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以舊換新

暑去秋來，幾片飄零而下的落葉，給這個明媚的早晨增添了幾分涼意。

在那長滿雜草、破舊不堪的庭院內，兩個扎著馬步的身影格外引人注意。

看著那濕透了的後背，猜想他們應該是維持了挺長時間了。

「師傅，還要多久啊？」清風忍不住開口問道，一滴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過臉頰，掉落到那一小片濕潤的土壤中。

此刻，他雙腿止不住微微顫抖，肚子咕嚕咕嚕地亂叫。

「師兄，我快堅持不住了。」清風一臉委屈地看向身旁的木一，不停地喘著大氣。

說話間，他瞥了眼底下那幾根冒著煙氣的黃香，這要是一屁股坐下去，那酸爽，可想而知。

木一沒有說話，繼續穩穩地扎著馬步，卻也面露難色。

在那四壁不全、瓦不遮頂的破廟內，一身穿道服、腰系鈴鐺、滿臉鬍渣的中年男子正翹著腳，單手拿著一本沒有書名的小破書，很是愜意地躺在一張長長的板凳上。

他，便是兩人的師傅，李天元。

「急什麼？俗話說，一日之計在於晨，為師我還不是在認真研讀道法。這沒有強健的身體，日後如何降妖除魔，再扎會兒吧。」

李天元晃了晃那翹起來的小腳，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可以看到，他的鞋子已經破了個洞，一隻大腳趾頭露了半截，又往裡縮了縮。

話音剛落，李天元抬手把書翻到下一頁，「嗯~」地一聲點了點頭，嘴角浮現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順著他的眼光看去，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好傢夥，這哪是什麼道法書，分明就是......

就是本春宮圖啊！

這裡面的內容簡直是不堪入目，有辱斯文。

怪不得，李天元從頭到尾看得津津有味。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從中悟出了什麼。

「師傅怎麼又在看這本書啊？都已經快被他翻爛了。」清風很是不解，心裡嘀咕道。

「誒？怎麼一次比一次看得快？」李天元眉頭輕皺，小聲嘟囔了一句，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不知不覺，他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

只見他把書往前翻了翻，接著嘆了口氣。

是時候換本新書慢慢看了，再翻，這書就要散架了。

李天元「啪」地一聲把書合上，然後坐了起來。

他輕輕摸了摸這陪伴自己不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的小心肝，很是寶貝地把它塞進了懷裡。

「可以了。」李天元抬眸看了眼面前的兩個徒弟，拂了拂手。

聽著這話，清風和木一都鬆了口氣。

肩膀剛耷拉下來，身子還沒來得及站直，清風便不受控制地往下蹲，不由得張嘴「啊」了一聲，瞳孔也瞬間放大。

幸好，木一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不然，他的重要部位可就要留下個別樣印記了。

看著那不到一公分的距離，清風直呼好險。

「兩個臭小子，還不快過來收拾東西，準備上路了。」李天元冷哼一聲，嗔怒道。

「師兄，我腿麻了，走不動。」清風癟著小嘴，看起來可憐兮兮。

「真拿你沒辦法。」木一看著眼前這個撒嬌的人兒，語氣充滿了無奈，但眼神卻帶著一絲寵溺。

「上來吧。」他背對著清風，然後半蹲了下來。

「嘻嘻，我就知道師兄你對我最好了。」清風露出兩排大白牙，隨後像只八爪魚一樣貼了上去。

「你們兩個臭小子還不快點，磨磨唧唧的，像個娘們一樣。」另一邊，李天元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不久后，收拾好東西的師徒三人漫步離開此地。

放眼望去，李天元和清風一身輕鬆，背上只有一把桃木劍。

而木一站在兩人中間，多多少少有點突兀。

只因他肩上背的那個大包袱，像座小山似的。

......

大街上，人來人往，攤檔齊全，一片繁華熱鬧景象。

「包子嘞，熱騰騰的包子，葷的素的，應有盡有。」包子鋪小哥的叫賣聲響徹整條街。

「燒餅~新鮮出爐的燒餅。」燒餅鋪的小矮墩似乎有些不服氣，他站在凳子上，卯足了勁，大聲吆喝道。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的美嬌娘，正跟包子鋪老闆眉來眼去。

聽著這話，聞著飄來的陣陣香味，清風的肚子叫得更厲害了。

「師傅，我們好像還沒吃早飯呢。」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輕聲試探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說完這話，李天元就尷尬了，他肚子里傳來的聲音比清風的還要響亮許多。

這一刻，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咳咳~」李天元輕咳了兩聲，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你們兩個，到前面買幾個包子，為師去看看有沒有賣黃符紙的。」說著，李天元從懷裡摸出了一個銅板。

似乎想到了什麼，他把銅板塞進了懷裡，拿出了三枚小銅錢。

木一和清風相視一眼，這一頓騷操作，把他們都搞懵了。

「吶什麼，買三個饅頭就行，這錢可要省著點用。」說話間，李天元眼底的心虛一閃而過。

聽著這話，清風很是無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木一順手接過銅錢，帶著清風往包子鋪走去。

「又是吃饅頭，師兄，師傅可真是扣。」清風一邊走著，一邊小聲吐槽著。

就在這時，不知哪來的一個小石子「咻」地一聲就砸到他的頭上。

只見清風脖子縮了縮，抬手摸了摸頭頂，吃痛的發出一聲「哎喲」。

「下次走遠了再說。」見狀，木一揉了揉人兒被砸的地方，語氣溫和道。

「這小子，就是欠收拾。」李天元拍了拍手，將灰塵彈走。

......

不遠處，一個身材發胖、留著短八字鬍的男子半眯著眼打了個哈欠后，吧唧了兩下嘴巴。

看著那略微浮腫的黑眼圈，盲猜這小胖子昨晚肯定熬夜了。

迷糊中，男子看到一個人影停在自己的書攤前，頓時困意全無。

生意來了呀！

「客官，買書嗎？」男子精神滿滿，笑容如花兒一般燦爛，很是熱情。

當看清眼前的人兒不過是個窮酸臭道士時，男子的十分笑容瞬間收回了九分。

晦氣，又是個死窮鬼！

哼，這小胖子，變臉倒是挺快。

李天元見怪不怪，掃了一遍攤面上的書，都是些四書五經、民間故事等文學書籍。

「這位道長，你到底買不買啊？不買別耽誤我做生意啊。」男子陰陽怪氣道，前傾的身子往後仰了仰，雙手環抱在一起。

「呵，只要你這有我想要的書，我自然會買。」李天元冷笑一聲，對這男子的態度非常不滿。

「喲，你倒是說說，你想買啥樣的書？我這應有盡有，人送外號『百庫全書』，只不過攤面太小，擺放不下。」

男子一臉得意，瞧不起誰呢！

李天元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湊前輕聲道：「那你這，有沒有那種書？」

「那種書？哪種書？」男子眨了眨眼，大大的腦袋有著小小的疑惑。

不等李天元開口，男子立馬就懂了，瞬間提起了興緻。

「想不到道長竟也有這種小愛好。」男子抬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在下額處反覆摸了摸，一臉壞笑道。

看著他那猥瑣的笑容，李天元多少有些不自在。

「今天你算是來著了，這可是昨晚新進的貨，我反覆看了半宿呢，包你滿意。」

好傢夥，這黑眼圈是這麼來的！

男子從底下拿出兩本小書放到攤面上，一本名為《擒賊三十六式》，另一本名為《寶劍鋒從磨礪出》。

光是看這名字，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怎麼樣？不錯吧？」男子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然後隨意翻開了《寶劍鋒從磨礪出》中的一頁，挑眉笑了笑后，緊接著把書合上了。

李天元那熾熱的目光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平靜。

「就這本了，怎麼賣？」

「七個銅板。」男子幽幽地說道，嘴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

「這麼貴，七個銅板！」李天元瞪大了雙眼，他懷裡的那本才買了四個銅板。

哼，就知道，死窮鬼，白白浪費他口水。見他這反應，男子臉色陰沉。

「這樣吧，以舊換新，五個銅板，怎麼樣？」男子正準備趕人，便見李天元從懷裡掏出了自己的寶貝書。

看著這本帶著一股獨特味道，像被狗啃了一樣的小破書，男子嘴角抽了抽，露出了見鬼一般的表情。

這道長腦子沒病吧，這跟他家的鹹菜有什麼區別，怕不是風一吹就散了吧。

「道長，聽說過以舊換新的，但沒聽說過以爛換新的吧。」男子忍不住嘲諷了一句。

此時，李天元的臉色很是難看。

「算了，看在道長是同道中人的份上，六個銅板，我就當今天開張了。」

今天要是再賣不出一本書，我可就沒米下鍋了。

唉~愁啊~

「好，六個銅板就六個銅板。」李天元咬了咬牙，把手伸進懷裡掏了兩掏，卻只有五個銅板和六枚銅錢。

「道長，你這也不夠啊。」男子露出鄙夷的神情。

李天元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只見他俯下身子，正準備從鞋裡掏出點什麼。

呃......

男子汗顏，一臉嫌棄，聞著飄過來的酸臭味道，竟忍不住乾嘔了一下。

於是，他趕緊擺了擺手開口道：「算了算了，就你手上那些，再加上這本破書吧。」

聽著這話，李天元嘴角上揚，然後把那個即將拿出來的銅板又塞進了鞋裡。

待人走遠，男子伸了個懶腰，並打了個哈欠，隨後露出了一抹奸笑。

「嘿，凈賺三個銅板，可以收攤回去睡覺了。到時候讓人照著這破書描繪幾本，想來也能賣個好價錢。」

美滋滋啊，賺錢嘛，就是這麼簡單。

轉角處，李天元停下了腳步，用眼角餘光瞥了眼男子的書攤，接著從懷裡摸出了兩個銅板，一臉得意。「又省了。」

剛想把到手的新書打開來瞄一眼，一聲響亮的「師傅」把李天元嚇得身體一激靈，手也抖了抖。

他慌忙把書塞進懷裡，緊接著怒罵道：「臭小子，你想嚇死我！」

清風躲在木一身後，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聳了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