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沉劍
雨過之後便是天晴,晨起的太陽連光線都是柔和的,帶著清新的山嵐之氣,經過夜雨的洗滌,那層層疊疊的山林更顯得青翠欲滴。
鳥兒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
侍女們已經在非煙和非霧的帶領下,來到了房門口,等著進去伺候他們。
蕭惜惟率先起來了,一邊穿衣一邊說道:「你昨晚沒睡好,要不要多睡一會兒,我讓她們別來打擾你。」
他知道她後半夜沒睡著。
凌汐池睜開眼睛,搖了搖頭。
蕭惜惟拉開了門,讓非煙非霧領著侍女們進來了。
梳洗完畢后,廚房送來了早膳,兩人正在用早餐時,蕭惜惟問道:「明天我們就得下山了,今天還想做什麼?」
凌汐池慢慢地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目光一轉,落在了掛在牆上的邪血劍身上。
雖說蕭惜惟是讓她們將邪血劍帶來了,可這些天來,她都沒有碰過它,它現在的作用,更像是一件掛在牆上的擺設,在她偶然看到的時候,可以緬懷一下那些逝去的時光。
蕭惜惟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問道:「想練劍嗎?」
凌汐池愣了一下,連忙將視線收了回來,一邊夾著小菜吃一邊搖了搖頭。
她的動作顯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一點不順他的心意,他就會失控發狂。
蕭惜惟看著她那故意做出來的順從,眉頭微微一皺,卻也沒說什麼。
兩人用完早膳后,侍女們撤下了餐具,凌汐池便提議道:「我們還是去抄錄上清引吧。」
蕭惜惟沒有聽她的話,走到牆邊,將邪血劍取了下來。
他朝她招了招手,說道:「跟我走。」
凌汐池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得跟著他走了出去。
蕭惜惟帶著她一路到了暖香池邊的露台上,他將邪血劍遞給了她,說道:「看看現在拿得起來嗎?」
凌汐池以為他在試探她,沒有伸手,勉強笑道:「不用了。」
蕭惜惟執意要讓她接劍。
凌汐池見他的神色中帶著催促,猶豫了一會兒,將視線落在了那銹跡斑斑的劍鞘上,終於將手伸了出去。
她的手握住劍的時候,蕭惜惟鬆開了手。
一股千鈞之力傳來,凌汐池整個人被劍的重量壓得微微晃了一下,卻還是穩穩地抓著邪血劍,她愣了一下,她竟然真的可以再一次拿起邪血劍了?
蕭惜惟看著她手中的劍,笑了一聲,說道:「我果然猜得沒錯,你的武功果然在自我修復中,難怪我為你療傷的真氣會被你吸收。」
凌汐池心中一涼,想到了那晚在暖香池裡發生的事,她沒有辦法否認,那晚在這裡,她的丹田裡確實是有一股力量在吸納著他的真氣,她以為他並沒有察覺,卻沒有想到,他原來什麼都知道。
是不是正是因為這樣,才讓他的魔性發作了。
他以為她在騙他,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又開始偷偷修鍊了起來?
想到這裡,凌汐池連忙將邪血劍遞迴給了他,說道:「我沒有偷偷修鍊,這把劍你拿回去,我以後看都不看它一眼。」
蕭惜惟沒有接劍,凌汐池的手開始晃了起來。
雖然她如今能拿起邪血劍了,可卻還是有些吃力,以前她不知道,邪血劍原來這麼重。
蕭惜惟這才將手覆在了她的手上,穩穩地托住了邪血劍,卻並沒有把劍接過來,只見他袖風一拂,訣指一揚,邪血劍頓時脫鞘飛出。
蕭惜惟伸手接住了劍,晨曦下,它的全身依舊布滿了鐵鏽,卻還是能讓人感受到一種凜然之氣,就像一個絕世高手,即便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你依然能一眼看出來他的不凡之處。
他將凌汐池的手拉了過來,讓她握住了劍柄,然後,他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帶著她舞起劍來。
凌汐池先是一怔,然後猛然醒悟過來,他帶著她舞的,正是奪花魂劍法,是她修鍊的第一套劍法。
凌汐池的目光遙遠了起來,彷彿又回到了過去,那個時候,她是一個異鄉過客,不知道自己怎麼來的這裡,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為了自保,她開始苦練武功,身上雖有葉琴涯一甲子的功力,手握絕世神兵,卻一樣都不會用,從零開始,一招一式,在江湖上闖出了屬於她自己的一片天地。
漸漸的,她的思緒也空茫了起來,她彷彿忘記了自己,也忘記了周遭的一切,腦海中只余劍法的招式,那每一招每一式她都練過成千上萬遍,早已爛熟於心,她幾乎沒怎麼被他帶動,自然而然地跟隨著蕭惜惟的步伐舞動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紕漏。
劍勢洶湧了起來,伴隨著每一式劍招,暖香池裡的水涌動了起來,只聽嘩嘩嘩數聲巨響,無數的水花被劍氣所摧,衝上了半空之中,隨著他們的招式,不時地變幻出各種花的形狀出來,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著霓虹一般的光芒。
蕭惜惟帶著她輕躍而起,被劍氣凝結成的花朵隨著劍勢飛揚,環繞在他們周圍,劍身上紅芒乍現,又有了那種萬劍之王的氣勢,就連劍身上的鐵鏽也好似少了一些。
凌汐池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邪血劍,有反應了?
這時,蕭惜惟的劍招一變,帶著她又練起了八荒劍訣,那飛舞的水花瞬間潰散,凝成了一滴滴水珠,卻沒有落下去,彷彿一顆顆透明的珍珠漂浮在半空中。
隨著他們劍招的變幻,那些珍珠像是被無形的劍氣串了起來,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暖香池的上空,隨著劍氣的流轉,那些水珠也跟著動了起來,一會兒像是八方風雨來襲,一會兒又像漫天撒星。
凌汐池感受到了他劍招中越來越重的殺氣,忍不住扭頭看著他冷峻的側臉,想讓他停下來,這時,蕭惜惟的劍招又變了,他帶著她一劍揮出,瞬間狂風呼嘯,牆角的那一棵青松針葉全落,那一整面花牆萬花齊飛。
凌汐池變了臉色,這是……幻天四意訣。
幻天四意訣一出,天地失色,萬物無聲。
劍氣瀰漫到了遠處的山林中,大片大片的樹葉被摧起,成千上萬隻鳥兒被驚動,倉皇地飛上了天空,像一朵烏雲一般迅速湧向了天邊,伴隨著驚恐的嘹叫聲遠遠消失在了天際。
凌汐池的手一松,再也握不住邪血劍,蕭惜惟卻抓住了她的手,迫使她拿著劍,又是一劍揮出。
這一劍浩瀚無邊,如同千軍萬馬奔襲而出,又仿若數道驚雷帶著千鈞之力落在了暖香池裡,池中的水如浪潮一般翻湧起來,直掀起了數丈高的水花,四周的狂風頓時消失不見,周遭的氣流快速地流動了起來,水柱越旋越急,仿若巨龍吸水一般,旋轉的水流繞軸心向上流動,並形成了一個渦流。
凌汐池徹底傻了,此時此刻,她不再關心他練的是什麼劍法,而是,他會不會又一次走火入魔。
這時,劍又是一動,凌汐池只覺耳膜一陣發麻,便聽一陣龍吟聲狂嘯而起,那沖向空中的水流頓時幻化成了一條巨大的水龍,朝著他們撲面而來。
凌汐池看著那巨龍,感受到了它的威勢,微微有些獃滯,不明白蕭惜惟這是想要做什麼。
就在巨龍離他們近在咫尺的時候,蕭惜惟的手一動,邪血劍收劍回鞘。
劍勢消散,蕭惜惟將劍扔向了那條水龍,手指微微一動,下一刻,那條水龍捲著邪血劍重新落回到了暖香池中,水花四濺中,那條水龍消失,邪血劍的蹤影也不見了。
蕭惜惟帶著凌汐池落在了地上,凌汐池驚呼了一聲,便要跳下水池去撈劍,蕭惜惟拉住了她,說道:「讓它就在這裡沉眠吧。」
凌汐池心中湧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憤怒,她扭頭看著他,問道:「為什麼?」
她已經為他傾盡了所有,為什麼到頭來就連邪血劍也不可以留在她的身邊。
蕭惜惟面不改色地說道:「你不再需要它,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劍。」
他看向了她:「難道這樣不好嗎?」
凌汐池氣急,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試圖跟他講道理:「惜惟,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你不能這麼霸道,難道除了愛,除了你,你當真要讓我一無所有嗎?」
蕭惜惟反問她:「除了我,你還想要什麼呢?」
「我……」凌汐池一時語塞,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她想要他,卻不是如今這副模樣的他。
可他變成這樣,恰恰又是因為她。
因果二字,從來都是那麼讓人無可奈何。
她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最後朝暖香池中看了一眼,水很深,早已不見邪血劍的蹤影,陽光很暖,她卻覺得自己的頭頂有揮之不去的陰霾,放棄邪血劍,就等於放棄了曾經的自己,而不放棄,他就會不高興,他不高興,就有很多人會跟著遭殃,越是如此,他便會越陷越深。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一次決定對他妥協,扭頭看著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輕鬆起來,說道:「除了你,我什麼都不要。」
蕭惜惟笑了起來,拉著她的手,說道:「我們去寫字吧。」
日落之前,他們終於將上清引默寫完了,凌汐池便讓他試著打坐修鍊,蕭惜惟倒也沒有拒絕,走到一旁開始打坐,凌汐池為他點了寧神的香,他打坐的時候,她就在一旁彈清心咒給他聽。
直到非煙和非霧送來了晚膳,方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