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第二百四十三章
面對河北人在談判桌上丟出來的重磅炸彈,沒有絲毫準備的兗州人完全陷入被動,曹昂打著哈哈結束了這一輪談判。
回到驛館之後,等到天黑,曹昂化裝成衛士趕往大將軍府,必須要通過這個妹夫把今日張燕在談判桌上的話弄明白,河北人到底打算幹什麼?張燕甚至說出一旦那個挑動河北豪強作亂的反賊逃入平原,河北軍隊就要越境抓捕的話,什麼叫越境抓捕?河北人又打算派出多少軍隊進入平原?這分明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萬一河北人派出幾萬軍隊進入平原,然後就賴著不走怎麼辦?還有,如果雙方談判破裂,河北是不是打算把董昭拋出來,與兗州翻臉?
聽到曹昂求見,李曉笑眯眯的親自來到前廳迎接,他早知道曹昂會來,張燕唱黑臉,正面談判,威逼打壓對手,他來唱紅臉,在中間轉圜,這是兩個人在談判桌下事先商量好的。
從大將軍府出來,曹昂的一顆心沉到了底,李曉總算給了他一句痛快話,證實了他先前的猜測,董昭就在河北的手裡,河北對兗州的小動作一清二楚,以前的隱忍不發換成了現在談判的籌碼。李曉對曹昂提出了警告,河北對兗州在黃河以北的土地勢在必得,如果兗州拒絕此次河北提出來的條件,那麼河北將針對兗州以前的小動作進行報復,以牙還牙。
面對河北這種強勢的姿態,曹昂感到了一絲羞辱,強大的河北似乎就一直在壓著兗州,而不管這片土地上的主人是誰,以前的袁紹如是,現在的黃巾軍依然如是。如果不是理智在提醒著曹昂現在的兗州沒有交惡河北的本錢,曹昂肯定會當夜就離開鄴城,這種屈辱的感覺令他一刻也不願意呆在河北。
雙方的談判再次陷入停頓,曹昂迴轉兗州,由於分歧過大,超出了他的權力範圍,曹昂不能作主,最後的決定仍須曹操定奪。
要麼放棄一部份土地以換取河北的支持,要麼與河北翻臉,從而致兗州與四面楚歌的境地,魚和熊掌,殘酷的現實逼迫曹操必須要捨棄一頭。曹操猶豫了三天,終於艱難的作出了決定,放棄黃河以北平原郡的土地,事實上曹操也沒有第二個選擇,河北這一次出手時機正好,卡住了兗州的咽喉。
但是曹操抓住了河北的漏洞,河北的條件是要土地,並沒有強調原住居民也一定要留下,在長期的戰爭年代,人同樣是寶貴的資源。因此曹操下令,盡遷平原郡黃河以北的居民南渡,把一片空白的土地扔給河北。
然而就在曹操的軍令發往平原郡的途中,青州的急報就遞到了丞相府的案頭,河北的軍隊以抓捕逃犯的名義,無視兗州方面的阻攔和警告,強行進入平原郡。新任青州刺史陳宮在奏章中稱正在調兵遣將,準備對河北的狂妄之舉加以迎頭痛擊。
陳宮,字公台,是曹操的密友,曹操能夠進主兗州,亦是陳宮在中間聯絡奔走,出有大力。歷史上陳宮因曹操實行唯才是舉,大力提拔寒門士子,損害了兗州本地豪門世族的權益,所以在兗州世族的推動下主動勾結了從河北流落到河內的呂布,反了曹操。但現在呂布早已不知所蹤,河北的科舉更是震撼了天下,曹操的唯才是舉令在科舉的風頭下黯然無光,因此兗州的內部矛盾被轉移了,沒有反叛的陳宮依然得到了曹操的重用。
陳宮稱兗州現在雖然不能與河北翻臉,但是必要的武力還是要展露的,不可大打,但可小打,用一場局部戰役來展示兗州的實力,讓狂妄的河北人領教一下兗州軍的厲害,否則河北人會得寸進尺,更加不把兗州放在眼裡。
曹操看了陳宮的奏章,沉思良久,提筆寫了個「可」字,趁著與河北的談判還沒有正式簽字,正可借這個機會先摸摸名動天下的揚威軍真正的戰鬥力如何,也好心中有數。只是這一仗可勝可平不可輸,要是打輸了,那以後兗州在河北人面前就更抬不起頭來了。陳宮沉穩有謀,胸有大略,由他主持青州事務曹操還是放心的,只是青州無統兵大將,兗州軍有名有姓數得著的大將都在豫州、揚州兩線上,將是兵的膽,沒有一員能讓人放心的大將領兵,再好的謀略以無法在戰場上體現出來。
豫州、揚州前線的將領不能動,那裡比青州方向重要的多,只能內部挖潛,可兗州的大將就在曹操心裡裝著,能頂用的基本上都派上中原戰場了,哪還有什麼大將可用?最後,曹操想到了一人,曾經被自己喻為曹家千里駒的大將曹純。
曹純曾被揚威軍俘虜,後來是曹節嫁給李曉,兩家結盟之後曹純才摘去俘虜的帽子,重返兗州。古人的思想其實在某些方面比現代人還要開明,戰場上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又不是與異族人的戰爭,做俘虜也沒有什麼丟臉的,那時被俘軍官搖身一變轉投陣營的事例多的是,而且只要有才能,往往就能得到新陣營一方的信任和重用,不存在做了俘虜就要退出軍界,從此低人一頭這一說。可是曹純有點例外,他是因為曹節嫁給李曉才被釋放的,被人諷刺是用女人換回來的自由,這比用錢贖回自由難聽多了,心高氣傲的曹純受不了這份侮辱,自此閉門不出,閑賦家中,曹操也拿他沒辦法。
有道是國難思良將,在兗州如此困難的局面下,曹操想起了自家的千里駒。這一次不容曹純推脫拒絕,兗州是曹家的,自家的忙不幫那還配姓曹嗎?
在曹操親自出馬勸說曹純的第二天,曹純率一隊親衛飛馬北上青州。
青州,平原郡,黑色的洪流排成整齊的行列滾滾向前。
平原郡的老百姓見過各種各樣的軍隊,當年的朝廷正規軍,後來的劉備軍與袁紹軍在這一帶拉鋸,劉備棄平原遠走徐州后,田楷軍填補了這片空白,之後兗州的曹軍又打敗了田楷的青州軍,佔據了平原。老百姓的心裡自有一桿稱,除了以前洛陽朝廷任命的官吏牧民平原,其統領的軍隊可以稱為漢軍外,其他的不管口號喊的有多響亮,實際上都是不尊朝廷王命的私軍。
私軍當然也有好有壞,相對來說素有仁義之名的劉備統治平原郡時,其治下軍隊的軍紀最好,一般不擾民,袁紹和曹操的軍隊紀律最差,偷雞摸狗、欺男霸女這樣的事且不去說他,常常還會發生統兵將領殺良冒功的事件,所謂殺良冒功就是砍老百姓的頭顱當作敵人的頭顱交上去換取軍功,順便把老百姓的財產給變成自己的戰利品,伴隨這種事件的都是一村一庄的全部屠盡,實是道不盡的殘忍。其實老百姓也明白,這裡面有本地軍和外軍的區別,劉備、田楷怎麼說也是平原郡名義上的統治者,軍隊亦是以招募本地人為主,本地人組成的軍隊自然不會對自己的鄉親做的太絕,而袁紹、曹操打過來的外軍誰管怎麼多,在統治權的歸屬還不確定以前,軍隊自然要抓緊機會狠發一筆戰爭財,要不然你以為那些身懷巨萬的領兵將領們財產從哪裡來?所以舊時的軍隊喜歡戰爭,只要一打仗,勝負先不管,將領們總要狠撈一把,勝利的時候搶敵方老百姓的,失敗的時候搶自己這邊老百姓的,總不會落空。
但是這一次外軍進入平原郡,徹底的顛覆了老百姓對軍隊的認知,這支傳說中百戰百勝的軍隊軍紀實在太好了,恐怕就是孔聖人在世他老人家周遊列國時其保持的禮儀也不過如此了。自這支軍隊進入平原郡,沒有發生一起強買強賣、強拉民夫、污辱婦女的事件,非但如此,在沒有徵得老百姓同意的情況下,這支軍隊從不強征民房,就算借住了民房,第二天離開時必定水滿缸,柴滿屋,並打掃乾淨。如果說這些驚世駭俗的做派還不算什麼,那麼這支軍隊所過之處最令人瞠目結舌的舉動,最讓老百姓覺得天翻地覆的是,他們在控制區內幾乎把所有的地主豪強都給砍了,土地契約、賣身契約、借貸契約等等所有的契約統統一把火燒的乾淨,然後把沒收的家產和土地分給當地的老百姓。
「均地權、均貧富」是中國老百姓最最期盼、最最渴望的一個幸福頂點,當老百姓跟做夢一樣手裡死死捏著分到手裡的地契,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已經搬回家裡的浮財,他們心裡在想些什麼沒有人知道。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已經到手的利益沒有人願意再吐出去,哪怕給他們利益的是朝廷嘴裡的反賊,老百姓也會跟著這些反賊義無反顧的走下去,直到朝廷承認他們獲得的利益,或是乾脆重建一個承認他們利益的朝廷。
這支軍隊最令人可怕的不是他們的戰鬥力,而是其本身所蘊含的無形的力量,這份力量猶如一場風暴,足以掃蕩一切的風暴,而只要方向正確,後繼不絕,這場風暴無人可以抵擋。在後世,這場風暴的力量已經得到證明,一個弱小的政黨製造了這樣一個風暴,並席捲全國,順利的奪取了政權,哪怕中間歷經波折,這個政黨自己屢次犯下錯誤,但從發起到結束,從無到有,用時不過二十二年,堪稱神速。
「……再次申明,我方不是無緣無故的入侵平原,而是河北的反賊竄入了平原郡,而貴方又圍剿不利,遲遲不能將案犯抓獲,我方有理由懷疑貴方有人與反賊暗中勾結。為了不讓案犯逃脫,所以我們才派出軍隊協助貴方行動。」
「……你說什麼?難道我們不是大漢的軍隊,不是建安朝的臣子?我反對你的說法!大家都是一個朝廷的臣子,腳下都是大漢的土地,又不是異族,軍隊從這一個郡開到那一個郡,小事而已,打什麼緊?再說,我們軍隊也不是擅自行動,瞧,這是渤海郡太守的手令,我們是奉命行事,你也是官員,總該知道上命難違吧?」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也別讓我為難,有事去找我的上司,只要太守說收兵,我一定收兵。」
「……」
十師師部駐地里,郝昭義正嚴詞、一本正經的與平原郡派來的聯絡使者交涉著,歪理一個接一個,逼得使者都快哭了,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你說是入侵,是重大的外事事件,人家說大家是同朝為臣,應該是內部事件,河北也是建安朝的下屬王國之一,怎麼能算是入侵,只能算軍隊內部調動,這話能反駁嗎?
好,你既然承認建安朝,那就拿更大的官壓你,讓你無話可說,但人家擺出一副互不統屬的架勢,要收兵,行,拿渤海郡太守的手令來,渤海郡太守是河北的官,兗州管得著嗎?
你說兵來得似乎多了點,抓捕逃犯而已,用的著一個野戰師分兩路整師的開進平原嗎?人家說逃犯都是一人雙馬,甚至三馬,步兵追剿騎兵,不撒大網廣大廣大的包圍,再逐步逐步的縮小,根本就別想摸到騎兵的影子。這話從戰術上說倒也沒錯,可是你揚威軍也有騎兵,怎麼不派騎兵來追剿呢?還有,逃犯哪來的那麼多戰馬,幾百個逃犯,上千匹戰馬,難道河北的戰馬不管制的嗎?而且逃犯個個騎術精湛,箭術高超,甲胄齊全,戰鬥力極強,平原的軍隊為了不給河北人借口,也曾圍剿了幾次,結果被打的一敗塗地,這是逃犯呢?還是你河北最精銳的正規軍?這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哦,對不起,這時候還沒流行這句話呢!
簡直就是胡攪蠻纏,使者自認為是文人,和郝昭這樣的兵痞無法勾通,氣憤憤的離帳而去,看著使者的背影,郝昭嘿嘿的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