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離開
宿神界東界域的上空覆著層疊的雲彩,天兵們像往常那樣巡視。為首身穿金甲的神將手持光輪目光熠熠的俯視下界,「這都多少天了,還未找到那妖獸的身影,再這樣下去我們如何回去交差?」
「將軍切勿心急,那妖獸已達化形之境,況且此間能夠躲藏的地方不少,想要輕鬆找到它絕非易事。」
「星君所言在理,只是如今距我們回神界交差已不足十日,這十日里我們幾乎找遍了東界域的山川大澤,仍舊是毫無收穫。也不知這妖獸到底有何神通,竟能瞞得過神界的玄光鏡?」
被喚作星君的人長鬢垂然,腰間別著酒紅葫蘆,一副仙風道骨之相。
「想來那頭畜生逃出封印已有數日了,除非他不在東界域的管轄範圍,不然絕對逃不過玄光鏡的追查。」
「會不會它早就逃出了東界域?」
「也不是不可能。」
二人言語間突聞前方金光衝天,他立刻起身望著那處金光之源:「是神山的方向,有人擅闖聖地!」一眾天兵天將直奔那神山而去。
卻說胥煙和岳攸在隨闡老人處無所獲后便決定以身試法,前去領教一番那界碑的真實威力,不過到了后才發現並沒有那老先生所言的那般玄,輕輕鬆鬆便跨了過去。
然而,似是胥煙自身所封的妖氣透過界碑時觸碰到了結界的機關,故而那道金光便從此處衝天而起,戰鼓擂擂震耳欲聾,天兵搖旗聚陣殺意凜然覆蓋神山上空。
「將軍,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你瞧,那便是化了形的妖獸。」星君指著胥煙說道。
金甲神將用玄光鏡照向胥煙,果不其然其真身正是數日之前逃離封印之地的那頭妖獸,「我找你找的可夠辛苦的,沒想到你卻自己跑出來了!那可就怪不得我了,天兵何在,抓活的!」
岳攸肉眼凡胎自然是不能瞧見雲層里的那些神眾,但胥煙卻覺察到了臨近的危險,「快,沿著長廊一直走到盡頭便能看見天池,進去之後無論外面發生什麼都不要回頭!」
「可,可是你呢?」岳攸問道。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時,胥煙已是一掌將其推進長廊中,「傻小子,當真是單純的很!不過,能把你安全送到這兒,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如今,也該正視自己的過去了!」
胥煙徹徹底底的將周身斂起的妖氣盡然釋放,青玉狼身撐破了衣服踏空而去,與那幫神眾遙遙而立,「來呀,我正愁沒對手!都過來送死!」
隨著神將一聲令下,身後天兵盡數向它襲來,首當其衝的那批沒能捱過胥煙的狼爪,死在了掌紋之下,神將見其不太對勁,索性現出光輪沖在前邊,「畜生,看我如何降你!」
外面打的水深火熱,身處長廊的岳攸卻是不知所措,因為此刻他處在一片極為陌生的地方,他深深記得胥煙推他進來所說的最後一句話,莫回頭一直向前走!
足下便是青色的石頭,兩邊皆是黑色的樁紋,走了好久他終於看到了亮光。當他的手觸碰到那道光芒時直接將他吸入,待他再度睜眼時已是立在清池的邊緣,池中盛有靜水,遠處種滿了花兒。
他剛想跳進去,但身子卻被一股無形之力將他托起,像是在排斥他。
一陣風鈴聲傳來,漫天花瓣隨風而舞,花簇中央一朵朵蓮花綻放,那個披青紗執籃而立的少女赫然立在蕊心,「你是誰?為何會在此處?」
岳攸不知該如何回復她,「你又是誰?怎麼會站在花里?」
「我是銀河所化的精靈,奉帝旨在此看守天池。只是,多少年過去了,這天池冷冷清清許久未有人出現,故而便借著旱地蓮花修身,方才我覺察到有力量靠近,所以這才醒來。」
「我現在有要事要辦,等會兒再告訴你我的身份。」話音剛落,他便將手伸向天池之中,那少女竟然直接將他拎了起來,「你這樣會死的!」
「你放開我,我一定要捧到天池的水!」
「以你的修為,再加上這肉身,根本就承受不了天池水的侵蝕。」少女任由他掙扎說道。
就在他二人為爭究天池水的時候,神將已是提著半死不活的青玉狼出現在了天池聖地,「還有漏網之魚!」
岳攸先是一愣而後趁少女不注意直接將外面的那身衣服棄了,雙腳重新站在地上的感覺真的是說不出口的踏實!
神將把青玉狼扔在了岳攸的面前,「說,你和這頭妖獸究竟有何牽連?」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還敢狡辯,你跟這頭妖獸分明就是一夥兒的,剛才若非是他牽制我等,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岳攸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那頭狼,那狼全身上下都是血,喘著粗氣癱在地上無法動彈,而後化作了人形。
「大~大個子,怎麼是你?」見到昔日的友人如今以這般模樣出現在自己眼前,岳攸多少有些無法接受。
「傻小子,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不是人了,你還不信?」胥煙硬撐著一口氣說道。
「你,你別說話了!我一定會讓人治好你的,喂,你為什麼打傷他?」岳攸趾高氣昂的對著那金甲神將喊道。
「殺靈官逃禁地,闖神山,隨便拎出一條罪責就足以判他死。」
「小子,很意外吧!我就是之前那個老先生口中所說可吞山的那隻妖獸。」
「我才不管你是人還是妖獸,我只知道你是大個子!今天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你!」
神將稍稍一頓,而後仰天大笑:「哈哈,區區凡身,也想與神界為敵!你都自身難保了,如何救的了他?」
「別,別過去!你不是他的對手,聽我的,拿著這個東西能逃則逃,你是我拉來的,我便有義務安然無恙的送你離開!」胥煙掏出之前重衍妖君遞給他的那枚珠子塞在了岳攸的手中。
「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聽話,那神將的力量不是你我能夠抗衡的,在你走之前,我希望能夠答應我一件事。」胥煙的氣息愈加孱弱,但還是不肯放棄硬是要張口說話。
「你說吧,我都聽著吶!」
「照顧好自己,遇事莫要逞強!無論如何都不要摘下你脖子上的項鏈,還有替我養一陣兒小魚兒,等我回來之後定要找你討回來!」
將一眾東西交給岳攸之後,胥煙蓄積全身力量強行撕開一道裂縫,「我們有緣再見了。」
那神將眼見胥煙有反抗之兆,故而催動光輪硬生生的將胥煙擊倒。那嘴角揚起囂張的笑容,使得岳攸心中一陣劇痛,昔年好友如今倒在自己面前,而他卻無力相救。
他擺脫那道力量,衝上前將胥煙抱在懷中,胥煙含著最後一口氣就那樣安詳的躺在他懷中帶著笑意化為塵消失了。
岳攸突然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人生之中最為寶貴的東西,痛心疾首間左手環旋的黑紋卻是突然亮了起來,那幽深的雙眸變為血瞳,而後仰天長嘯,黑氣環繞在他上下,神將愣了,「這是~入魔!」
東界域的上空黑雲驟現凝為一團,一雙巨手直接將岳攸的身軀拉入雲中。神將被那道力量壓制在原地無法動彈,雙目之中替現的是無盡的恐懼,這十分霸道的力量將他死死困住,「何人在此裝神弄鬼?」
「小小神將,焉配知道我的名號?回去告訴那些虛偽的神,總有一天我會捲土重來,到時候這等場面可就不會再現了!」
聲落的那一剎那,黑雲也消失了。光潔的銀河聖地染上的黑氣,地上的花枯萎了,清池中的水也染上了墨,那少女眼見聖地被毀,便以虛空之法手傳文書給上界,「這等力量,莫非是聖者再現?」
神庭似乎也覺察到了剛才那一絲顫憾,那轉身即逝的壓迫令所有神眾身軀一抖,「莫非是浩劫將至?」
「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位於高座之上的主神對身旁執筆的人說道,後者只是點了點頭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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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而過,許多風聲會因為觸碰到落葉而變的緩慢。岳攸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直至清醒時仍覺頭昏腦脹,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裝飾奇異的大床之上,珠簾晃悠著,靠窗的位置案上擺著一枚夜明珠,整個房間因它而璀璨。
他環視著周圍的一切,其陳設更像是女孩子的閨房。呼的,腦子一陣眩暈頃刻間就要炸裂般,雙手抱著頭來回翻滾,脖子上的青筋乍起雙目慘白失色,體內像是被烈火焚燒一樣痛苦。
窗外,一女子傲然挺立對房中聲音譬如靜惘。院中栽有兩顆南生相思樹,此刻朱果成簇高懸於頂,負責伺候她的侍女提著燈盞不敢有絲毫的舉動,女子用手捻落相思葉問道:「這是第幾次了?」
「回公主的話,第九次了。」侍女低著頭回應道。
「去後山打盆水給他送去,對了,外加一身換洗的衣物。」
侍女照做,雖然不知公主為何會對那個男子如此,但在此處公主的話沒人敢忤逆。
空落落的院中,女子對著相思葉喃喃自語道:「世上絕大多數的報應,都是因當初的不當選擇而生。」
「我就猜到你會在這兒。」身後周身玄服頭頂羽冠的長衫男子拖著尾衣徐徐向其走來。
「哥,你怎麼偷聽人講話!」女子有些慍怒道。
「妹妹,自打那天這小子出現在這兒,你就整日魂不守舍的。當初你奉長老令前往人間選擇魔種的寄靈體,我以為你能辦好,可結果吶,換來的卻是這麼一個病秧子。」
「他的身上,有你我看不見的力量。我可以保證,他日待魔種催生之後他的實力絕對是魔界最強的存在。」
「唉,早知道你這麼不靠譜,我就該自己親力跑一趟,你瞧瞧這小子,渾身上下哪兒有強者的影子。」
「你忘了你妹妹與生俱來的天賦了嗎?」女子翹首摘下相思紅果說道。
饒想自己身為魔界七君之首,打遍各處卻拿自己這個親妹妹絲毫沒法,索性她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岳攸的嘶吼聲仍在繼續,片刻之後總算是安靜下來了。長衫男子吹口哨換來枝梢上的黑羽信鳥,「去通知長老們,就說可以按計劃行事了。」
「哥,你當真要按魔族古法中記載的那樣強行改造他嗎?」
「這是我這一脈的使命,既然選擇他作為魔種的寄靈體,那麼他就不得不接受長老們的強行洗禮。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照做吧!」
二人推開房門,紛紛注視著床上因疼痛而昏過去的岳攸,「廢物,連這點力量都承受不起!」
女子卻是抽出腰間的絲帕擦去岳攸額頭上的汗水,心疼道:「哥,你就少說一句吧!」
「怎麼,心疼了?你別忘了,他如今的遭遇可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如果讓他知道令他墜入魔道的人是你,你猜猜看他會怎麼做?你自己一個人好好冷靜,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想清楚了便來大殿找我!」說完化作黑芒消失了。
身為魔界中人,心存七情六慾乃是大忌。作為魔種的寄靈體,他的命運便是如此,靜待魔種在他的體內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才是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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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冊封名城,以誅妖聯盟總壇為設,敕封掌教火央真人為國師,並昭告天下有志之士至此拜揭。
每年一度的開壇收徒大會就在這幾日,為此不少士子跋涉山水不遠萬里奔此拜師。然就在眾士子聚於一處時,上天卻降了一場禍事。
練武場內,左延宗奉師命甄選入壇弟子名額,一旁作陪的人津津樂道:「大師兄,看來今年卻有幾個不錯的苗子,想來掌教知道了定會很開心。」
「是啊,我總盟這些年斬妖除魔,一路艱辛而過,失了不少優秀弟子,如今有新徒加入,總盟也算對朝廷有所交代了。」
就在二人為此言談之際,門外弟子卻是匆匆而來:「大師兄,掌教有請!」
「延禮,這裡就拜託你了!」
「還請大師兄放心。」延禮眼神堅定回應道,隨即左延宗便動身離開。
此時,位於總壇中央的青殿之中眾人卻是滿目憂愁之相,副掌教急的來回徘徊踱步,左右皆以總盟長老依序而坐,「我說你啊,能不能別老晃來晃去的,晃的我頭暈!」
「也不知掌教急發羽令所為何事?」
「唉,想來不是什麼好事兒!你們記不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掌教羽令是在何時?」
「十三年前,掌教推演行令預測浩劫將至人間,不久之後妖魔紛紛湧入殘害無辜生命,我等應羽令行走天下斬妖除魔,歷盡數載方才將那場禍事平息!而今,似乎又要重現了!」
提起十三年前的那場事,不少人仍心有餘悸。這些個小輩生於太平世,自是難以理解前輩們所經之難,耗費數千人心血才將妖魔殺退。
左延宗立於殿前久久未能往前邁出一步,殿中聚集的均是總盟內威望極高的長老們,他們分守各處帶領弟子們維護人間秩序,如今紛紛聚於此,只怕是有大事發生。
「弟子延宗見過諸位長老!」左延宗作輯行禮,眾長老也很是滿意的回應著。
「多年不見,都長成大小夥子了!再瞧瞧咱們幾個,都老嘍!」一長老感慨道。
「歲月不饒人啊,咱們不老這些個小輩哪有施展拳腳的地方?」
總盟大陣中央的鐘突然響起,眾人也是紛紛往門外走去,他們知曉此鐘響的意義所在。
長發白須鶴顏老者頭戴蓮花冠,身著紫紋玉袍從天而降,「人可到齊了?」
「我等見過掌教!」眾人紛紛施禮,在這位掌教面前他們那些微末的本領根本不足為道。
「爾等隨我來!」身影漸遠,眾人紛紛跟上步伐,不大不小的院落之中突遭結界覆蓋,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眼下無人打擾,火央真人這才說出實情,「昨夜北星突變,預示將有大事發生!召集諸位來此,是為尋一對策,若有良策但講無妨!」
眾人面面相覷,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北星突變,預示朝局動蕩將起!身為護國教,理當為國事分憂,為百姓請命。
「不知掌教如何看待此事?」首當其衝的是分守北壇的二長老。
「此為天機,你們修為不夠,若是知曉恐有禍事臨頭!人族帝王向來由天而定,可儲君之位空懸,朝中對此各有分說,臣子因此結黨營私護立新主,本為俗事我等不該過問,但若是處理不當百姓所遭之難絕不亞於妖魔侵襲,故而需以身求法!」言罷,他瞥過身看向對牆上的那副畫。
如今的王朝早已不似立國之初那般強盛,究其因是為皇室操戈導致。如今在位的皇帝已是遲暮之年,膝下子女多達三十七,若以文韜武略擇選,以三皇子和五皇子唯優。
然而老皇帝玩了一輩子心計,不出宮門便掌天下事,為此朝中大臣們也只能幹瞪眼,時間久了便催生懈怠懶惰之心,政務不通,國事不和,百姓們叫苦連天。
左延宗規規矩矩的立在一旁不敢多加言語,任憑師尊和幾位長老們你一言我一句的。黃昏至眾人才散去,火央真人掐指一算料定近日必有大事發生,交代弟子謹慎行事後便重回密峰閉關去了,離去之前曾在青殿的牆上留個三個大字,「獨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