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史上最強茶販子
天雄軍在距離滄州城百步之外停下。
一名頭戴紅纓虎頭兜鍪,穿山紋甲懸挎長刀的年輕大將,騎一匹黑棕色駿馬,遠眺城池東門處,對身旁人笑道:「為免百姓恐慌,軍隊暫且在此停留,有勞史節帥與我一同上前見禮。」
一個四十來歲的黑瘦漢子咧嘴,操一口濃重河西口音笑道:「你是防禦使,聽你吩咐。」
此人是彰義節度使(甘肅涇川),史匡威。
柴榮一笑,躍馬揚鞭,人馬如龍,朝滄州城疾馳而去。
史匡威緊隨其後,十八名矯健勇士緊緊護在柴榮左右。
「哈哈~鄴都一別一年多,柴兄風采依舊!」
劉承祐大笑著上前見禮,張彥超更是笑的合不攏嘴,諂媚之態毫不掩飾。
柴榮忙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抱拳,一絲不苟行禮:「天雄軍牙內指揮使、檢校滄州防禦使柴榮拜見殿下!」
「誒~柴兄這是作何?快快請起!小弟可受不起柴兄大禮!」
劉承祐責怪似的忙將柴榮扶起,卻不側身避過,受了這一禮,眼裡閃過些得意,似乎很受用。
當初在鄴都時,他可是整日柴大哥長、柴大哥短的叫著,故意和柴榮攀交情。
柴榮看在郭威和劉知遠交情深厚的份上,對劉承祐也還算客氣。
有柴榮關照,劉承祐在鄴都那可是吃香喝辣。
沒想到時隔一年,風水亂流轉,劉知遠在晉陽做了皇帝,劉承祐一躍成了新朝皇子,郭威和柴榮反倒成了劉氏臣子。
柴榮倒是面色坦然,雖說他心裡的確瞧不起劉承祐的為人,但尊卑綱常仍舊是他恪守的規矩。
「這位是?」劉承祐見柴榮身後的史匡威臉貌陌生,想了想不認識此人。
柴榮介紹道:「這位是彰義節度使史匡威史節帥!契丹南下以來,史節帥統領五千兵馬,不遠千里馳援河北,連番大戰下來,彰義軍所剩兩千餘人,暫時歸入天雄軍轄制。此次,史節帥也奉命與我一同增援滄州。」
「彰義?那不是遠在涇州?」劉承祐撇嘴,頓時起了輕視之心。
一個遠在西北邊陲之地的小節度使,在他看來可有可無,連個關中刺史都比不上。
「末將史匡威拜見殿下!」史匡威恭敬拜禮,嗓門很大,西北口音濃重。
「呵呵,史節帥辛苦了。」劉承祐敷衍地擺擺手,覺得聽此人說話太費勁,心裡更是嫌棄。
史匡威人看著粗魯,心思倒是細膩,察覺到這位二殿下不是很待見自己,倒也不惱,黑臉憨厚笑著,起身退到柴榮身後。
柴榮歉然地朝他苦笑了下。
符金盞也率人上前見禮。
「李夫人無需多禮。」
柴榮看著英姿颯爽的符金盞,目光深處帶著幾分欣賞。
符金盞在滄州臨危受命,統領橫海軍抗擊契丹兵的事迹已經傳開,百姓都稱讚她是巾幗女英雄,義父郭威也對她讚賞不已。
「柴將軍還是稱我一聲符娘子吧!」符金盞淡淡道,雙瞳平靜地望著柴榮。
此人相貌身材倒是英武雄健,難怪別人都說他像郭大帥年輕時候。
柴榮怔了怔,旋即想起那個不知從何處聽來的八卦消息,說是符金盞和丈夫李崇訓夫妻關係不睦....
「符娘子。」柴榮拱手微微欠身。
符金盞笑了笑,又介紹道:「這位是奉國右廂都指揮使劉詞帳下從事趙普,現在助我署理州府事務,多虧有他,滄州城才能保持井然有序的局面。」
趙普忙揖禮,柴榮打量一眼,微笑頷首。
史匡威也上前與諸人見禮。
潘美縮在人堆里,睜大眼盯緊柴榮,暗自嘟囔:「模樣倒是不賴,看身形步伐,也有幾分武藝...不過應該比不上我老潘!嗯,要換做是我當這天雄軍牙帥,肯定比他還威風!」
潘美寬慰自己,你不是不行,只是沒有一個當樞密副使的姑父。
符金盞看了眼遠處停留的天雄軍,奇怪道:「柴將軍為何不直接率領大軍入城?」
柴榮笑道:「天雄軍畢竟是客軍,眼下戰火紛亂,貿然出現,只怕引起城中軍民誤會,所以稍作停留,待安置之事商討完畢,再入城不遲。」
符金盞有些意外,看來這柴榮行事謹慎,思慮周全。
趙普暗暗點頭,為將者能體恤軍民,殊為不易。
劉承祐不以為然:「有何好顧忌的?柴兄只管率軍入城,與我左衛軍一同駐紮在北城校場,若是軍帳不夠,就徵用一批民房好了。」
柴榮飛速地皺了下眉頭,沒有立即答應。
符金盞和趙普相視一眼,趙普恭聲道:「北城校場駐紮左衛軍已顯擁擠,附近空置民房大多安置州縣流民,只怕騰不出地方安置天雄軍。
與刺史府兩街相隔的空覺寺佔地頗廣,卑職已經估算過了,足夠安置天雄軍,寺中方丈也應允徵用房宅土地。還是請柴將軍率領天雄軍暫居空覺寺吧!」
「寺院?」柴榮同樣皺起眉頭,倒不是嫌棄地方怎麼樣,只是他素來厭佛,也從不曾拜過那些,在他看來毫無用處的泥像。
劉承祐不悅道:「把北城校場附近的流民統統驅散開,不就行了?」
趙普微笑不語,退到符金盞身後侍立。
劉承祐分明是想拉攏柴榮,與他一起壓制橫海軍,把持滄州大權。
柴榮稍作思量,拱手道:「多謝殿下關照。只是,流民也是我大漢百姓,遭受契丹兵亂,才拋家舍業逃入城中避難,若是無故驅逐,只怕有傷人心,於朝廷名望不利。末將還是率天雄軍到空覺寺駐紮,勞煩趙從事和史節帥安頓兵馬。」
趙普忙道:「柴將軍只管入城歇息,卑職一定將天雄軍安置妥當。」
史匡威返回軍中傳令,趙普與他對接,負責帶領一批州府官員,將軍隊帶往空覺寺駐紮。
柴榮與符金盞、劉承祐等人返回刺史府,今晚將在府衙擺酒設宴,為天雄軍接風。
入城時,一隊運糧車隊恰好同街經過。
當中一輛滿載糧食的騾車,左側車軲轆突然崩裂,咔嚓一聲,騾車朝左邊傾覆,沉重的車板將一個民夫壓倒,那民夫滿臉痛苦地慘叫起來。
三四個民夫趕緊上前幫忙,試圖抬起車板,將被壓的人拖出來,折騰了一會也抬不動那壓了幾百斤糧食的車板。
「潘美,過去看看。」符金盞吩咐道。
潘美應了聲,大踏步衝上前:「都給我起開!」
幾個民夫趕緊讓開,潘美挺胸收腹,腰馬合一紮好步子,雙掌墊在車板下,低吼一聲發力。
可惜他一張臉憋紅,也只能將車板抬起幾寸。
試了幾次還是不行,潘美正要喊人幫忙,柴榮躍下馬走來,笑道:「我來助你。」
潘美愣住,還未說話,那沉重車板已被緩緩抬起,潘美趕緊搭手幫忙。
被壓的民夫及時拖了出來,折了腿,命倒是保住了。
柴榮拍拍手上灰塵,朝潘美頷首,跨上馬隨符金盞等人離去。
潘美暗暗咬牙,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在外人看來,是他和柴榮一起抬起這幾百斤重的車板。
可只有他知道,剛才還沒等他用力,柴榮就已經輕鬆完事,根本不需要他。
潘美麵皮狠狠顫了顫,有種備受打擊的感覺。
不是說柴榮是茶販子出身嗎?
這世道,連茶販子都這麼深藏不露了嗎?
潘美想哭,覺得自己的前途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