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雒陽雛虎 第五十七章 日食(二)
日食持續的時間其實並不是很長,從慌亂開始,到現在也不過只有半刻鐘的樣子。
李繼剛準備喊人來救助落水的百姓,耀眼的陽光就再次灑滿了雒陽城,趴在地上的百姓卻像是渾然不知,依然是瑟瑟發抖的趴在地上,沒有一人敢主動起身。
見狀,李繼只好再度親自安撫,好不容易才哄得明白過來狀況的眾人緩緩起身,然後與馬忠帶著恢復過來能動彈的人一起把剛剛落入水中的人給撈了上來。
看著忙忙碌碌的李繼,曹破石有些好奇的跟在一邊,但也沒有動手幫忙。
「小娃娃,就這樣吧,還忙活啥,他們自己就不會爬上來嗎?」
正在跟馬忠拽著一根繩子從溪水中往外拉人的李繼轉過頭去,看見曹破石正站在身後,背著手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只是感到有些無奈。
「老曹,不是我說,你就不能搭把手?」
「嗛……老子才懶得嘞。這些人自己被嚇破了膽,沒頭沒腦的往水裡蹦,關老子啥事。再說了,老子是什麼身份,這種事會親自動手嗎?」
對於曹破石莫名其妙的優越感,李繼也是無話可說,他哥是曹節,而曹節幾乎稱得上是如今朝廷權位最重的大宦官,自然是不想做什麼就不做,李繼也指使不動他。
「對了,你剛剛不是說不是要趕路嗎?現在怎麼又有功夫管這些人了?」曹破石瞥了瞥不遠處血泊中倒在原地的馬屍,有些奇怪的問道。
「碰上了這茬事,我的馬都被你斬了立威,今天就不去了,明日再說吧。」
李繼搖了搖頭,雖然劉寬門府也在雒陽城,但實在是過於偏遠了,若是徒步的話,今晚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江覽的事又不急於一時,如今只好先回李府,等明日換一匹馬,再前去劉寬府上拜訪。
況且,今日這場日食過後,朝廷上說不定也會有什麼動蕩,等到明天劉寬下了朝再去,也好更新一下最新的朝廷動態。那日自己在袁府給袁紹出的計謀,這次很有可能會派上用場了。
「行吧,嘖……你這小娃娃倒是真聰明,要不是先前聽見你喊的那幾句話,剛才連老子都差點直接駕馬跑路了,怪不得連我大哥都說你是神童呢。」
李繼聽了連忙擺手,客氣的推辭了一番。
「神童再神,沒有等身的能力也是無用。先前要不是老曹你在,這裡指不定會亂成啥樣呢。」
等到水中的人都爬上來了,李繼見事情已了,也與曹破石告了別。那個價格不菲的車廂也不要了,直接棄在原地,與馬忠一同走回了李府。
-------------------------------------
「昨日天狗食日,今日朝堂上三公皆自劾,去職回了家中閑居。」來到劉寬府上,剛在客堂落座,劉寬便領著幾人前後腳的走了進來,見到李繼在此,直接笑著揚聲說道。
李繼聞聲回頭,看到劉寬來了,身後還跟著公孫越、付燮、王邑和竇輔,便也起身行了一禮。
「不知劉師可曾趁此機會再進三公?」
「倒是好運氣,這次又拜了太尉。」
劉寬笑呵呵的擺擺手,示意李繼不必多禮,然後撫著鬍子,徑直走到客堂首席坐了下來,身後幾人也各自找位置入座,許久不見的竇輔則是直接來到李繼身後坐下。
「那要恭喜劉師了,又進三公,可喜可賀。」李繼聞言笑了起來,連忙道喜道。
對於劉寬能做三公,李繼早在來之前就預料到了,雖然劉寬在朝廷上一直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但一旦要排排次序定位置,卻必然是緊緊挨在最前頭。
在大漢的官職中,若是沒有大將軍這個外戚專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百官之首就是三公。
不過,三公雖然名義上是最高的官職,但其實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權力,是真正的位高而權卑。皇帝參決政務也主要都是通過尚書台,並不把實權賦予三公。而且因為能做三公的都是碩儒經師,所以往往要為很小的差錯承擔非常嚴重的責任,以示高節。所以三公雖然受天下人尊敬,但實際上卻只是個噱頭,目的就是為了向所有人表示其在朝廷中的地位。
做過三公的人當然都無所謂,沒做過的人都會想盡辦法,削尖了腦袋往上擠。
「這有什麼好恭喜的,大漢這些年連年天災,搞不好什麼時候一不小心就會被罷了,還不如那衛尉做的自在,還能幹些實事。」
「劉師過謙了,三公雖然經常更換,但向來非有德有才者不可居。」
「哈哈哈……你啊,凈會挑些安慰話,我這三公可是花了不少錢呢,可不是有德有才做上的。」
李繼不由得一怔,這才想起來賣官鬻爵一事,也是有些無語。
「真是可恨,陛下被宦官矇騙,竟然想出了賣官這個昏招。」一邊坐著的王邑聽到這話頓時忍不住了,憤憤的說了也起來,「我聽一些士子好友說,因為宮中的西園被幾月前的地龍翻身搗毀,重新翻修需要大量錢財,陛下這才同意了賣官的提議。」
「不錯,確實是可恨。」付燮接上了話,表情同樣很是憤然,「不知是哪個貪官奸臣出了這樣的餿主意,這不是要把清廉的官員逼死嗎?」
公孫越也是積極的加入了討論,不一會,三人就熱火朝天的聊了起來,一邊痛罵出了這個主意的無恥小人,一邊暗恨陛下聖眼受到蒙蔽。
李繼才不願意接這個話茬,只好愣愣的發獃,任由他們討論,不過心裡卻在不斷的告訴自己出這個主意的人是袁紹,不是自己。
不料,身後的竇輔有些意動,此時突然開口了。
「各位師兄,小弟認為,或許這是陛下不得已而為之的。」
此話一出,不僅是王邑、付燮、公孫越三人愣住,連李繼和劉寬都忍不住看向了他。
「胡輔,此話何解?」王邑性子最為急躁,聞得此言,不由得直接問了出來。這段時間,李繼帶來的這個孩子在劉寬手下展現出了過人的才智,早就把幾人給折服了,如今他提出異議,王邑也沒有直接反駁,而是想問清楚原因。
「前段時間,尚書台發布了防疫賑災的新章程,其中涉獵門類繁多,而且對管理引導災民發揮出應有效率做了極大的改變,並非之前的盲目鎮壓,乃是真正的王道之學。不過,與此同時,這份章程卻又有一個很大的弊端,就是極為的耗費錢財。」講到這,竇輔也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後才繼續說道,「或許是有意而為之,或許是無意之舉,陛下此番賣官鬻爵的舉動極有可能是為了快速充盈國庫,以備不時之需,而且這個賣官的主意,也極有可能與尚書台發布的新條例出自一人之手。」
看著侃侃而談的竇輔,李繼拳頭不禁使勁握了一握,這都能掰扯上,這小鬼頭胡編亂造的能力還真有一手。雖然把因果關係搞反了,但不得不說,還真讓竇輔蒙了個八九不離十。
李繼明明是為了完成賣官鬻爵的計劃才獻上了治理疫情的辦法,沒想到讓竇輔這麼一說,反而是顛倒了過來。
劉寬聽完后,似乎也明白了什麼,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繼,就在王邑等人沉思起竇輔的這番話時,他也出聲開口了。
「此事就不必再討論了,對了,倒是忘了問,李繼你今日來是有什麼事嗎?平日里無事的話,你可不常來我府上啊。」
李繼這才想起來自己一開始來找劉寬的目的,聞言也不由得有些尷尬。
「的確是有事。」
「說吧,能幫我一定會幫的。」自己學生有事求相求,劉寬當然不會拒絕,以他的脾氣,哪怕自己真的幫不了,也會再找人幫忙的。
「劉師也知道,學生去年被陛下召進了鴻都門,到現在為止與鴻都門裡的士子們相處了不短的時間。如今陛下宣已經及冠的鴻都門士子為郎官,幾日前,卻在郎署部門前遭人阻攔,不允許進入,因此昨日去請求學生幫助。但學生也是白身,沒有什麼辦法,只好來求助劉師了。」
「奧?竟然還有此事?」劉寬也聽的稀奇,頭一次聽說陛下下旨宣郎的人有人敢阻在門外,「那阻攔的人是誰?」
「阻攔之人叫做何苗,他本人雖然只是虎賁軍左監,但他的兄長何進卻在前段時間剛剛受封擔任了虎賁中郎將一職,而且他們的妹妹身在南宮,封為貴人,產有一皇子。」
劉寬聞言,也是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何苗何進這兄弟倆還好說,關鍵卻是那個生了皇子的何貴人。去年宋皇后被罷黜,直到現在皇后的位置還空著呢,這個何貴人產有一位皇子,極有可能在將來登上皇后之位,要是因為此事惡了她,可有些得不償失了。
「好吧,這事我會儘力。明日就讓人帶著我的手書前去郎署部,看看有沒有效果,若是不行的話,就再想想別的辦法。」
李繼只好點點頭,自己能做的也就這些了,若是如此還不成,那也就怪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