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內校〈十一〉

徐安然如此高調上場，其效果當真是滿場皆驚，經過剛才山門之事後，現在上觀里可謂是沒有一個人不認識他，尤其是方才李巧兒對他的諸般依順，更讓他的來歷及丹穴碎毀的背景在年輕道士們中不斷被提起。

李巧兒一個反應不及，見徐安然居然真就到了場中，她想要上前喊他回來，又顧忌著眾目睽睽之下，師尊在側，自己這樣的舉動太招人眼目了；但若不去喊他，象他這樣丹穴碎毀的人還能施什麼符法？不過是徒惹人笑柄罷了，真要眼睜睜看著徐安然受人恥笑，一想到會有這種場景出現，李巧兒就覺得心如刀割一般，連帶這自己臉上也起了一層紅暈，一時之間，要不要上前，李巧兒陷入了艱難的抉擇。

見徐安然居然跳出來要參加測試，負責具體主持這次測試的華陽道長當即一愣，無論怎麼算，也輪不著他呀！就不說丹穴碎毀的事，縱然徐安然天賦再高，也沒高到丹修一年就能直接到達靈丹境界的地步，更何況他那個師父是個根本就不能向弟子傳授符法的。

唯有上座正中的虛清，在見到徐安然要上場后，一怔之間，眼中一道銳利的光芒閃過後，原本輕靠在竹椅上的虛清當即微微前傾了身子，閉上雙眼，不過片刻之後再睜開時，原本清亮的眸子中已隱隱有了小石入水般的漣漪波動。

「天眼」道法開啟，虛清將徐安然從上到下仔細看了一遍，沒有任何屬於道力的氣機流動，沒有元丹，也沒有道力，他這具身體上透出的氣機變化與山中的普通樵夫並沒有什麼不同。

虛清略一沉吟，思忖了片刻后，與坐在自己身邊，同樣正開啟天眼觀測徐安然身上氣機流動的虛靜互換了個眼色后，便輕輕向對面下首處的華陽舉手示意。

李巧兒及清虛等人的各種表現不提，見徐安然下場，兩邊的年輕道士們微微一愣之後，頓時就響起了噓聲一片，因著剛才李巧兒的緣故，加之徐安然舉止之間全沒有一點道人應有的科儀，與周圍人格格不入，他們早就看徐安然不順眼，眼見他這個廢物還敢如此狂妄下場，又豈會放過這樣大聲發泄不滿的機會？又是譏笑徐安然的自不量力，又是恥笑他的穿著，整個場面呈現出測試以來前所未有的熱鬧，混沒有出家人應有的淡然寂靜。

興緻昂揚下場的徐安然見狀，嘴裡恨恨啐了一口，「雜毛道士，還敢狗眼看人低，現在就讓你們好好看看爺爺的手段」，他也懶的再等華陽發話，腳下徑直開始步罡踏鬥起來。

見一身塵土，破布飄飄的徐安然居然開始煞有其事的走罡步，捏指訣，兩邊年輕道士們的笑聲更響了，當此之時，暗咬嘴唇的李巧兒終於有了決斷，身子霍然站起。

就在李巧兒起身的同時，遠處山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雲板聲，這聲聲雲板敲的既快且急，恰如報警人此時的心情。

報警雲板一起，測試場兩側的鬨笑聲頓時戛然而止，正在眾道士紛紛起身時，就聽一個粗豪遼遠的聲音壓著雲板的餘音驀然響起道：「首丘洞後學李慕道奉洞主之命請見崇玄觀虛清道長，拜山投書！」。

數月之前，崇玄觀曾聯合兩淮道如一觀前往清剿狐妖，結果卻因料敵不明鬧了個灰頭土臉，在付出巨大傷亡后勉強維持了一個平手的局面。而被他們清剿的狐妖所聚集的洞府，就叫「首丘洞」，洞名乃是取自《詩經》中「鳥飛返故鄉兮，狐死必首丘！」一句。是以一聽到「首丘洞」三字，場中道士們臉色又是一變，這窩狐狸精果然找上門來了！

這狐狸精來的好快，話音未落，眾道士們就見一道人影在不遠處的宮觀上閃現，這道人影剛一現身，當即便隱沒不見，等他再次出現時，已是站在測試場邊那座宮觀伸出的飛檐上了。

見闖山門而來的這個狐狸精竟然能使出「咫尺千里」的妖法，虛靜的臉色又沉靜了幾分，但對方剛才已率先開言自稱「後學」，不說他這等輩分，就連坐在下首處的華字輩也無法出手了，否則「以大欺小，以老欺幼」的名聲傳出去，不說崇玄觀就此貽笑妖界，連帶著在其它同道面前也難抬起頭來。

但這廝雖然口稱「末學」，並說明是奉了老狐狸精之命前來傳書的，但他的舉止動作何曾有半點信使對主人應有的尊敬？硬闖山門，踩踏宮觀，若不給他幾分顏色，崇玄觀的顏面何存？

「江山易改，便是僥倖修得人身依舊竄高走低的難移本性，來呀，請客人下來好生說話！」，本觀清字輩中以清明道法最高，是以虛清說這句話時，雙眼也自然瞥向了他。

不等清明動手，虛清話剛說完，便聽一聲「疾」的莽喝，符紙自燃處，一道粗如兒臂的冰錐直向那站在屋檐上臨風而立的妖族男子擊去。

發出這道冰凝符的正是剛才最後一個測試者，此人測試完下場，腦海中正在不斷回想剛才的行符過程，因身心仍處於亢奮狀態中，所以比之其他的年輕道士，他就反應最快，以一道先聲奪人的冰凝符拔了頭籌。

經過剛才的熱身，正處於良好狀態的道士發出的這道冰凝符實在是他最高水平的發揮，行符速度既快，去勢又疾，那道兒臂般粗細的冰錐憑空爆出后，反射著太陽的光輝燦然而去，聲勢甚是壯觀。當下，就有年輕的同觀道士精神大震下高聲叫好。

孰料那站在屋檐上的妖族男子見了這道撲面而來的冰錐，卻是「嗤」的一聲輕笑，左腳不動，右腳微微一個側身，這道聲勢甚壯的冰錐就被輕易避了過去，只是這妖族男子生性太過惡劣，避過冰錐之後，他又反腳一挑，將冰錐挑起后回袖一拍，那粗如兒臂般的冰錐就此轉向又電閃而回，堪堪插在施符道士身前三步處，錐身輕晃，反射出一片琉璃光影般的燦輝，只有說不出亮麗華美，當此之時，旁邊同觀年輕道士們的叫好聲言猶在耳。

叫好聲戛然而止，目睹這一幕，上觀年輕道士們臉上頓時有了一片**辣的羞紅，華陽、虛清等人的臉色也應聲又沉了三分。

道士們不笑，那妖族男子卻輕笑了起來，他雖然一句話沒說，笑的也輕，但這輕笑聲便如同一記記巴掌，摑在觀中人臉上。

眼瞅著這妖族男子的來勢及表現，清明也是心中打鼓，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再退讓，吸氣凝神，清明正要上前時，卻聽一聲斷喝「狂妄」，隨即又有一道符紙憑空飄飛而出，只是與剛才那張符紙的離手既燃不同，這道新飄出的符紙卻似有人牽引一般，直往前飄飛了數米堪堪到了宮觀的飛檐前才無風自燃，隨即「嗤」的輕響聲中，一窩數十近百支細小如牛毛般的冰針就此憑空爆出，直向屋檐上的妖族男子右側身子電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