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一時失言

周繁鍥而不捨的電話，終於打了進來。

「樂之。」聲音聽上去有些焦急，更露出三分沒想到周樂之會接的錯愕，喊出這個名字之後便不知怎麼開口。

北方的冬天很冷，相較於室外，室內因為暖氣的浸潤要舒服許多，叫人終於不必瑟縮手腳。

「嗯。」從鼻腔簡單的回了一句，周樂之等著她的下文。

「你的感冒，好了么。」周繁憋了半晌，這個外人看起來雷厲風行的女強人，此刻曬著南半球的陽光，在城市中央最繁華的CBD高樓上俯視著腳下的一切，面色雖然冷漠，對電話那頭語氣卻軟的一塌糊塗。

「好了。」周樂之頓了頓，瓮聲瓮氣的回了話，聽上去乖巧可始終還是藏著距離。

「我下周就要回國了，直飛A市，你……」

「沒空。」周繁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周樂之打斷。

年輕女人突然清冷的聲線一如為人處世的決絕，尚做不到熱情，對周繁尤其如此。

「周繁，我沒空。」周樂之又重複了一遍，在電話里直呼其名，她心頭的芥蒂，實在周繁如能為力。

「那些事情都過去了，我們好好的，不行么。」周繁的求和不是第一次，但周樂之想法依然。

「是我的錯。」周樂之忽然開口，在長久的沉默之後。

「周繁，我們可以不聯繫的，我也可以退出盛安，沒有戲拍養不活自己，我就去一天打三份工，我總能養活自己的，我不該是這朵嬌花的，我從來不應該是。」

「樂之，樂之。」周繁感覺到了對面人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似乎妹妹的哭泣就在眼前，在她說出想要離開A市這樣的話之前，於心不忍打斷了她，隨即又重重的嘆了口氣，在掛斷電話前只丟下了一句：

「我們不要再提了，我下周三回來，你見不見我，我都會把航班號發給你，希望在機場能夠見到你。」

周樂之心情頗為複雜的走進了卧室，床頭擺放著一張照片，是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孩，眉眼間卻跟拿起相框的人並不相似。

自己跟周繁說過的每句話，楊宇都會知道，但這一天後來很安靜，誰都沒有來打擾。

周樂之往往在劇組一住就是好幾個月，也沒有養什麼寵物，自己是個沒有根的人，不想寵物也帶著奔波，她很喜歡的那隻貓，在記憶里也早就死掉了，漆黑的夜裡，她習慣了一個人。

周繁和楊宇，他們覺得自己在周樂之面前和所有人一樣，冷漠，走不進周樂之的心，但周繁從來都是鍥而不捨，周家誰都不願意提起的名字，她千辛萬苦坐到掌門人的位置，周樂之該被她堂堂正正的領回去。

日曆一頁頁被撕去，明天就是周繁口中的下周三，周樂之眼神空洞的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她穿著一身乾淨的浴袍，陽光灑在臉上，是冬日裡難得的好天氣，懷裡枕頭上印著的小貓咪，正溜圓眼睛板了一張小臉，望著自己沒心沒肺的主人。

12月31號，也不知道周繁是不是故意選了這麼一個日子回國。

這一天是周樂之的生日，她向來不過生日。

但作為剛剛有點水花的女星，會有粉絲給她過生日，打開微博，已經收到了不少的祝福，儘管私信里的謾罵同樣也不在少數，畢竟有些人的惡意從來不需要理由。

現在是如此，十五年前或許也是如此。

周樂之閉上眼睛，爆炸聲還在耳邊響起，她忘不掉，再一次從夢中驚醒。

腦袋連著發疼，裹著毛毯，周樂之揉了揉眼睛，才瞧見外面已經一片漆黑。

凌晨四點，即便是車水馬龍的城市，此刻也到了休養生息的時候，三十二樓不剩什麼光，周樂之扭頭看向窗外，等著天光大亮。

迷迷糊糊的一天，睡了又醒，醒了再睡，周樂之再睜開眼的時候，已是上午十點。

周繁的飛機早上九點落地，現在只怕已經被楊宇接走了吧，她本就沒有打算去機場，心裡卻空落落的。

一切好像依舊水平波靜，但周樂之心裡明白，從前的恐懼自己沒有戰勝半分，她走不出來，也想不明白。

與此同時的A市機場。

「終於回來了。」在接機口看到周繁的身影之後，楊宇很自然接過了對方的行李。

站在一米八四的楊宇身邊，周繁也沒有如何被銳殺了氣場，反倒更顯其高挑精緻。

足足一米七五已經夠傲視一般人了，一頭乾淨爽朗的短髮好久不見，相較上次倒是長長了些，勉強夠上鎖骨，一襲風衣裹身，更顯得臉小如巴掌，和周樂之容貌皆是清稚，不過周繁臉上多了些明盛的艷麗，更有三分商業女強人的氣場，楊宇向來欣賞這樣的她。

「樂之，應該沒來。」楊宇瞧見周繁駐足，站在她身邊，回答了她欲待出口的問題。

「那走吧。」周繁只是愣了一下，而後無比自然的戴上了墨鏡，大步朝前走去。

機場內部四季如春，地下車庫卻實實在在的露出了A市料峭寒冬的一角。

「今年好像特別冷。」上車的時候，周繁有些意識到自己的確低估了零下的威力。

「一直都這樣，或許如此吧。」楊宇鑽進了駕駛室，他順手打開暖氣之後，周繁才算舒展了四肢。

「你在國外這半年，過得怎麼樣。」舊友間的寒暄，有些心照不宣，並不需要多開口。

周繁湊過去，在楊宇的臉上親了一下。

「很想你，楊總滿意這個回復么？」在楊宇面前，周繁像是貓兒收起了利爪，一心親昵自己的愛人。

「滿意。」楊宇的嘴角已經升了起來，他目不斜視的將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扣上了周繁的安全帶。

他們還在地下戀的階段，至於公司里關於楊宇跟周樂之的緋聞傳得沸沸揚揚，楊宇卻沒有澄清的原因也是周繁。

娛樂公司誰都能嚼兩句舌根，周樂之向來縮在自己的舒適圈裡，而楊宇當然早就準備解釋，可周繁攔住了他。

「如果這樣能夠保護樂之的話，沒有任何實際傷害，就隨便吧。」楊宇深深的清楚，周繁有多看重這個妹妹，可兩人之間的故事太過於複雜，他怨不得周樂之對周繁的冷漠，可對周繁，楊宇也是說不出的心疼。

事情到底不尷不尬的走到了今天。

周繁在車上跟楊宇閑聊的時候，提起了一個名字：

「何厝那件事，有什麼問題？」

或許是太早就撐起了整個家，周繁對什麼都抱有戒心，楊宇也是花了很多的功夫，才走到了她的心裡，可一涉及妹妹周樂之，身邊的女人就忍不住警覺起來。

「他的保鏢出了問題，樂之只是救了何越辰。」

周繁嗤笑一聲：

「何厝還真不把人放在眼裡。」

跟小花當初的語氣雲泥之別，算起來周家在何厝面前也並不遜色三分，只是周樂之的身份尷尬，更加一心不願跟周繁扯上關係。

她相信楊宇所說的，那麼這件事，應當是何厝給周樂之道歉，自己妹妹被誤會了這麼久，何厝他倒是過得安穩。

周繁有些不樂意的時候，聽到了楊宇的話。

「他那個兒子，誰也不知道怎麼來的。」楊宇本來是隨口一說，無心之失，卻在下一秒讓兩人同時愣住。

「周繁，我不是那個意思。」看著周繁瞬間垮下來的臉色，楊宇的心突然懸了起來，她的性格要強而又剛烈，自己的那句話偏偏觸及了雷點。

「楊宇，樂之上一次電話里跟我說了，想離開盛安娛樂，不想我們打擾她。」周繁看似沉穩的聲線，每一個字都用力揪住了楊宇的心。

盛安娛樂不缺藝人，現在的搖錢樹更不是周樂之，但他害怕只要周繁願意，周樂之就能一身輕的離開，與此同時自己付出的代價，是以後再也找不到周繁了。

將車拐進一個無人小巷，楊宇踩下剎車之後，抓住了周繁扯著安全帶的手，面色誠懇的開口：

「是我的錯！我真的...你知道我不會對樂之有什麼意見。」

「何厝的事情跟我們無關，但是我跟樂之的痛處，你應該記得的。」周繁看著楊宇的眼神不出意外透著失望。

轉折發生的太快，楊宇現在只恨自己是個豬腦子，卻不知道怎麼解釋。

「周繁！」楊宇跟著女人下車，卻沒能拉得住她。

雖是寒冷，但周繁還是毅然決然的甩開了楊宇的手，剛剛還大晴的天色，此刻已經有了幾分烏雲聚攏在一起，冬季的雨往往比大雪更叫人心寒。

「這件事情沒處理好之前，我們都冷靜一下。楊宇，你不要來見我。」周繁的表情迅速轉變，叫楊宇不禁懊悔自己的一時失言。

他最終沒有去追，眼睜睜看著周繁上了周家的車，自己默默轉去了另一個方向。

「你來幹嘛。」這幾日不安的睡眠，又讓周樂之半夢半醒之間被門鈴吵醒，故而一開口的語調算不上多友善，知道她住址的人不多，平日里來敲門更是沒有，這是第一次，看到門口的人，她才總算是清醒了一點。

楊宇對她現在的狀態，卻一點都不奇怪。

既然周繁今天回來，那昨晚的周樂之自然不會多好過。

「周繁的行李。」在這裡，他不能將周繁稱呼為周樂之的姐姐。

意料之中，剛聽完這句話，周樂之就表情不耐的準備關門。

「你是她男朋友，行李你送過去。」沒有追問楊宇出現的緣由，周樂之乾脆利落的拒絕。

楊宇一聽就知道有戲，也不顧周樂之沒有伸手的打算，在她關門之前將行李放在門口，自己則閃身消失不見。

空曠的樓道里沉寂許久，最終周樂之還是打開了門。

楊宇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周家大宅。

「還是得去哄哄她啊…」男人坐在車裡自語，輕踩下邁巴赫的油門，匯入A市終日的車水馬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