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痴人說夢
只見數封捲軸憑空現世,環繞在二人一側。此時,周圍顯得有些寂靜,岳攸有些驚詫望著那些浮空的捲軸問道:「這~這也太多了。」
「這些都是魔族功法,其蘊含的力量超脫魔識禁錮。」守谷長杖置地,宛同黑蓮般的漣漪在其腳下綻放。
崇漾峽谷內掀起一股強勁氣浪,方才靜宜的水面頓時翻湧起來。魚蝦爭相躍出,頃刻間落下,水漬四濺。
守谷一改往日般頓挫,其目炯炯有神,身上散發出驚人的紅色光芒。那暗紅色的光聚在一起紛紛朝向岳攸的身軀,「待我為你開啟魔識,這些功法也會隨即印刻在你腦海之中。」
魔紋若隱若現泛著光,岳攸只感覺周身上下燥熱難耐。氣流隨著五臟六腑位移,最後歸一入首,偌大的魔識空間中八枚鈁翎玉忽閃,數封捲軸一一飛向靈識之海,銘文突現鐫刻在了翎玉之上。
待岳攸全數掌握之後,雙目方才睜開,但眼前除了一片水域之外不剩其他。那啰嗦傳功的守谷已不見蹤影,他嘆了口氣默然轉身,卻驚奇的發現自己如今深處竟是崇漾峽谷上游的落瀑一旁,清冽的水流從高處揚下,順帶著青葉奔流至遠方。
魔界的天空總是昏暗的,不似人間那般,日月星辰雲霧可見。那些功法如今都鐫刻在他的腦海中,修行所用的運脈之法得以貫通周身各府,他彎下腰望著水中那個紅頭銀面的自己,「不知道阿爹阿娘見了我這副模樣會不會被嚇到?」
為了能夠早日離開這個鬼地方,他開始了自己的修行之路。守谷的身影出現在了高山之上,撫著長須望著那盤坐寒石上的少年,心中多了幾分慰藉,「心性純良,倒是個不錯的苗子!假以時日,成就絕不在我那孽徒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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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西王城中一簡裝出行的女郎邁著步子行走在長道上,身後兩個侍女步伐緊跟,「公主,您慢點兒!」
「我就知道,王兄斷然不會讓我一個人出宮門,竟派你們兩個監視我。」
「王上擔心公主,所以才派遣我二人跟隨伺候。」關於這兩個侍女的說辭,紫鴛自是不信。
「噯,你們說這城中可有戲耍之地?」紫鴛突然止步回過頭看向侍女問道。
「公主,您看,這長街上無一不關門閉戶,連個影都見不著,更別說什麼可供戲耍的地方了。」
「真是無趣,我們回去吧!」王城守衛見到公主后紛紛行禮,後者也只是點了點頭便揚長而去。
月連台上,西君望著東方那一望無垠的城域,再瞧足下這座小城,忍禁不住握緊手上的王劍。
殿門外一人手執權仗迎風而立,那張藏於黑袍下的臉泛著黑氣。宮城守衛親自為其開啟大殿之門,輕邁一步入殿,「西王好興緻,還有閑心看風景!」
聞聲,西王轉身儼然笑了笑說道:「此時不看,他日可就看不到了。」
很難想象,這番話出自七君之首的西王。二人像是熟識,彼此間無那些虛禮,抬手便立了一座棋盤,「你該知曉我請你來的目的。」
「你的傷,不宜繼續帶兵。」
「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是清楚。」
那人知道憑自己是勸不動他的,索性閉口不談。棋盤之上,便是整座城域的輿圖,「你將那小子送到崇漾峽谷交給那人,莫不是真的要以他為棋叩開通往勝境的大門?」
「他是最合適的人選,魔界的規則對他而言並不奏效。」
「我看,你是懷藏私心。這套說辭你留著敷衍那些長老們吧,我可不吃這一套。」
「讓你看出來了,那我也就不隱瞞了。戰事將起,其餘幾城暗地裡也在攢儲實力,這步后棋要先落,說不準到時候可以扭轉局勢。」
「這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我請你來,就是希望你能夠親自跑一趟,在成形前護他周全。必要時,助他一臂之力!」西王話中有話,但後者卻是心照不宣只管落棋。
「這等麻煩事兒,估計也就只有我肯接下了。不過,先說好,除非那小子生命垂危,否則我是不會出面管閑事兒的。」
「這是自然,若是連那些雜小鼠輩都拗不過,死了也是活該。」
「對了,今日怎麼不見紫鴛那丫頭?」說起這個,方才風發的西王那張臉瞬間暗了下來。
「這丫頭,如今越大越不好管了。都怪我,小時候把她給寵壞了。」
二人正說著,紫鴛卻是蹬開了殿門氣沖沖的跑進去,「王兄,你使詐,明明說好了還我自由結果卻派人看著我?」
「鴛兒,不許胡鬧!還不快過來,沒瞧見墨許王叔在這兒嗎?」
紫鴛先是一怔,而後消停了幾分走到二人跟前,「見過王叔!」
「你這丫頭,都長這麼大了!再瞧瞧我,都老了。」墨許呵呵一笑,收起了剛才那副嘴臉。
「誰說的,王叔正值壯年,意氣風發著吶!」
「快讓王叔好好瞧瞧,幾年不見長高了也變漂亮了,這眉眼跟你爹簡直一模一樣。」
要說西王城能夠今日,離不開這位墨許王爺。魔界初定時,尊王設七城分域而治,並取聖地尖晶打造了七把王劍,交給了七位魔君。
王劍象徵著無上權力,由歷任魔君秉持。西王城在魔界的分域之中並不出彩,所以一直平平,后老西王君殞命后整座西王城便交到了尚且年幼的長子手上,起初王城接二連三的發生暴亂,都是墨許帶著他親征平亂,一步步將權力遞交給他。
後來,他承了父親的王位后墨許便消失了,一走便是數百年。當時,許多人猜測墨許出走是為了讓他的侄子安心,以此證實他對王位並無覬覦之心。
「當年我離開西王城的時候,你還只是襁褓之中的嬰孩,不想如今這般出落。」
「王叔,你就別再誇她了。氣人的時候,您是沒瞧見!」西君這席話,頃刻間將紫鴛頓生的美好打斷。
「王兄,王城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紫鴛忽的正經問道。
「東邊兒卻是有些不太平,不過這都是小事,我讓負淵處理掉就是了。」
雖然他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卻一直對當年所發生的事情耿耿於懷。誰又能想到,彼時動的惻隱之心如今成了禍患,甚至威脅到了西王城的安穩。
「好了,不說這些了!王叔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陪王叔去內城走走,我還有軍務要處理,就不奉陪了。」
西王轉身便朝著殿門走去,紫鴛望著他的背影說道:「王兄總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樣子,但每次我問他他總說都是小事,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墨許一副長者姿態說道:「你王兄肩上的擔子過重,整座西城域全是你王兄一人操持,也難怪他年少老成心思過重!」
「王叔,我陪你去內城走走。你走這些年,王城的變化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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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陽春二月,百花爭奇鬥豔。蜂蝶在花間流連,煦日和暖悄悄滌盡殘寒,門前枯枝上又發了新芽,長溪促流環繞稻田。
開了春人最是容易犯困,尤其是此時。巽州城外郊林盡頭,生有幾戶人家,此間寂靜,並無車馬喧囂過世聲,實為避禍躲難的隱居之所。
田間梗道上,幾個小孩追逐嬉鬧,胯下騎竹馬爭相捉蝶斗蜂。晴空萬里碧空如洗,白雲間有紙鳶西飛,老叟坐在村頭大樹下瞧天望地,憶年少時種種回憶。
不遠處的大榕樹下,躺著一碧葉蔽目的少年郎,尤聞鳥語細嗅花香。慵懶的身子挨著大地,曬著春暖隱有入睡之況。
也不知是誰家的婦人,站在高梗上對著村田破口大罵,「天殺的,誰家的畜生跑到咱地里吃莊稼,有沒有人啊!再不出來,老娘捉住剝皮下鍋吃肉了!」
彎腰插秧的漢子紛紛抬頭笑呵呵的說道:「別喊了,再不嘬住,當心你家球兒楞出來。」
周圍瞧熱鬧的一個個捧腹大笑,合不攏嘴。倒是有乖張的孩童,跑到前邊說道:「嬸兒,我剛瞧見了,這些都是呂二郎家的!」
「二郎指不定又跑哪兒偷懶去了,想找到他除非降雷落雨。」
關於呂家這位二郎,村兒里的人對他是又愛又恨。愛的是,這小子生的一臉俊氣,說起話來就跟那城裡的說書先生一樣,字字順耳,這讀過書有文化在這十里八鄉定是稀缺的,光是上門討親事的就踏破了呂家的門檻兒,只可惜他娘是個不通情理的人,拿著掃帚便將上門的人逐個乾淨。
恨的是,聰明沒用對地兒,不是上樹摸鳥就是下河抓魚,本來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無人計較,可這小子偏偏喜歡爬村田裡的樹,弄的地里全是腳印,新犁的地讓這小子踩的結結實實的。更過分的是,摸魚扒了水口也不堵上,地里的莊稼全被淹了,試問這村兒里有幾個沒遭過呂二郎的難。
每次闖了禍,村裡人找上門,愣是連個人影都沒見著。呂老生前些年參軍死在了戰場上,當地官府倒是給了撫恤金,可這點錢根本供不起兩個孩子讀書,於是便送了大郎去書社,至於二郎則是在家放牲口養家。
村裡人對這家老小甚是照顧,家戶新種的菜和多出來的糧多少都會送些給他們。小打小鬧在此間,在正常不過了。
呂家大郎因要趕春闈故而早早的便動身,如今家中就只剩下呂二郎和他娘。
也不知怎的,方才晴空萬里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黑雲之中暗雷聲滾滾。種莊稼的見變了天,匆忙抽出泥里的腳登上鞋拿上農具往家裡趕,這雷聲也驚醒了榕樹下昏睡的呂二郎,一個激靈坐起揉了揉眼,「壞了,我的羊!」
好在這雷聲漸響農忙的人也都回去了,那些個咩咩叫的畜生就站在田埂上,畢竟它也知道變天了,該回羊圈避雨了。
之所以沒走,是因為牧羊人沒在跟前。呂二郎拿起揚鞭一揮,尚在吃草的羊群一個個昂起頭聽聲響,領頭的蹦躂的帶著羊群往那邊跑,「咩~咩」
「走了,該回去了。」羊在前,人在後,行走在回家的路途上。
春雨貴如油,青草尚嫩,淅淅瀝瀝的小雨降向人間。呂二郎跑得慢淋成了落湯雞,呂家大娘就站在自家籬笆口東望望西瞧瞧,看自家二郎下雨了知不知道往家跑。
村裡鄉親們都說大郎書讀得多,但為人趾高氣昂的,甚是不好相處,二郎雖然讀的書不多,但勝在待人接物尚可。
教書夫子說,書讀得再多,未學會做人一切都是白扯。
泥濘的路面,一道道羊蹄印踩過,呂二郎護著頭跑著,「娘,我回來了。」
「又跑哪兒偷懶去了,沒瞧見變天了。出門讓你把這傘帶上,你就是不聽,這些好了吧!」呂大娘雖然嘴裡罵罵咧咧,但還是守著風站在門口等自己兒子回來。
二人合力把羊攆進圈裡后,二郎便去偏房將自己的濕衣服脫下換上乾的。
「今兒個天真是邪門兒,說變就變了。」呂二郎還在抱怨,誰料老娘卻是白了他一眼,「天要下雨,誰能攔!老天爺說啥就是啥。」
「我大哥他也不知道到了沒?」望著屋外的小雨,他緊挨著娘問道。
「你哥他又不是第一次去,輕車熟路的怕啥。再說了,他那麼大的人了,能有啥事兒。」
她只覺得未能讓二郎也去讀書,心中已是慚愧。雖說都是身上掉下來的肉,但這一碗水想要端平卻是難得很,條件有限也只能這樣。
桌上放著熱乎的飯菜,呂二郎笑呵呵的挨著老娘坐,「娘,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呂大娘一邊給兒子夾菜,一邊說道:「今兒是怎麼了,平時說話可不見你這般吞吐。」
「孩兒今日做了場夢,夢裡有位老神仙說我將來必定位極人臣,貴不可言,他老人家還給我指了條門路,所以我想試試。」
「做什麼白日夢。像我們這樣的家境,如何能跟那些世族相提並論?踏踏實實的,比什麼都強,等手裡寬活了看附近哪裡有合適的姑娘,趁著你老娘我還爬的動,能幫一點是一點,日後就全靠你自己了。」
呂二郎埋著頭往嘴裡扒飯,淚珠子卻是順著臉頰往碗里掉,自從爹死了之後,老娘忍受著全村人的異視目光拉扯他兄弟二人長大,對清寒家境的他們而言,讀書可謂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兒。
可老娘不願自己的兩個兒子受這田間勞苦之罪,沒日沒夜的操勞致使她已生白髮。
不求二人有多富貴,只要健康無災禍平平安安的就好。窮人家的孩子,也唯有讀書這條路可使脫離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