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收留夏雨霜
白洛騎著馬路遇一條還算寬廣的河流,水流也急,想來還算深,四下里又無他人,於是勒停了馬,先是飲了馬,便放它在河邊啃食乾草,然後找了幾塊石頭塞進之前裝著《龍息道法》和其它書籍的包袱中,用力甩入河中,眼見其沉入河底,又等了一會,不見其浮起來,想是書籍吸飽了水加上幾塊石頭,應不會再浮起來,想總算擺脫了那禍害,不由鬆了口氣,若是讓江湖中人知道《龍息道法》竟然被白洛毫不猶疑的沉河了,不知該做何感想。
因當朝還未能收回燕雲十六州等地,馬匹在宋境內雖不算稀罕之物,但也非一般人家能騎,如今就只剩下這馬匹還招惹人眼了,若非身無分文,這馬也和車那般早早舍了,待找到個集市,將馬匹賣了,換些銀錢,就不會再如現今那般引人注目了。
快到晌午時,餓了一夜的馬匹終於吃了大半飽,白洛便又騎上馬,順著去路又走了近半個時辰,終於到了一處小鎮,小鎮人不多,物品倒是齊全,找了個集市好不容易將馬匹賣了,卻已近黃昏時分,因只是匹馱馬,只買了不到八兩銀子,價格還算公道,並沒有因為他是少年就壓他的價格。
若不想露宿荒野,今夜就只能在小鎮暫住一晚,之前賣馬時白洛順帶打聽了一些消息,並沒有官府捉拿謀害艄公之歹人的消息傳來,想是苦主報官的時間較晚,而此地離碼頭處還算遠,即使追捕也不會那麼快到達此處,至於耶律處衣,只能寄希望他已葬身黃河,或被河水卷遠了去,否則他若就近追來,自己定是跑不了的,但時至此刻仍未見其追來,想是一時半會也追不來了,這倒放心了不少,至於其它江湖人士,需要等官府通報緝拿兇手時發現那隻銅環才能反應過來,而且他們也會先想方設法找尋耶律處衣,尋不著時才可能聯想到自己,此時倒也不需擔心。
白洛在集市上添了些日常需要的物品后,尋了家還算乾淨的客棧,小鎮的客棧通常只有一間空房或者通鋪,並非如州府那般吃食被褥齊全,店家見其只是一少年,又未多帶行李,便動了惻隱之心,借了被褥給他,白洛跟店家要了些米,借了口鍋將粥給煮上,便去把床給鋪好,卻沒注意到一個如他一般年紀的少年悄悄打開房門閃了進來,待白洛發現時那少年已經坐在爐灶前,盯著咕嚕咕嚕冒氣的白粥不停的搓手許久了,還時不時的往爐灶里添加柴火。
白洛見那少年時,也是被下了一跳,喝問到:「你是何人,為何進我房間。」
那少年聽見喝問,想是被嚇著了,一雙大眼睛里眼淚就忍不住打滾,只盯著白洛可憐巴巴的小聲說到:「哥哥,我餓。」
白洛見那少年衣服破舊,一頭凌亂的頭髮上沾滿了雜草,臉上好似幾天未洗,模樣都看不出來了,眼淚就快流下來的大眼睛正水汪汪的看著自己,再想到自己也是一個無家可歸之人,不由心中一軟,以為剛才自己嚇到了他,略有尷尬的說到:「那……那誰,你別哭,是……是我不好嚇到你了,你再等一會,粥熟了就可以吃了。」
讓白洛沒有想到的是,那少年聽了不僅眼淚沒有收回去,反倒「哇」的一聲抱頭哭了起來,白洛一時竟手足無措起來,只是白洛看不到,抱頭痛哭的少年眼裡沒有半滴眼淚,反倒閃過一絲狡黠:「小子,總算讓本小姐逮住了。」
少年哭了好一陣才停了下來,袖子一抹,本就不幹凈的臉頓時就變成的大花臉,粥也煮好了,白洛將一大半鍋分給少年,自己只留了一碗,只待放涼了再吃。那少年似乎是餓極了,也顧不得熱,吸溜吸溜幾下就將大半鍋的粥給吃完了,然後眼巴巴盯著白洛那碗還沒動過的粥,眼珠子都要掉進去了一般,白洛想這少年怕是很長時間沒有吃東西,自己餓一晚也沒事,就將自己那碗也遞給了少年,少年大喜,三口兩口又將那熱粥給吃完了。
白洛見少年吃完了粥便說道:「粥也吃完了,你便離去吧,我要休息了。」
少年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襟,小聲的說到:「我沒地方去了,哥哥能收留我一晚嗎,我睡地上就行。」
白洛心想,若無遮風避寒之地,如此天氣夜裡在外面是會凍死人的,反正房間也大,收留少年一晚不成問題,便說道:「如此你就在此與我住一晚吧,床夠大,勿需睡地上。」
少年見白洛答應,極為高興道:「謝謝哥哥。」就躍上了床,在床上打滾了一會,開心的說到,「好久沒睡過床了。」
白洛聽見不由心中一顫,想起自己之前的身份,雖然隨時有性命之憂,卻每天錦衣玉食,不知比這少年好多少倍,但當初的自己該是羨慕少年這般自在的,如今脫身出來,也不知道將來會怎樣,最差也不過如這少年一般,但是自己的生死終究由自己說了算了。發愣了一會,白洛吹了燈上床,見少年卷睡在靠牆裡面,也沒蓋被子,便靠近他躺了下來,拉過被子將兩人一起蓋住,少年似有些許抗拒,但終究沒動,任由白洛將被子蓋在身上,銀牙暗咬,若那小子敢靠得太近,就一腳將他踹下床去。
白洛自然不知道自己隨時都有被少年踢下床的危險,只是稍微有些好奇,這髒兮兮的少年身上怎麼會有一股淡淡的好聞的香氣呢,卻也未太在意,一股困意襲來,就進入了夢鄉。
少年見白洛還算老實,並未有逾越之舉,放下心來,片刻便睡了過去,是以未曾發現,一股熱氣隨著白洛的呼吸串出,遇見寒冷的空氣時,化為氤氳白氣,又鑽回白洛體內,變成一股微弱的氣息在白洛的任督二脈間遊走,如此反覆數百次,白氣才不再出現,但是在任督二脈間遊走的氣息卻強大了不少,又在任督二脈間運行了上百個周天後,開始不滿足於僅在任督二脈間遊走,而是游向其他穴位,不僅井肩穴、足三里、湧泉穴等周身大穴遊走了個遍,甚至連食指末梢的十宣穴都徹徹底底的走過一遍,最後縮回到丹田處,沉靜下來不再動一下,好像只是出去吃個飽飯,順便認個路一般。
白洛並不知道,之前在荒村中他睡夢中夢見那條竄進他身體了的金色巨龍,其實就是被無意中他從《龍息道法》上吸入肺腑之中的龍息道法真氣源,當時並未來得及煉化,適才那不斷出現的熱氣便是那真氣源,如今終於自行煉化了。也是白洛不懂武功,更未練過內功,所以不知道體內多了一道真氣源,當初醒來時還以為自己睡得舒坦,所以渾身舒泰。
翌日醒來,少年好奇一直盯著白洛看,白洛被盯得納悶便問到:「你這般看我作甚,我臉也跟你一般花了嗎?」
少年似乎沒聽到白洛打趣自己的臉臟,而是好奇的說到:「你看起來和昨晚不一樣了,精氣神好了許多。」
白洛不以為意的笑道:「昨夜睡了個好覺,醒來精神頭好實屬正常。」說罷收拾了行李就去找店家退房。
少年暗自搖頭,這根本不像睡醒了精氣神足的樣子,倒像師父說的內功修鍊至小成境界後進入靜氣怡神時的狀態,師父還說那狀態並非能夠輕易達到,天資機緣運氣缺一不可,像師姐那般天資卓越之人都未進入到過,那小子又根本不是習武之人,豈會達到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狀態,莫非我看錯了?待會試試便知。
少年待在房內,聽到腳步聲逐漸靠近,知是白洛結清了房錢回來,算準了時機,在白洛進門的一瞬間,低著頭就撞了上去,頓時就把毫不留神的白洛撞了個四仰八叉,少年裝作一臉歉意的連連道歉,同時將白洛扶起,心中倒是十分確定是自己看錯了,這小子半點內功都不曾有,暗暗舒了口氣:「還好,還好,這小子是真不會武功,更無半點內功,若真是個隱藏的高手,本小姐還這般戲弄於他,可真就丟人丟大了。」隨即又暗自笑到,「這小子也就和我一般年紀,天資如我這般被師父誇到天上的天之嬌女內功都未曾小成,旁人就算天分再高,頂多也就內功小成,要進入靜氣怡神的狀態,就算是妖孽一般的天才也未必能有機會,是本小姐想多了。」
白洛拿了行李出來客棧,見少年跟在自己身後,便停了下來,將身上的銀子取了出來,拿出二兩揣進懷裡,將剩下的五兩多連同錢袋子一起遞給少年,說到:「我就要離開這鎮子了,這些銀子你拿去吧,切莫跟著我了。」少年收下銀子,卻依舊跟在白洛身後,白洛便由著他去,以為只是暫時的同路而已。
欲出鎮子時遠遠的就望見在出口處有差役設了關卡查問過往路人,還拿著畫像挨家挨戶搜查詢問,白洛不由心中一緊,向附近人打聽了才知道是官府追拿一個殺人後逃脫的契丹王子,便放心的出了鎮子,過關卡時差役僅是拿了畫像與之對照后便放行了,見了畫像,白洛才知道原來耶律處衣竟是這般長相,還以為那三十來歲的王先生就是他的原貌,沒想卻是易了容的。如今官府只追拿耶律處衣,想來今後也不會緝拿自己,心裡其中一塊石頭便落了地。
出來小鎮,白洛見少年仍跟在自己身後,便再次對少年說到:「你真的莫要再跟著我了,以後不會再回這處小鎮,你若跟著就回不了家了。」
少年一臉希翼的望著白洛小聲的說到:「哥哥,我沒其它去處了,我沒家了,讓我跟著你好不好,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
白洛不忍心再趕他走,心想此去前程漫漫,與少年結伴而行還能相互照應,便說到:「我要去很遠的南方,你確定要跟我同行嗎?「
少年時分肯定的點著頭,開心的笑道:「嗯嗯,哥哥到哪裡我就到哪裡。「正好還是自己要去的地方,更是不帶半點猶疑了。
白洛見少年一定要跟著自己,便說道:「我叫白洛,你呢?「
「我叫夏雨。「少年答道,卻隱去了一個」霜「字。
原來這少年乃天山雪宮宮主寒月最小的弟子夏雨霜,之前隨師父下山欲往晉州福隆鏢局參加武林奪寶大會,一路上跟著師父覺得甚是無趣,便偷偷溜了出來,欲追趕先行一步的師姐夏雨雪等人,結果因為第一次下山,迷了路,沒找著師姐等人不說,還離晉州方向越來越遠,沒了師父師姐的管束,更有了天高任鳥飛的感覺,竟有了暫時不回天山雪宮的想法,又聽人說江南風景秀麗,四季如春,不似天山雪宮那般四季積雪,枯燥乏味,就想到江南見識一番,於是故布疑陣,讓找尋她的師父師姐等人以為她自行返回天山了,就直奔江南而去。
幸好其年歲雖小,武功劍法和輕功卻是不錯,一路上到沒遇到什麼大麻煩,就是偷溜出來時所帶的銀錢花完了,餓了只能尋些山果充饑,白天趕路,夜裡就找個山洞或者荒宅過夜。前天夜裡在那處荒村另一處房屋內,她見後來的白洛做事井然有序,頗為老練,一時好奇就翻上房頂探視起來,又見白洛竟然被自己看的《鄉野拾遺》嚇得將書都燒了,還不停念「阿彌陀佛,神仙保佑,諸邪避易」,最後更是將《論語》大聲讀出來壯膽,更覺有趣,正欲嚇一嚇他時,卻發現白洛從火中挑出就燒不壞之書竟然是轟動武林的《龍息道法》,不由得大吃一驚,想不到被耶律處衣奪了去的武林重寶之一竟然會落入這小子手中,便悄悄下了屋頂,憑藉一身輕功悄無聲息的來到白洛的後面,當時白洛心神激蕩,加上夏雨霜輕功高明,竟沒被發現,故而當白洛讀完《龍息道法》時,夏雨霜也一字不拉的看完了。待白洛睡著后,夏雨霜方才離開,還把白洛放置在一旁的食物順手給拿走了,這就是時為何白洛一早醒來找不著食物的原因。第二天夏雨霜本打算躲在馬車底下,好省一段路的腳力,結果沒想到白洛連馬車都不要了,一時義憤打算找機會捉弄一下他,以出被其拋棄之氣,於是就悄悄的跟上白洛,之後白洛沉書河底等諸多事情,盡落入夏雨霜眼底,於是便打定主意跟著這個甚是有趣,連《龍息道法》都棄之唯恐不及的白洛,之後就有了小鎮客棧發生之事。
「夏語,語言之語嗎?」夏雨雪見白洛誤解了名字,也不解釋,正好還能掩飾自己女兒身的身份,就點頭認了下來。白洛接著說到,「跟著我可以,不過我招惹了一些麻煩,若到時我發現情形不對,讓你先逃,你切莫猶疑,可能做到?若做不到便莫要跟著我,會誤了你的性命。」
夏雨霜自然知道白洛所說的麻煩是無意中得到后又被其沉入河中的《龍息道法》召來的麻煩,也不點破,又見其很為自己著想,有些許感動,於是乖巧的點頭應到:「哥哥放心,到時你讓我逃向東,我便半刻也不耽擱的逃向東去。」
白洛見其答得有趣,便笑道:「如此便走吧,最好天黑之時能遇到村莊或者小鎮,否則你我就要露宿荒野了。」
夏雨霜無所謂道:「無甚了不起的,之前我就常住在野外山洞中,不比客棧差。」卻見白洛已先行走了,便趕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