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雒陽雛虎 第六章 緱氏山下
高誘走了,李繼拉著竇娥回到馬車上,與公孫瓚那七八個青年匯成了一隊人馬,一同繼續往緱氏山前去。不知為何,李顒也跟了上來,看起來對李繼也頗感興趣。
「小子,你是哪家的人啊?」
」沒聽說九江有什麼大族啊?」
「你怎麼被盧植收徒的啊?」
「……」
李顒跟個蒼蠅一樣在身邊嗡嗡作響,李繼有些不耐其煩,這看起來都快奔三的人了,怎麼這麼碎嘴子?初來雒陽,李繼也不想立馬就得罪什麼人,只好勉強的回答了一下。
「小子無父無母,出身流民,起於阡陌,被山野老農收為義子。恰巧盧師平叛時遇見小子,就收為學生了。」
李顒只是愣了愣,剛想再問些什麼,就被一邊的公孫瓚給打斷。
「李顒兄,你這是要回雒陽城嗎?」
「當然不是,在下與你們一道。天色已晚,今日就在緱氏山歇息一夜,明日再返回城中。」李顒只好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繼,搖搖頭道。
被公孫瓚打斷了,李顒好像也沒了繼續和李繼說話的興緻,加快馬速跑到了隊伍最前方,與那些一起從幽州前來拜師的士子們閑聊了起來。公孫瓚這時騎馬靠到了車窗旁,他剛剛看出了李繼並太想和李顒多談自己的身世,於是就替李繼解了圍。
「李繼小弟,你既然已經拜了盧師為師為何千里迢迢來到雒陽?」
公孫瓚是剛剛才知道盧植本人並不在雒陽,幸好他來拜師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學些什麼學問,只是來書院「鍍金」罷了。雖然公孫瓚出身的公孫氏在幽州也勉強算是個豪門大族,但因為他本人是庶出,所以在家中並不得寵,只能遠遠跑到涿郡混了個書佐。可公孫瓚一直都很有志向,平日里做事也是風馳雷電的,終於被涿郡太守所看重,還把女兒嫁給了他,更是出資助公孫瓚前來雒陽進學。
「盧師在九江公務繁忙,平日里哪有時間親自教導,所以小弟這才來到書院,起碼有師兄代師授課,還能學些東西。」
聽到公孫瓚詢問自己,李繼可不能跟對待李顒一般敷衍,想了一想才答覆道。
「真是少年有志。我們這些幽州來的士子,包括我,有哪一個是真心為了進學前來的。」
公孫瓚咂咂舌,雖然他本身並不是為了來進學,但對有李繼這樣想法的人也頗為佩服,於是開始親熱的給李繼介紹起前面那些正在高聲嬉笑的幽州士子們來。
「那人與我們不同,」公孫瓚指向了最前方最後一人,是個正孤傲的仰望天空的束髮少年,「他是涿縣人,與盧植同鄉,早早就拜師了,現在與我們一道來到雒陽。叫做劉備。」
李繼「唰」的把頭伸了出來,死死的盯向前面。
-------------------------------------
竇娥歡喜的躺在床上,滾來滾去,李繼洗了一把臉后也坐在了床沿。
來到書院,馬忠匆匆給他們準備的院子很小,房間里也只有一張床。可能是覺得李繼和竇娥年紀還小,而且是兄妹,睡在一張床上也沒有什麼授受不親的說法。雖然沒有什麼內飾,可被褥什麼的卻很是齊全,小丫頭對此還是十分滿意的,這個小院子至少遠比在九江時那個破舊的茅屋要好的多。
李繼仰頭躺下,腦子還在想著剛剛的事。
實在是顛覆了自己想象中公孫瓚的形象,一路來到書院,公孫瓚一直都在和李繼閑聊。李繼如今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樣一個人才是怎麼走到最後窮途末路,被袁紹逼的自焚而亡。難道袁紹真的有那麼強嗎?若是袁紹都如此厲害,那在官渡以弱勝強的曹操又會牛逼到哪去?自己雖然是穿越而來,但若真要與這種人物搭搭手,現在還真沒什麼信心。
又想到了劉備,李繼嘴角不自覺的抽搐了兩下。
一開始,在公孫瓚介紹時,李繼還先入為主的感覺劉備不愧是劉備,小小年紀就有種與眾不同的風采。不過還沒過多久,在被一眾幽州士子介紹過後,立馬露出了原形。一路上纏著李顒不停的詢問起雒陽各種玩耍的地方,然後與公孫瓚和其他幽州士子借錢,準備連夜跟著李顒去雒陽找樂子,惹得李顒狂翻白眼。
更可惡的是在遭到李顒沉默的拒絕後,劉備又開始打聽起雒陽的歌舞坊都在什麼位置,直接就把李顒氣的不再搭理他。到最後被也看不下去的公孫瓚呵斥住,劉備這才安靜了下來,閉嘴趕路。李繼無法想象,史書上那個堅韌不拔的漢昭烈帝年少時竟是這幅熊孩子模樣。
竇娥正在一邊趴著歪頭看李繼,突然發現李繼臉頰抽搐了起來,趕緊爬了過去給他好一陣揉捏。
李繼被打斷了思考,只好回過神收了心思,笑著把她推到一旁,反而把竇娥惹得不太樂意。
夜已經深了,好不容易才把興奮的竇娥哄睡,李繼自己卻又沒了睡意,只好悄悄走出了院子。月色大白,空氣很是清爽,吸到肺里說不出的舒服,看著映著白光的石子路,李繼心中一動,順著就走了下去。
緱山書院說是在緱氏山上,其實也只是修建在山腳下,佔地並不算小,沒有外牆,大大小小的院子共有近百個。不過這當然比不了坐落在雒陽城中,據說有三萬太學生的太學宮。
抬頭看看近在咫尺的緱氏山,並不算有多高,說它是個山都硬是多少有點難為它了,只能稱得上是一個小山頭。傳說中這裡是西王母修道的地方,不過李繼怎麼也看不出有什麼洞天福地的感覺。
待走過了書院外圍最後一個院子,石子修的路便沒有了,只剩下被人踩的還算平坦的土道,遠遠的通往山上去。李繼並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打算趁著夜色上山去看看。
還沒等走多遠,一個人影就隱隱出現在了土道的盡頭,看樣子是剛從山上下來。
那人走得很慢,一步一晃,盡顯悠閑。不一會,等人走近了,李繼才看清楚是個三十歲上下的中年人。
來人也看清了李繼,感覺有些奇怪,半夜裡這從沒見過的小童是從哪跑出來的,於是停下腳步開口詢問:「小童,你是何人?這麼晚了在外面作甚?」
李繼看看他,覺得應該是書院里師兄一類的人,便也停下施了一禮。
「學生李繼,從九江而來,幸拜得盧師為師,今日剛到雒陽。長夜無眠,便想來看看緱氏山是個什麼模樣。」
中年人聞言不置可否,笑了笑道:「看過後覺得如何?」
「那要看師兄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了。」
聽到師兄這個稱呼,中年人差點被嗆住。倒不是這稱呼不對,都是拜盧植為師互相間稱師兄弟也是應當,只不過自己都三十好幾的歲數,被一個不過十歲左右的稚童如此叫法,怎麼品都有點不對味,好像生生降了一輩。
幸好他涵養還算不錯,也不予反駁,反而被李繼的話所吸引。
「假話如何?」
李繼有心想賣弄一下,於是清了清喉嚨,朗聲開口:「淑質非不麗,難之以萬年。儲宮非不貴,豈若上登天。王子復清曠,區中實嘩囂。喧既見浮丘,與爾共紛翻。」
這首謝靈運的詩是李繼前世剛踏入官場時,為了討好喜愛書法的頂頭上司,臨摹了大半年狂草背下的,現在仍是記憶猶新,正是描述的緱山典故。對於剽竊,李繼倒是感覺理所應當,沒有出現過的東西若不是自己的那是誰的,學了不用的人才是傻子。
不出所料,中年人聽了瞪大眼睛,先前那種風輕雲淡的感覺立馬消失了,就是說出來的話卻讓李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盧師教你五言詩了嗎?太好了!盧師也終於有想通的一天啊!很好,很好,你作的非常不錯,很有深意,蔡伯喈見了你一定歡喜。你繼續看山吧,明天記得去書房。」
中年人沒給李繼反應的時間,興奮的自顧自說完,然後蹦蹦跳跳就順著土道一路小跑回了書院,連李繼剛才給他挖的坑都給忘了。
自己可還沒說「真話」如何呢!再說,他聽了這詩按理來說不是應該是驚為天人,然後倒頭膜拜之類的嗎?跟盧植又有什麼關係?還有蔡伯喈,蔡邕喜不喜歡我又怎樣?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東西?
李繼腦中一陣思維風暴,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啊,一陣風吹了起來,四周一片寂靜,只剩下李繼獨自傻傻的站在原地凌亂。
被中年人這麼一攪,李繼頓時沒了看山的心情,對著橫在山頂的月亮上了一會神,仍是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於是帶著滿心的疑慮,轉身慢慢踱回了書院的小院子。
進門后,躺在床上的竇娥早已不是自己離開前的姿勢,兩隻腿彆扭的纏著,胳膊也壓在了身子底下,嘴裡正不斷嘟囔著什麼,口水把腦袋下的床鋪都打濕了。
見此,李繼會心一笑,把心事都拋到了一邊。小心的將小丫頭擺好,讓她舒服些,然後也脫掉了外衣躺了下來,看著屋頂的橫樑,緩緩閉上了眼睛。
「明天去書房,我倒要看看這葫蘆里裝的什麼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