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雒陽雛虎 第五十四章 李繼的計劃
沐風和煦,空山凝雲,三月末的日子,雒陽城處處充滿了生機。
到處吆喝的商販和忙碌的百姓們好像已經忘了不久前的災難,再次投入到了忙碌的生活中,幾處小巷,剛移栽了不久的桃樹花繁葉茂,數個小童在旁中肆意的追跑。
從遠眺望,城裡的廢墟已經所剩無幾,絕大部分的地方都已恢復了原本的樣子,唯一讓人感到詫異的,是那依舊有些破爛的皇宮,原本在地震中皇宮是受災最少的地方,現在反而看起來最是不堪。
離皇宮不算多遠,幾條寂靜的大街,是朝中各位大員的府邸所在,每一家都像是從沒有受過災一樣,整潔又華麗。其中,自然包括了名滿天下的袁氏門府。
此時,袁府的客堂中,看著坐在對面有些鬱鬱不樂的李繼,袁紹輕輕的笑了起來。
「昨日的朝廷上差點就鬧翻了,不出我所料,大漢的國庫果然已經見底,陛下竟直接同意了曹節的主意,在德陽殿當庭宣布了賣官鬻爵的聖詔。如此一來,我的計劃算是完美的施行了,有朝一日能除滅宦禍,定會有李繼小弟的一份大功。」
昨天,漢靈帝親自下旨,明碼標價,公開賣官。
便宜些的,自關內侯以下至光祿勛下屬的虎賁、羽林等職位各有其相應的報價,地方官比朝廷官要貴一籌,縣官的價格視情況而定。昂貴些的,就如三公九卿這樣的朝中高官要職,甚至標出了千金的價格,這是正常的豪門氏族傾家蕩產也不一定湊得齊的數額,至少現在的李繼還遠遠沒有那麼多錢。
不知是漢靈帝很有經濟頭腦,還是曹節或者某個宦官給支了招,除了固定價位的官位以外,還額外加了一條拍賣官職的規定。若是某個官職有很多人想得到,那就來個估價投標,最後價高者便可以立即走馬上任。
而且除了賣官之外,正任職的官員想要陞官同樣也是要交錢的。當然,漢靈帝還是體恤了一下那些沒有什麼家產或者氏族背景不強的清官,也立了規矩,一旦受任后,家裡錢財不夠的也可以暫時先拖欠,等湊齊了再一起交上來,能延期的時日視情況而定。
講道理,賣官鬻爵這種事也算不得什麼,在以前各朝各代中並不少見,只不過都是私下裡的交易,而且價格不定,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
可是由皇帝出面,堂而皇之的在朝廷上下旨公布出來,漢靈帝還是真正的頭一個。
袁紹在聽說了此事之後,第二日就派人把李繼給叫來了袁府。他也沒想到這個計劃的效果居然會如此之好,李繼這事做的實在是太漂亮了,這樣一來,不僅對外而言宦官的罪孽更上了一層,自己也能利用此事在大漢的各個階層安插人手。
「多虧了本初兄的好計謀,小弟可萬萬不敢爭這份功勞。」李繼聞言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沒有因為袁紹幸災樂禍的語氣而有所懷疑,也沒有因為他安慰的話感覺好些。
李繼倒不是因為這件事而鬱悶,既然漢靈帝賣官鬻爵的事沒有發生變化,那之後的歷史走向也應該不會有多大改變,無論如今的漢靈帝做的有多過分,都不關自己事。他現在悶悶不樂,則是因為昨天他再去白馬寺的時候,支婁迦讖竟然已經離開了。
原本從曹節那裡離開后,李繼經過幾日的苦思已經列出了無數問題,想要再去白馬寺請教,可在雒陽堅持了十數年之久支婁迦讖卻在幾天前突然就離開了。費盡全力與寺中勉強能說點漢語的胡僧溝通后,李繼也知道了支婁迦讖短時間內是沒可能會回來了,而且去向也不明,使得無奈離開白馬寺的他感到遺憾至極,直到現在,還沒有把心神完全恢復過來。
「哈哈,李繼小弟不必謙虛,此番著實辛苦了。」袁紹此時的心情很不錯,對李繼的態度也不以為意,「對了,李繼小弟可認識陽球嗎?」
「認識。」
「昨日陛下宣布了賣官鬻爵的詔令后,剛下朝不久,陽球便在司徒劉郃的推舉下,交錢當上了司隸校尉。這可是監察都城百官的職位啊,早就聽人說過這陽球是個出了名的酷吏,也不知道他坐上了這個位置后,會不會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來。」
李繼聞言清醒了些,偷偷在桌下掐了一下大腿,終於勉強擺脫了昨日的抑鬱,把精神給集中到了袁紹的話上。
賣官鬻爵一事一開,自然有無數會想要靠這個上位的人,但怎麼也想不到,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竟然會是陽球。李繼一開始對陽球還是比較有好感的,不過自從蔡邕下獄在廷尉府見的那一面之後,兩人便有了惡交。
雖然李繼一直都沒有什麼確定的線索,但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陽球或劉郃誣陷蔡邕的可能性都應該是最大的。甚至與那弔死鬼無面做交易,去千里之外刺殺蔡邕的人,也極有可能是他兩人的其中一個。畢竟蔡邕在雒陽時平日里就是個老好人,在外傳言中與之有嫌隙的人只有一個劉郃。
「陽球此人雖被稱為酷吏,但為人還是頗為的正直的,並且還深惡宦官,若是他當了司隸校尉,監察百官,短時間內說不定會是一件好事。」
「奧?此話怎講?」
袁紹頓時好奇了起來,陽球與蔡質不對付、劉郃與蔡邕有嫌惡這可是雒陽城裡人盡皆知的事。李繼是從蔡府開始揚名的,蔡氏現在滿門都被流放到了交州,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背後指定有此二人的推手,卻不知李繼為何還會替陽球說話。
「本初兄從三年前棄官服喪開始,便一直在待在袁府中隱忍,除了這次的地龍翻身,小弟甚至都未曾聽說本初兄出過門。雖然小弟不知道士盟這幾年到底都做了些什麼,但想必,那些事對宦官也並沒有產生多少實際性的影響吧。」李繼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把話題引到了袁紹身上。
「不錯,三年強我在袁府定計的時候就曾說過,要用六年的時間協同天下士子共同造勢,之後再入朝發力,以求一錘定音。不過,此事又與陽球有什麼關係?」
「與陽球有沒有關係,就看本初兄想不想提前向那些宦官收些利息了。」
袁紹眼睛頓時一眯,不知道李繼到底到底想說什麼,並沒有接話,而是沉思了起來。李繼自然也不著急,就這麼靜靜的等著,任由他思考,而自己也在想著別的事。
在蔡邕流放時,自己曾在雒陽城外當著一眾人的面信誓旦旦的發過誓,定是要揪出陷害蔡邕的人。可是直到現在,自己還都沒有過任何動作,著實是有些不該。
既然現在支婁迦讖不見了,非人的事暫時沒了線索,緊靠皇宮的鴻都門沒有修好,曹節的話自然沒了約束力,又從袁紹口中得知了這件事,李繼覺得自己有必要開始試探一下陽球了,不然一直這麼拖下去,恐怕自己遲早會忘了此事。
「若是不影響大計的前提下,自然是想的。」過了好一會,袁紹看著李繼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才終於再次開口。
「那就好,本初兄若是想的話,小弟這裡正好有個計劃,而這陽球就是關鍵。哪怕是不能動搖到宦官多少根本,但想必讓他們肉疼一下,也是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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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府門口,兩人笑著互相行了一禮告別,看著李繼坐上了馬車遠遠離開袁府後,袁紹才鎖緊眉頭走回了府內。
沒過多久,看到不遠處的角樓上隱隱有人影晃動,袁紹猶豫了一下,隨之一轉腳步,向角樓的方向走去。
「本初啊,今日無事了嗎?」
「正是,今日無事,來見見兩位叔叔。」
角樓上坐著的,正是袁氏上一代正值巔峰的兩人,一個是與李繼在蔡府相識,如今依舊在朝廷穩坐釣魚台的袁隗;另一個,則是剛被罷司空,在外傳聞中是袁紹真正生父的袁逢。見袁紹來到這裡,兩人看起來似乎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也沒有什麼過多的表示。
「昨日陛下賣官販爵的事你聽說了嗎?真是沒想到啊,大漢竟會有如此一天。」見袁紹坐下,袁逢率先開了口,只是言語間似乎有些尷尬。
「聽說了,而且此事正是出自小子之手。」
袁紹面無表情,不咸不淡的一句話,立馬讓兩個袁氏當下真正的掌權人瞪大了眼睛,喉嚨噎住不知如何開口。袁逢本是打算隨意找個話題的,沒想到卻問出了這麼一碼事,他也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不過二十齣頭的少年怎麼會做事這麼激進大膽。
看了一眼袁逢,袁隗站起了身,背起手來,站到了角樓的窗前往外看,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突然,他來到了袁紹身邊,俯下了身去與後者對視了起來。
「這件事還有誰知曉?」
「若是李繼嘴嚴的話,那這件事除了我自己,便只有他一人知曉了。」
「又是這個李繼?」袁隗聞言似乎放下了心來,但同時也感到有些惱火,「幾年前他剛到雒陽的時候還看不出什麼,不過現在倒是混得越來越風生水起了。」
「那日在蔡府,您真的就沒看出李繼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我怎麼聽說他就是在剛到蔡府那天被蔡邕誇讚為古來之神童的?」袁紹看著袁隗有些氣急的樣子,感到有些好笑,於是也回聲問道。
「他是神童,我又從沒有辯駁過……當然是看的出來,」說著,袁隗直起了身,回到袁逢身邊坐了下來,臉上恢復了常態,「而且你也說過,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他翻不起什麼浪花來,對於你,我自然是萬分放心。」
窗外陽光正好,幾朵桃花瓣隨著春風飄散,正盪進入了袁府的角樓中。
看著面前那兩三朵鮮紅似血的花瓣,袁紹笑出了聲。
「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