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雒陽雛虎 第四十四章 千金散盡還復來
「你昨天跑哪去了?怎麼一天沒見到你?」早晨起床后,看到司馬昭雲正蹲在門口院子里發獃,李繼有些好奇的問道。
「昨天有點私事,出去了趟。」司馬昭雲有些心情不好,回答的很是敷衍。
李繼不想對人家的私事指手畫腳,雖然對他能直接不管自己離開感到有些奇怪,但也並沒有繼續追問,這個司馬昭雲一直給自己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昨天蔡邕走後,顧雍也被顧豐給帶走了,他的老師被流放了,那理應讓他叔叔看管。
自己現在既要照顧竇娥,又收下了蔡琰,還有那個已經拜師劉寬的竇輔也算是個爛攤子,要不是馬忠昨天把蔡府遣散的人都收到了家裡,李繼也會有些發愁怎麼照顧他們。
當然,繼續住在鴻都門也不是李繼情願的,曹節曾說過,自己雖然能夠隨意出入鴻都門,但也要把握分寸。對於曹節的警告,李繼自然願意聽的,所以只要沒有要緊的事,他都會一直在鴻都門待著。
兩人此時無話可說,都有些無所事事,於是李繼便打算去找那些平時聊的還不錯的鴻都門士子們下下棋。
「哎哎哎,你們都聽說了嗎?扶風宋氏想要謀反,被王甫大人和張讓大人發現了,宋氏滿門都要被抄斬。今天早晨朝上,陛下把宋皇后都給罷黜了,打入了冷宮。」
說話的人叫江覽,極其擅長尺牘畫,在鴻都門宮裡算得上是包打聽,為人圓滑,很受趙忠的喜愛。突然闖進門后,看到正在談笑著下棋的眾人,立馬爆出了這個重大新聞。
「什麼?扶風宋氏的人怎麼這麼蠢?竟然敢謀反?」
「對啊,再熬幾年他們不也就是國戚了,大將軍的官位不是唾手可得?真是愚蠢至極。」
「正是正是,還連累了皇后……」
「……」
整個屋子裡立馬沸騰了起來,也沒人有心思下棋了,全都熱烈的討論了起來。李繼只是默默思考了一番,並沒有說話,起身打算離去。
「哎哎,小神童,別走啊,我還想與你手談一局呢。」江覽看到人群中的李繼要走,立馬開口挽留,「聽說昨日小神童去城門外送蔡邕離雒流放,當眾吟詩一首,硬是把一首離別詩寫的慷慨激昂。蝮蛇蟄手,壯士卸腕,真是豪情萬丈,不愧是劍語刀詩,讓在下佩服得緊啊!」
「江兄客氣了,只是小弟先前突然想起一事來,不得不先行離去,來日再與江兄酣戰於棋盤。」
江覽見李繼好像真的有事,也不再強行挽留,放他離開,回頭又開始向眾人宣傳起昨日聽到的詩來。
「你想起什麼了,這麼急匆匆的離開?」出了鴻都門后,司馬昭雲有些不解的問道。
「沒什麼,只是不想與他們討論朝廷上的事罷了。」
李繼剛剛突然想起來,曹操曾說過,宋皇后的哥哥宋奇是他的妹夫,這次的宋氏遭難被滅門,說不定會對曹操有什麼影響。
「是嗎?」
「沒什麼要緊的事,只是想起了一個朋友,他與宋氏有姻親關係,怕他也會遭到迫害。」
司馬昭雲這才像是明白了什麼,不再追問什麼。
連忙回到自己門府後,李繼匆匆寫了一封書信,叫來了馬忠,讓他趕緊吩咐人把信送到豫州頓丘的曹操那裡,這才舒了一口氣。
「希望不會出什麼意外吧……」李繼能做的也只有趕緊給曹操報信,剩下的事,他也沒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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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的雒陽很不平靜。
先是在雒陽城裡一直都很有名氣的蔡邕被人舉報欲謀刺大鴻臚劉郃,被流放交州;而後扶風宋氏謀反被發現,滿門抄斬,宋皇后被罷黜,許多與宋氏有姻親關係的人也都受到排擠,輕的被罷免官職,重的都下了雒陽的大獄。
曹操也在被罷免官職的一列人中,幾日前他收到了李繼的信,一陣慌亂后,便穩住心神開始積極運作,靠著他爹的關係,勉強改變了下獄的結局,不過官位也是被一擼到底,成了白身。
「王甫、張讓!」看著眼前熟悉至極的雒陽城門,坐在馬上不知何時到來的曹操緊了緊腰中的佩劍,「我曹操與你們誓不兩立!」
第二日……
鴻都門的院子里,李繼正思慮重重的與司馬昭雲下棋,棋子隨手就落,顯然並沒有用心。但對面的司馬昭雲依舊是皺緊眉頭,猶猶豫豫的不敢落子。
就在這時,馬忠突然來了。
「馬叔,有什麼事嗎?」
馬忠看起來有些小心,看了一眼司馬昭雲后,湊到李繼身邊,彎腰低聲耳語了一番。
李繼騰的就睜大了眼,把對面正努力盯著馬忠嘴唇,試圖讀出什麼的司馬昭雲嚇了一跳。
「竟會如此?他有沒有事?」
「大事倒是沒有,但……行動一定是不方便了,而且城裡現在有很多巡邏的人,短時間是離不了雒陽了。」
李繼聞言立即站起,打算離去。
司馬昭雲也忙跟著起來了,卻被馬忠抬手擋了一下。
「幹嘛?我可是負責要跟著李繼的,擋我做什麼?」
司馬昭雲被馬忠攔住,嘟著嘴有些不服氣的叫了起來,他很是好奇馬忠剛剛說了什麼,而且他也確實是被吩咐要每日都跟著李繼。
李繼回過頭,看著司馬昭雲思量了一下,朝馬忠擺了擺手。
「這件事瞞著他也根本不可能,早晚都會知道,讓他跟著吧。」
見李繼這樣,馬忠只好歉意的向司馬昭雲笑了一下,便跟著李繼一同往外走了,司馬昭雲在身後氣的跺了跺腳也急忙跟了上去。
出了鴻都門,李繼才知道馬忠所說不差,雒陽城裡正一片緊張,許多都城軍隊守衛正在大街小巷中來回穿梭,李繼他們的馬車也被迫停下數次接受盤查。
司馬昭雲看的有些奇怪,但見李繼滿腹心事的樣子,也不好現在就開口詢問,所以幾人一路沉默的來到了李繼門府。
停下車后,李繼立馬跳下了馬車跑了起來,沒來得及跟在院子里玩鬧的竇娥和蔡琰打招呼,便急忙衝進了卧房。
卧房裡,濃濃的草藥味在空氣中瀰漫,渾身纏滿了白布的曹操正躺在床上,一旁小葯爐咕嚕嚕的響著。
「李繼小弟,你來了啊!」
曹操的聲音聽起來虛弱異常,蒼白的面龐也沒了去年離開時那副張揚的樣子。
「孟德兄,你此時做這種事,實在太不智了!」
李繼還是有些埋怨的,剛才馬忠與自己說曹操竟然獨身來到雒陽去行刺張讓,事情沒做成,還被砍成了重傷。雖然知道他逃了出來,但這一路上李繼的心也一直都揪著,生怕出什麼意外。
「沒辦法,我也是氣惱了……這麼多時日的辛苦都竹籃打水一場空,如今成了白身,你當初那個……那個計劃也沒法實現了。」
看到門口又進來了一個不認識的人,還是一身宦官打扮,曹操立馬收住了嘴,沒把李繼有關黃巾之亂的猜測說出來。
看到曹操疑惑的眼神,李繼也朝他眨了眨眼,向他介紹了一番:「這位是司馬昭雲,我入了鴻都門學后便負責跟著照顧我,平日若是無事便不會離身。放心,他不會透露什麼消息的。」
「你過得也很是辛苦啊,我來這裡倒是給你添麻煩了。」
曹操澀然,沒想到李繼也正被人看著,自己本以為在這可以安心養傷,不成想他現在也同樣身陷囹圄。
「這倒也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只是孟德兄,你可萬萬不能再行如此險事了。」
「那我又該如何!」曹操臉上泛起一陣不正常的潮紅,看來心情十分激蕩,「我妹妹被宋氏那些蠢蛋連累,屍骨被棄在城外都沒人敢收,而如今我也被罷官,多虧了父親在朝廷上的走動才免了牢獄之災。現在我連報仇的能力都沒有,更何況是你的計劃!」
說著,曹操握緊拳頭狠狠地砸了一下床板,語氣愈發的咬牙切齒起來。
「王甫!張讓!兩個小人!陷害宋氏,連累皇后,我曹孟德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司馬昭雲在李繼身後聽懂了什麼,眼睛一亮,思考了一下,突然出聲。
「想要刺殺王甫、張讓,靠你自己肯定是不成了,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非人?」
司馬昭雲的突然開口讓曹操和李繼都是一愣,李繼當然是一臉疑惑,完全不知道司馬昭雲在說什麼,可曹操明顯是懂了他的話,不由得看向了那一直在李繼身後站著相貌十分陰美的小宦官。
「非人?我自然是聽說過,天下刺客之絕,號稱只要給了他們滿意的報酬,就沒有殺不了的人。不過我又不知道怎麼去聯繫他們,難道你個小宦官會知道?」
曹操頓時起了疑心,盯著司馬昭雲看。
「我要是不知道就不會提了,但你要考慮清楚,你真的要刺殺張讓、王甫二人嗎?」
在李繼和曹操同時開始思考起起司馬昭雲的真實身份時,司馬昭雲卻表現得好像很是落落大方,不再掩飾什麼,直言不諱。
「不說這二人備受皇帝的恩賜,每日出入北宮,就算他們本身的勢力也不容小覷。王甫早就被封為了冠軍侯,而且家族在朝廷中根深蒂固,牽一髮而動全身;張讓則是與趙忠大人一同升為的中常侍,在內宮的權利也極其強大,同時宮外也有自己的屬下。你確定以你現在的實力,要與這兩人不死不休?」
曹操冷靜了下來,不知如何回答。
司馬昭雲說的很有道理,刺殺這兩人確實很難,但如果這小宦官能聯繫到傳說中號稱刺客之絕的非人,那也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不過現在,先不說非人的報酬如何,但兩人死後一連串的變故就不是自己能應付得了的。
自己這次一氣之下來到雒陽想要行刺,本就是如李繼所說是不智之舉,在自己從張讓門府逃竄而出時,他就已經有些後悔了。此時司馬昭雲的一番話,徹底打消了他現在就報仇的念頭。
深呼了一口氣,躺在床上無法起身的曹操只能向司馬昭雲一抱拳。
「多謝這位小弟,是曹操操之過急了,不知在下能否與李繼說些私密話?」
司馬昭雲也點了點頭,帶著些詭異的眼神瞅了一眼李繼,轉身出了房間,合上了門。
「這個小宦官是誰?他為何能聯繫非人?」曹操看司馬昭雲離開,招手讓李繼來到了床前,悄悄低語。
李繼正一腦袋漿糊呢,他也很想知道司馬昭雲的身份,而且他連非人是什麼都沒聽說過。
「小弟連非人是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他是誰。自從今年二月份進了鴻都門,他便一直跟在我身邊,平日里也未察覺出有什麼異常。」
曹操點了一下頭,暫時放棄追尋司馬昭雲底細的想法,只是臉上又頓時露出哀容。
「李繼,現在我該如何是好,若是沒了官身,我用你那李氏紙行積攢再多的錢財都沒用,等到你說的大亂起時,我也根本就沒有力量就此起勢。」
看到曹操如此灰心喪氣的樣子,李繼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曹操說的不錯,一旦沒有官身的確不好辦了,哪怕再在黃巾之亂中立軍功,也遠遠達不到之前預期的效果。
只是如此消沉下去更不好了,李繼想了一想后,只好湊過頭去,在他耳邊低詠了一番。
原本面帶苦色的曹操聽完,立馬睜大了眼睛,愣愣的看向了李繼,嘴中喃喃,只有蚊鳴般的聲音。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