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朝會結束，還沒等張燕走出大殿，沮授就被蜂擁而上的諸臣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報著自己打算購買借貸的數目，從上百萬錢到數千萬錢不等，百萬以下的都不好意思往前湊。

以往大家有了錢就是買地，雖然回報小一點，錢來的慢些，但是不擔風險，是留給子孫後代萬世不替的恆產，正所謂耕讀傳家。但是如今的掌權者實施新政，強制剝奪了官員、世家對土地的控制權，不說那些豪門顯貴，就是一個普通的大戶人家，連親屬帶傭人老媽子也至少數十人，這麼些人不事生產光靠一兩個人的俸祿那日子實在難以維持，又沒有土地坐等著收租，咋辦？坐吃山空那肯定不行，做生意，先不說丟不丟的起那人，沒有手中的權力可以利用，生意場上遠不如官場上玩的轉。現在朝廷發行借貸，那擺明了是給大家一個賺錢的機會，諸人都和辛評一個心思，如果說老百姓還怕朝廷賴帳，朝中的這些個官員們可不怕，朝廷賴誰的錢也不能賴官員們的錢。雖然這筆生意也帶有一定的風險，但一來大家對軍隊有信心，二來認購數目也代表著做為一個官員對朝廷的忠心認知程度，熱情不熱情、踴躍不踴躍燕王和大將軍可是冷眼記在心裡的。

「……大家明天都請去戶部，在下會安排專門的記室給大家記帳，我這裡不辦公。」沮授分開人群，滿頭大汗的竄了出去，好傢夥，幾十個人在你耳朵邊扯著嗓子吼，誰受得了？

一個站在外圍官職低些的官員羨慕的看著擠破頭的大佬們，頗有些捻酸的道：「戶部都還沒有核算借貸的利息，你說大家都急個什麼勁，萬一朝廷公布的利息不划算呢？」

身旁一個同樣沒有身份去和大員爭搶的官員很不屑的瞄了這位同僚一眼，道：「買多買少是能力問題，積極不積極那可是態度問題。再說，這是朝廷第一次向民間發行借貸，瞅大將軍的意思以後還有第二次、第三次，這個開門紅要開好，那利息就不能低了，不然冷了場朝廷的臉面往哪擱？」

「那是，那是，不說利息多少，就是沒利息，咱們這些朝廷官員，吃著朝廷的俸祿，也當為朝廷分憂。」一個官員作大義凜然狀，拍著胸脯表著決心，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生怕別人聽不到。

周圍諸人都趕緊隨聲附和，心裡卻道：「你這話說給誰聽呢，沒有利息？沒有利息你會出血才見鬼了呢！」

不說殿中官員百態，且說沮授衝出大殿，正看到田豐的背影，忙叫道：「元皓，慢行，等我一步。」

田豐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一路小跑過來的沮授，似笑非笑的道：「則注兄，這幾日你這個戶部尚書可炙手可熱的很呢！」

沮授搖頭嘆氣，雙手無奈的一攤，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本來君子不言利，但誰叫攤上這麼一個秉性古怪的大將軍，有什麼辦法？不過則注兄，方才我一時還沒想的透徹，朝廷借錢買糧，雖是利民的善政，但也有一大弊端，此法放在天下太平之日自是妙策，但目下實施卻風險過大，大將軍是以戰爭獲利來抵償債務，倘若戰事不利怎麼辦？大將軍是不是過於自信了？」

田豐一邊緩步前行，一邊沉思，緩緩的道：「本來憑我河北富庶，就是不用此策，只消多修養生息幾年，也足以壓倒諸侯對峙的中原，大將軍……似乎是想急圖中原。」

沮授同意田豐的見解，道：「行急策雖可早日解民倒懸，但兵家用兵宜正不宜險，大將軍或有思慮不周之處，元皓兄，你身為內閣副總理，可有勸諫之責。」

田豐笑道：「方才在大殿上被大將軍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時才緩過神來，我正有意往大將軍府一趟，與大將軍再深入切磋一番，則注可有意同行？」

「甚好。」沮授頷首，道：「借貸之策我尚有些不明白之處，正欲向大將軍請教，那就一起去叨擾大將軍一頓。」

田豐開著玩笑，道：「大將軍一向行食簡樸，你別想大將軍有什麼珍饈美味、歌舞音樂來招待我們，則注你這個主意可不怎麼樣。」

大將軍李曉不蓄歌妓樂手，待客的食物也是些尋常的牛羊菜蔬，酒是渾濁劣酒，偶爾才見到部下進獻的野味美酒。大將軍府宴請賓客，遠不如尋常豪門的排場闊氣，鄴城城中無人不知，要想享受，大將軍府那是一無是處，不是個享樂的地方，所差者是大將軍的身份，能被大將軍宴請那就代表了你在河北的地位，一般人就是想進大將軍府混頓冷飯也不可得。

二人同上了一部馬車，一路走一路商議著事情，到了大將軍府邸門前，見門前已停了多部馬車，其中不乏裝飾豪華的坐駕，不禁相視一笑，看來大將軍府今天一定很熱鬧。

以田豐、沮授的身份，又是常客，門口的守衛自然不會阻攔，連通報回稟都省了，直接迎入正堂。正堂之上，郭嘉、嚴華、賈詡、司馬懿、龐統、顧雍、甄逸等人早已端坐，見到田、沮二人到來，眾人都起身相迎。按資排輩，把田豐請入右手上座，其次是沮授、司馬懿，而郭嘉以軍方首席的位置為左手上座，其次是嚴華，官場上座位那都是有講究，亂不得，也不會亂。

過不多時，卻見身材魁梧的典韋大步走了進來，向眾人一抱拳，道：「勞諸位大人久候了，大將軍已準備好了酒宴，請諸位大人隨我來。」

他人宴請賓客一般都會把會餐地點放在大堂，因為大堂寬敞，坐的人多，而且方便歌妓跳舞，但大將軍府邸里沒有歌妓給你佐酒，自然一般情況下就用不著了。人不多的時候，李曉通常會把宴客地點放在一個專門的小院子里，屋子空間不大，而且按照李曉的習慣擺放的是圓桌胡椅，這樣大家團團而坐，方便說話議事，像座中常來的這些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諸人很自來熟的互相招呼，隨典韋來到待客的小院子，李曉已換了便裝在院門口相迎，把諸人讓入正廂房。正廂房可擺李曉特製的大圓桌四桌，但今天人少，一桌也夠了。桌上熱氣騰騰，菜肴豐盛，但都是家常菜，沒有特別昂貴的食物。

李曉招呼眾人入座：「都隨便坐，不用拘禮。下了朝都餓了，大家先吃，填填肚子，有什麼話吃飽了再說。」

早朝之前大臣們通常都是隨便填了點點心就匆匆出門，沒時間吃早飯，因此只要朝會上稍微拖了拖時間，都能把人餓的前胸貼後背，下了朝都有點飢不擇食。武將們還好，有早起鍛煉的習慣，因此也就有吃早飯的時間，文臣們愛睡懶覺起不來，餓肚子那是常事。

眾人都知道李曉的脾氣，也真不拘禮，下筷如飛，一通猛吃，就是甄逸這樣被美味養刁了嘴的人都作出一副吃的很香的樣子，大將軍請客，如果你嫌菜肴粗礪難以下咽，那將大將軍置於何地？甄逸一邊吃一邊道：「到大將軍府上，要說吃，那是吃不到什麼美味，但是我卻喜歡這樣的氣氛，祥和溫馨，那是在別家萬萬見不到的。」

眾人聞言不管同意不同意這樣的馬屁都大點其頭，你可以不拍馬屁，但你卻不能對著干。賈詡更是感慨道：「以詡區區一副參謀長，家中用度也比大將軍奢華一點，孟子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此大丈夫處世之道，大將軍能受得這般清苦，詡卻不能也，實在慚愧。」

眾人一聽更是咧嘴，這馬屁拍的也太過明顯了一點吧，甄逸至少還含蓄一點，你賈詡連這點含蓄都不要了，委實過份。但見賈詡得意洋洋，神色自若，卻完全沒有招人嫌的自覺，眾人鄙夷之餘皆都嘆氣，大多數人心下卻又有一點羨慕，尋思，我也想拍拍大將軍的馬屁，但卻實在做不到你賈詡這樣不要臉。

郭嘉心裡卻是好笑，他明白賈詡的用意，這是賈詡在故意降低自己的形象，拉遠與朝中重臣的距離，顯示他並無攥權的野心，以免引起大將軍的猜忌，畢竟餘毒之死未遠，大將軍心裡還憋著一股火，這般插科打諢也好降降大將軍的火氣，免得大將軍找岔子發泄到自己身上來。

吃了一段時間，話題就漸漸扯到了正題之上，沮授還是把自己認為的宜緩不宜急的意見說了，認為這個借貸之策最好還是暫不施行，風險太大，河北就是堂堂正正的以勢壓人，中原諸侯也難以抵擋，又何必急於一時，拿自己的信譽出來賭博。萬一戰事不利，本來最多不過重新退過黃河，重整旗鼓，日後再戰，但如果又牽扯到債務，買了借貸的百姓見朝廷打輸了，有可能還不上錢，再被有心人一挑撥，河北非陷入大亂不可。

最後沮授強烈的表示，策是良策，但實施的時機不對，在戰爭時期實施，就如同用兵一樣，過於奇險，既有可能大勝，也有可能大敗，而這個險河北完全不必冒。

放國債本來就是李曉的臨時起意，倒沒仔細認真的考慮過得失，只知道後世的國家都這麼干，和銀行的性質差不多，這叫集中閑錢先辦事。既然有後世的成功經驗，李曉倒不認為就不適用在古代，只要朝廷把信譽樹立起來，國債的發行絕對能成功。置於說萬一戰事不利，老百姓對政府不放心了怎麼辦，這也是個問題，不過這世上的事向來就是有多大風險就有多大收益，想要儘快統一天下，哪有不冒風險的？想到早一天統一天下，就能早一天抽身離開，李曉覺得這個險值得一試。

「這樣吧，先試發一期三年國債借貸，利息由戶部斟酌，不能低，要能吸引人購買，三年之內不南征，我們先看看效果如何。」李曉稍退了一步，沉吟著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如果效果好，我們再發行五年國債借貸，五年之內，一統中原，勢在必行。」

眾人聞言都覺得大將軍把這個把計劃分做兩步走比較切合實際，把之前的策略更加具體化，更加容易能令人接受，三年生聚，再全力一擊，完全在河北的承受力之內。如果說八年之內還不能擊敗曹操奪取中原，那眾人也未免太無能了。

「……另外，國債借貸的發行我不想只限制在河北，中原、荊襄、江東、乃至西蜀、漢中、遼東的商人、百姓都可購買我河北發行的國債……」

眾人俱是一愣，向敵方發行國債借貸，也虧大將軍想的出，人家憑什麼相信你？又不是你治下的百姓，你要賴帳人家連個喊冤的地方都沒有，世上豈有這樣的傻子？

李曉見了眾人的神情不禁微微一笑，道：「只要有利可圖，就不怕人家會拒之門外，不信你們問問甄司長，他的生意可有沒有做到西蜀、江東？」

甄逸見大將軍把自己抬了出來，忙道：「商人做生意，說穿了不過是溝通有無，以小搏大，別說西蜀、江東，西域交通未斷之時，我甄家連西方極地安息、大秦都去過，那的人管我們大漢叫做絲綢之國。」

李曉道：「就是這個道理，在生意人的眼裡，只有利潤，沒有國度，更何況大漢子民本是一家，我河北就從來沒斷過與黃河以北的商道交通，只要消息傳出去，我不信各地的商人就見不到其中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