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交易(下)
黑漆漆的古殿中,七人圍坐。中央擺著一古紋鉉刻的三足鼎,內有骨炎燃燒,「千年大計,你怎能如此之草率?」
「大長老,鴛兒的能力是你我有目共睹的。她選定的人,決然不會是等閑之輩!」
「聽說你奏疏上請尊者不遠萬里跨赴神界救人,你就沒有想過後果嗎?」另一人直接指著那人的鼻子謾罵道,而對於這些冷言冷語,他只是一味的駁。
「你眼裡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回事兒?連救人這種大事兒還是我們事後從他人口中聽說的。」
「諸位且聽我一言,魔種的存在本就是禁忌,除非尊王應下,否則單憑你我幾人如何能夠取得?」
此言一出,眾人的口頓時閉了起來。沒人敢非議尊王的決定,他是魔界至高無上的王,但自從神魔大戰之後已是銷聲匿跡了,魔界大小事宜便有七君做主,超出能力範圍才會上奏尊者。
岳攸深深嘆了一口氣,不情願的踏上古殿的階梯。足足三十六階,每階兩側都立有一根玄柱,頂端上浮有明珠,過一階便會滅一盞。
門開了,古殿之中肅穆的氣息更為凝重,撲面而來的是無盡的魔氣。那股力量拖著他的身體浮起,飄然間落在了古殿大陣之上,西君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你終究還是來了!」
「我答應你,也希望你莫要食言!」岳攸閉上雙目,任由這些魔氣環繞在周身每一處。
七位長老們伸出手,螺旋之氣繞過腕骨紛紛聚於大陣中央,骨炎更為灼亮,幽幽冷火映射在眾人的臉上。
「不要反抗,試著去接受它。」聲音在大殿中迴響,岳攸只感覺自己更像是身居冰火兩重一樣,冷熱交替。
「這樣孱弱的身體,如何能夠承受這股力量?待我等為你重鑄一具更為強大的肉軀。」
古鼎的火焰之中浮生數物,岳攸只感覺自己的每一節骨頭都像是被強扯一般生疼,他咬緊牙關默默忍受著。
西君撇過頭去不願繼續目睹這場悲事,多少年的血戰風雨他的心早已如同寒冰,可不知為何見了這少年卻生出幾份觸動,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心同如鏡。
換骨所帶來的疼痛,使得浮在空中的岳攸全身上下都在震顫,體表已無血色,呈暗紫色。
幾個時辰過去之後,長老們這才收了神通。岳攸還未能適應這具身體,那股力量衝破了他體內生死輪的禁錮,也是在那一剎昏了過去,「但願他,莫要讓我們失望才是!」
「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能夠親眼目睹戰軀重生,實為我之幸也!」
「魔界的未來,就全看王上了。有了這具戰軀,你就可以橫掃諸族,統一整個魔界!」
西君稍有不願的側過身問道:「長老之言吾記下了,只是這戰軀重生,如何能夠保障他聽信於我?」
「王上多慮,戰軀不過是承體,說到底他只算得上是半人半魔,雖然突破生死但距離真正的魔還相差甚遠,實力方面仍需磨練!」
「好了,此事已成,我等消耗過大就不多叨擾停留,就先回去了。」七位長老起身之後朝著古殿大門而去,西君朝著眾人背影作了一輯,「吾絕不負諸位所望!」
西君伸出手牽引著岳攸將其輕輕放於地上,空落落的大殿中僅剩下孱弱的喘息聲。
那道聲音從蠶繭中傳出,忽閃忽閃的發出亮光,像只毛毛蟲一樣在地上蠕動。
突然,一隻手掌撐破繭殼,西君有些詫異,但又有些期待。他也想看看經由七位長老施展魔族古法所改造的戰軀到底是什麼模樣?
繭殼順著那道口子變成了碎片,完完整整的一個人靜靜躺在肅冷的古殿青磚地面上,當他的心臟開始快速跳動時,一個新的生命由此誕生。
在魔力的灌澆下,種子快速在岳攸的體內紮根,並生出小芽,但代價是耗盡了他體內五臟六腑所有的靈機。
八尺的身軀蒼勁挺拔,盤徊兩臂的黑金紋愈加粗大,當岳攸蘇醒時發現自己全身赤裸躺在地上,不由覺得有些羞恥,西君卻不以為然咧嘴一笑:「這古殿之中只有你我二人,同為男身又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伸手一揮將放在寶座一側的王衣給了他,「這身衣服,是本君賜你的!」
岳攸剛想說話,但當他瞧見自己的雙手已然變成了另一副模樣,大驚失色道:「我~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大驚小怪,這才是魔族該有的模樣。我族七老集眾籍古法為你易身換骨,如今你已不再是個凡人!」
「你的要求我已做到,不知西君答應我的事何時能夠兌現?」目下,岳攸最為關心的當屬另一件事。
「不急,尊者身份尊崇居住在魔界聖地,以你當前的實力是無法穿過盅瓶止障的,還需多加修行!」
「還請王上教我!」岳攸撲騰一聲跪在地上說道。
「最近戰事吃緊,我無暇顧及到你!我給你指一去處,那裡鎮藏著魔界諸類修行法則!」
西君手上憑空多了一副皮卷,轉手遞給了岳攸,「這裡,便是你要去的地方!不過,我先給你提個醒,這個地方兇險無比,此去九死一生,你自己考慮清楚吧!」
「無論如何,我都要去!」見岳攸語意堅定,西君也沒多說什麼便讓他先去偏殿住下,其餘事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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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引領他到偏殿之後變化作黑鴉飛回了王城古殿,一隻腳落在了青鷹台上。
岳攸昏昏沉沉的倒在床上便睡著了,直至清晨方醒。無可厚非的講,這一覺大概是他這些時日以來睡的最踏實的一覺。
他起身走到窗邊,藤窗之外擺有一口大缸,裡面栽養著一株並蒂金蓮,此刻開的正盛。
那皮卷所示之處,在西王城以東,需要穿過高山峻岭,涉過大澤汪洋方能到。
「大個子,無論多艱難,我都會拼盡全力復活你!」他攥緊了手裡的皮卷說道。
可當他靠近那口大缸時,卻驚奇的發現缸里映出的根本不是他原來的臉。
那是一張陌生的面孔,酒紅色的頭髮披肩,雙目之上的細眉變成了刀眉,左臉印有黑紋一直延伸到耳垂處,「這不是我,這不是我!」
他仰天長嘯傾訴著對這張臉的不滿,全身的力量崩然而發,五指成爪磨刷著地面,儼然變成了野獸的模樣!
西君則是立在一旁不動聲色的言談道:「盡情發泄吧!」
王城的天空驟然變色,青色的閃電從天而降一道道劈在岳攸的身上,在怒吼中嶽攸全然接受著洗禮,許久,他最終還是倒下了。
等他再次蘇醒時,左臉上多了半塊兒面具,瞳孔由黑變為星芒赤紅,這一切來得太快,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你醒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他望著那邊挺立的人強撐著坐起。
「你是誰?我又為何會在此?」岳攸問道。
「這裡是崇漾峽谷,我是此處的守穀人,是西君王上送你來的!」
眼前這個怪人,枯如朽木的臉甚是醜陋,聲音就跟老鴰一樣難聽。
外面傳來驚濤聲,偶有飛鳥掠過長鳴不止。突然平靜的水面泛起漣漪,接著便是一道水龍捲,守穀人慌慌張張的走到他身邊說道:「你既是西君王上送來的,想必有些本事,還望您能夠高展貴手降了那魔獸。」
岳攸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讓我去跟外面的那個傢伙打一場?」
「就是這個意思。」
「你有沒有搞錯?你是此處的守穀人,難道連個降服魔獸的手段都沒有?」一時間,岳攸瞬間對此人有些失望。
「唉,我若是有那手段,也不至於在此當個守穀人,早就投奔各王城效力去了,還待在這個鬼地方做甚?」守穀人說道。
嘶吼聲愈加強烈,他只感覺這房子似乎也在震動,「我們,不會是在水上漂著吧?」
「崇漾峽谷之中能立足的,唯有這浮著的小島了。」
大覺有些不妙,岳攸趕忙起身跑到外面去,果不其然自己真的身處在這狹小的島嶼上,周邊除了水還是水。
恐怖的笑聲從水龍捲中傳出,雙須垂立耳鬢銀灰的魔獸就此顯出了本相,岳攸與他雙目對望的那一剎那,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正是來自他。
「哪裡來的魔物,敢在此放肆?識相的,趁早滾蛋,我可饒你一條性命。」
「這裡是我的地盤兒,還輪不到你在此大放厥詞。」
守穀人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走出小屋,「還等什麼?此事不出手,更待何時?」
「你說的輕巧,我連一件像樣的兵器都沒有,如何跟這東西拚鬥?」岳攸白了他一眼說道。
「我的老天吶,西君王上給我送來的這到底是個什麼呀?」守穀人有些崩潰。
魔獸可不管這些,一尾直接將水浪拍起,岳攸見此言道:「別廢話了,要麼一起上,要麼一起死!」
「我~~我~我跟你拼了我!」守穀人索性抄起拐杖便奔那魔獸而去,岳攸委實被他那不怕死的勇氣給震撼到了,好在之前胥煙交給他的東西他都還帶著吶!
黑色的魔氣衝天,兩臂的黑紋忽閃忽閃,岳攸感覺到體內有一股龐大的力量正被他牽引出,魔獸似乎也覺察到了,連忙抽身躲在水下。
守穀人的拐杖還懸在空中,他暫時也沒搞明白這魔獸為何會這般慫。岳攸打量著自己的雙手心生詫異,難道是因為這道魔氣?
「看吧,我就說西君王上是不會騙我的。」
「你剛才還在抱怨吶,這會兒又變了?莫非,你學過變戲法?」
「你早點這樣,我也不至於豁出老命啊!年輕人,要懂得尊老啊!」守穀人竟擺起了長輩的架子來。
「這房子都塌成這樣了,怎麼住啊?」岳攸望著身後東倒西歪的小屋子說道。
「你我聯手,修繕修繕應該還能湊合著住。」
「這都什麼鬼地方?我要回去!」岳攸轉身欲離開,卻被守穀人一把拉著不肯鬆手,「君上說了,除非你能斬殺這頭魔獸,不然是離不開這兒的。」
「什麼?按你這麼說,我要是一輩子殺不死它,豈不是老死在這兒?」
「是這個理兒,不過你也不必太過計較,大不了留在這兒跟小老兒做個伴兒。」
「誰要跟你這個死老頭作伴,還有大事等著我去做吶!」
「剛才你明明有機會斬殺,為何要放過它?」守穀人有些不解的問道。
「機會?就剛才?我都不知道什麼出招,如何能殺死它?」岳攸說道。
氣氛一度陷入尷尬,守穀人囊了囊鼻子,本以為西君王上送來的是個高手,可結果卻是個愣小子。
「無妨,我教你呀!你空有一身力量,卻不知如何引用?這修行吶,要學會控心,首先你的注意力要集中,現在將你的手伸向那片水域,將你心中所想貫徹執行。」
雖然不知這個怪老頭到底在說些什麼,但岳攸還是按他的話照做了,心神合一的他將手伸了出去,可使了半天力也不見有什麼變化。
「你這老頭兒,定是在誆我!」
「胡說,分明是你注意力不集中。小老兒活了幾百年了,從未騙過人!」這倆人開始互相推脫責任。
「你告訴我,那個魔獸的弱點在哪兒?」岳攸又問。
可那老頭卻是只顧著搭房子,理都不理他。片刻之後,輕咳了一聲說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你不是這裡的守穀人嗎?怎麼會連它的弱點都不知道。」
「誰規定守穀人就必須知道這些,況且你沒來之前這頭魔獸一直在沉睡,從來就沒出過水,更沒有像剛才那般狂怒,肯定是你做了什麼?」
「嘿,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幹活吧,問你你也不知道,索性省省力氣!」
「哎,小子!你說說你,連個傍身的兵器都沒有,怎麼就敢那魔獸面對面相抗衡?」老頭子問道。
「怕死唄!跟那玩意對上,不是它死就是我死。」
「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