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內校〈三〉

確定元洲「五芝」現在暫時不會落入別人手中后，徐安然熱蓬蓬的心思就開始琢磨著該怎麼想辦法混進本觀外派的隊伍，若不是剛才李巧兒已說過嶺南道封港之事，只怕他早就有了偷跑下山的打算。

他自在這邊用心思量而無心說話，場面一時就又恢復了開始時的沉默。

看著微微皺眉，陷入沉思的徐安然，李巧兒忍不住將他與自己腦海中一年前留存下的影子對比了起來，同是一個人，一年時間之隔，眼前的徐安然全身若遭水洗一般，洗去了幾分眉宇間的輕佻，卻多了一些以前不可見的沉穩。雖然現在的他衣衫敝舊，但比起昔日那個總是鮮衣怒馬的徐二少爺，李巧兒卻覺得眼前人變的真實可近了。似乎他再不象以前在平安州那般，縱然真人當面，也讓李巧兒從心底感覺到距離的遙遠。

看著比之以前顯得親近了許多的徐安然，李巧兒腦海中驀然冒出一個疑問，「究竟是他變了，還是我變了？」。

腳下踢中一塊山石，從沉思中醒過神來的徐安然見李巧兒雖然雙眼看著自己，卻又神思飄忽，乃一笑問道：「巧兒，怎麼了？」。

「噢，沒什麼！」，側身低頭之間，李巧兒嬌艷的臉上便又添了三分暈紅，為了這份羞意，她忙又出言道：「這些日子若沒有別的事，你最好就不要出大心川」。

「為什麼？」。

隨著這一路行來的相處，因一年分別帶來的生疏感漸次消退，李巧兒說到這句話時竟難得的用親昵的語氣嗔怪了徐安然一句：「這麼大的事兒你也不知道？」，話一出口，她才覺出不對來，當即輕咳兩聲后又換了肅容正調道：「三月前，本觀決意清剿距此數百里距離的那窩狐妖，誰知這窩狐妖不僅族類眾多，且裡面很有幾個妖力高深的，本觀得兩淮道如一觀援手，堪堪也只戰了個平手兒，如今兩方雖暫時罷戰，難保狐妖們不會前來鬧事，神霧嶺乃是本觀山門所在，它們若來，斷少不了要到這裡，你可要小心些！」。

說完這些，李巧兒因又一嘆道：「若不是前次降妖傷損太多，本觀也不需藉此次內校來選調前往元洲的人選。只是如此以來，咱們實力大損之下，縱然能碰上元洲現世，也只能是追隨驥尾了」。

聽李巧兒說到狐妖，徐安然不期然又想起一年前放生的那隻小黑狐來，正因如此，他聽到本觀損失慘重時，不僅沒有一點傷感，反倒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恰在此時，卻又聽李巧兒問道：「你丹修的進展如何，可結成元丹了嗎？」。

李巧兒此問實在是徐安然心頭第一痛處，是以他也就一個苦笑回道：「我現在身上連一絲道力也沒有，更別說結成元丹了，巧兒你怎麼樣了？」。

「半個月前，我已元丹初成」，儘管李巧兒已非常注意，但她的話語中依然隱隱透出一股不可抑制的自得之意，比之符籙、外丹、器丹等丹修法門，金丹雖稱正道，但也有一宗最大的局限，就是入門極慢。能以區區一年時間便元丹初成，李巧兒也的確有自得的資本。

「噢，這麼快！那可真要恭喜了」，言罷，徐安然果然停下腳步，向李巧兒拱手連道了幾聲恭喜。

看著從來意氣昂揚的徐安然臉上極力隱藏的失意，李巧兒深悔自己不該提到這個話題，低頭沉吟片刻后，緊抿嘴唇的她毅然抬頭道：「師父曾教我一套呼吸導引之法，現在我教給你如何？」。

見李巧兒如此鄭重其事為的只是一個呼吸導引之法，本對自己丹穴碎毀之事有些傷感的徐安然忍不住笑了笑，這一年來守著藏書院，歷代典籍及前輩丹修者筆記中留下的呼吸導引之法也不知看了多少，眼下這個法門實在是引不起他多少興趣了，「巧兒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的問題卻不是呼吸導引就能解決的」。

這一年來，在專住著丹修者的小心川上觀，李巧兒的清冷和她的勤奮同樣有名。

師門看重、天賦絕高，加之一副如花般的嬌顏，李巧兒成了小心川最醒目的一道風景，也是許多年輕丹修心中最佳的道侶人選。如此情勢下，她自然就成了眾星拱月的對象，走到那裡都有人搶著搭訕說話。但李巧兒回應的幾乎是一成不變的清冷。

只是今天見著徐安然，無論問話還是解說，她卻象變了個人一樣滔滔不絕，對於素來低調的李巧兒而言，元丹初成這樣的消息她其實並不想太多人知道，但就在剛才，卻忍不住的想告訴徐安然，她的每一分進步，每一個成績都象告訴他。

眼下，見徐安然對自己所說的呼吸導引之法頗有些不以為然，李巧兒心中莫名有了一絲怨惱，「我說的呼吸導引之法乃是家師積二十年之功鑽研出來的，這個法門導引原生道力的速度雖算不得快，但它最大的好處卻在於與咱們正常呼吸的頻度極為接近，花費兩月之功加以調整好，盡可將日常呼吸調整到這一頻度，如此以來不需刻意用功，就可收到導引之效……」。

耳聽李巧兒說話，徐安然腦海中靈光驀然一閃，隱隱一個念頭剛一出現就模糊而去，興趣大起下乃介面問道：「巧兒你是說這種法門只要花費兩個月功夫調換到日常呼吸的頻度，就等於全天十二個時辰都在做呼吸導引？」。

「就是如此，若沒有這個法門，我即便天賦再高，也不能只用一年時間就結成元丹！為了將之調整到日常呼吸的頻度，二十年來我師父查閱了多少典籍，又經過多少次失敗的嘗試？」，見徐安然真有了興趣，李巧兒心中的那絲怨惱卻驀然激變成厚厚的委屈，「你既然沒有興趣那就算了，也免得害我違反師命」。

見李巧兒如此，徐安然少不得一番好言哄勸，他本是平安州有名的浪子，對於甜言蜜語這浪子的基本功自然掌握的非常紮實，雖然因一年沒用不免荒廢了許多，但對付李巧兒依舊是綽綽有餘，不一會兒的功夫已哄得她委屈盡去，再綻歡顏，其間更臉紅了三數次。

作為丹修的入門功課，這套積明華二十年之功的呼吸導引之法其實並不太繁複，比較起來，倒是李巧兒以自己的親身體驗解說調整時的經驗花費的時間更多，近一個時辰后，整個傳授講解過程才結束。

正是在李巧兒解說的過程中，徐安然腦海中剛才驀然一閃而逝的靈光終於被他緊緊抓住，那一瞬間的狂喜簡直難以用筆墨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