。

「謝謝哥哥抱我盪鞦韆。」趙鋼捏了捏她的臉蛋。

「謝謝哥哥陪我玩耍。」老劉神色微微露出傷感。

「謝謝哥哥給我講故事。」許鳳拉著她的手，眼淚在眼眶打轉。

「謝謝哥哥安慰我。」囡囡大大的眼睛瞄著不遠處，又補充了一句話「雖然那個哥哥說你不是個好人，但我覺著他說的不對。」

張棟笑著抹著她的腦袋「是嗎？」

轉頭，被悲傷情緒瀰漫，抹著眼淚的許鳳心底一涼，他看到了張棟面相他的方向咬牙切齒的擠出了幾個字，雖然無聲，但許鳳清楚，他好像完了。再一看囡囡，頓時覺著對她一點都沒有了捨不得的情緒了。

囡囡當然不知道，心思單純的她怎麼會有壞的念頭呢？

最後到了唐明遠，囡囡問道：「你們還會來看我嗎？」她指了一個方向，接著道：「我的家就在那裡。」

可扭頭看過去之後，她突然難過起來。

原本的三層樓房已經坍塌，只剩下斷壁殘垣，到處是散落的磚石瓦塊。

她的家沒了。

家沒了，還怎麼去家裡看她。

囡囡憋著嘴，唐明遠點了點她的小嘴唇：「放心，我們一定回去看你的。」

「真的嗎？」

「真的」

「那我們拉勾。」

「拉勾。」

大手和小手小拇指緊緊扣在一起，年輕人溫柔的笑容對應小女孩恍如星辰的眼眸。

251小隊準備收工，先頭部隊還在緊張的拆著警戒裝置。算起來他們的工作還真不輕鬆，接下來還要負責清理被怪物破壞導致一切都像災難過後的狼藉，以及指揮居民安置住處。可以說來的最早也回去的最晚。

作為帶隊的劉濤當然需要留守現場指揮工作，不過他也要送一送唐明遠他們。雖然他們的工作比唐明遠他們繁瑣的多，但畢竟是唐明遠他們起到關鍵作用，不是守夜者清理掉怪物，他們又怎麼能安穩，居民又如何得到安全保障？

這麼想來，做再多的繁瑣工作都是應該的。

雙方也是一番客道，這個讚譽衝鋒陷陣，無所不能，那個誇獎保駕護航，夯實基礎。

總算在頭頂萬千炫彩正當亮時，小隊踏上了歸途。

車上，任務過後難得的閑適。許鳳還在開車，老劉擦拭著寒芒畢露的唐刀，唐明遠和張棟開始靠著座椅休息，趙鋼用臨時找來的布裹著身子。

許鳳透過後視鏡看著眾人的狀態，當到了趙鋼這時，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裹在他身上的布不夠大，只能罩住他上半身的上半部，看起來就像是穿著露臍裝，可惜沒有小蠻腰，只有駭人的八塊腹肌。

但肌肉發達的強壯男人女裝打扮是什麼樣子，此時的趙鋼會給你答案。

趙鋼額頭隱約青筋暴起，他也不想這樣的，無奈沒有適合他塊頭的衣服。

「笑什麼笑，小心閃到舌頭。」

這句話說完，感覺異常的熟悉，仔細想著，不就是來時許鳳說的話嗎？

只不過現在角色互換罷了。

命運處處似曾相識。

以什麼作為開頭，就以什麼作為結束。

唐明遠淡淡的笑著，只不過在趙鋼眼裡這個笑容很刺眼。

「當主角的感覺爽嗎？」

代替他回答的是許鳳，許鳳回憶道：「沒看到咱們走的時候，先頭部隊的劉隊長看唐哥的眼神，幽怨得想一個被拋棄的寡婦，能不爽嗎？」

其實趙鋼倒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是因為囡囡。

「為什麼囡囡只和你拉勾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趙鋼聽到了深處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他也想跟可愛的小女孩拉勾勾，也想在小女孩璀璨仰慕的目光中像英雄一樣發下誓言。

憑什麼，他很嫉妒。

唐明遠在這個問題上思索了很長時間，才嘆了口氣，道：「大概是因為我比較帥把。」

咳，這句話似乎得罪了很多人，車內本來舒適的溫度一下子急劇降低，看勢頭，不到冰點不會罷休。

老劉手中的刀不由的握緊了幾分，擦拭的布用力劃過刀鋒，掌心覆蓋處，刀身清脆的輕吟。

經過改良的鋼鐵猛獸發出沉重的嘶吼，有人腳下猛地下壓，猛獸的心弦頓時被挑動。

就在趙鋼爆射的眼神越來越冷之際，張棟輕咳一聲，緩解了尷尬的氣氛，他問道：「見到他的父母時，為什麼沒有把我們的疑慮直接問出來呢？」

帶囡囡回去的路上，囡囡說過很多奇怪但是仔細琢磨又令人可疑的話，就像她說過見過很多之類的小怪獸，還說以前它們都小小隻，頗包含了怪物變異的過程，受圓月影響，怪物不正是由原本的身軀才變成高大的怪物模樣。

雖然經小孩子口中的話真假難辨，但必要的懷疑從目前人類所處的環境整體來看，也屬於守夜者小隊的正常職責範圍。

於是他們幾個商量著決定好好的問一問囡囡的父母。

只是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不了了之。

看似張棟在問著唐明遠，其實也是在問著自己，也許更是在座的各自捫心自問一個問題。

唐明遠沒有做，但他們本該做的。

只是最後誰也沒有邁出這一步來。

唐明遠聞言陷入沉思，不只是他一個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同一個問題，需要得到一個讓他們每個人都信服的答案，所以每個人都有義務來做出解釋。

沉寂的氣氛一下子漫步這個車廂，車窗外黑沉沉，什麼都看不清，似乎行駛也在這一刻漫步目的。

許久，還是唐明遠說話。

「小孩子在自己的世界里萌生了煩惱，又何必讓他在這個世界了解到現實的殘酷呢？就讓小怪獸永遠是她心裡的小怪獸吧。」

圓月之下，怪物橫生。

守護凈土的目的不正是希望看到孩子能無憂無慮的在花園中嘻嘻玩耍嗎？

至於專業的事情就要專業的人來處理。

「不過這個話題不適合現在剛經歷一場大戰的我們。虧了金鋼的提醒，我才想起來我是今晚笑到最後的贏家啊。」

趙鋼表示不對勁，他什麼時候提醒過他。

「所以呢？」有人問道。

唐明遠聳肩：「賭注我現在依然還沒有想好。」他頓了頓：「但是小氣從來不是我的性格，為了慶祝我的勝利，我決定，藍月酒吧，不醉不歸，全算在我頭上。」

這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趙鋼覺得很不爽：「是勝利者的施捨嗎？」

唐明遠否決：「不，是勝利者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