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殺道
得隱機傳授三蛹功法而生出天魔心劫以來,徐安然全「敬信」心以及由此生出的清寧心境將心魔勉力壓制住,其間縱然是稍施符法也會使心魔漣漪叢生,今晚驟聞家族秘辛,一時太過震蕩之下,心識之中頓使清凈。如此不僅是體內的死陰之氣猝然勃發,匯聚成一股咆哮的洪流沖盪不已,且天劫心魔也因失了壓制而猛然爆發,在死陰之氣的鼓盪下再沒有半點限制的被全數引發。
心神失守,體內的死陰之氣及天劫心魔同時爆發,交互刺激,只讓此時的徐安然再沒了半點前些日子的出塵淡定,在心間靈台那盞青燈驀然點燃的同時,雙眼一片朦朧紅光的他已仰首向天嘶吼出聲。
伴隨著徐安然的嘶吼之聲,一股深邃的黑霧從他周身盎出,瞬時之間,被死陰之氣籠罩的月門處立時陰寒刺骨。
對於徐安然的失控,隱機似乎早有預料,意動之間屈手輕彈,便見一道淡藍色的光華從他身上驀然而出,隨即,那柄周身透明的水精劍帶著水波流動般的聲響被凌空祭起。
水精劍到徐安然頭頂處懸空停定之後,劍身淡藍暈光更甚,而這淡藍色的暈光從劍身上恰似噴泉一般汨汨噴出,於瞬時之間便形成了一個淡藍水波光罩將隱機及徐安然所在的月門處緊緊罩住。
屈指動臂又施放出一個「音障」術法,消弭了徐安然的嘶吼之聲后,淡藍光罩中的隱機閉目凝神之間,體內的死陰之氣也已盡數盎出,比之徐安然失控而釋放出的黑霧,隱機有意之間驅譴的死陰之氣其濃如墨,流動之間更散發出瀏麗的暈光。
隱機釋出的死陰之氣一經盎出,頓時便如網狀呈開,貼著水精劍身流出的淡藍光罩將徐安然釋放的雜亂一團地死陰之氣團團圍住。
隨即,大網漸收。徐安然的死陰之氣被隱機所盎越圍越緊,最終這兩股同源而生的死陰之氣猝然合一。
兩氣相合,徐安然的死陰之氣在居於外圍墨黑瀏亮的死陰之氣的引動下開始緩緩轉動,初時極慢,漸漸的越轉越快,而原本呈散在狀態的死陰之氣也隨著這急速的轉動越縮越緊,以旋轉地中心為點,淡藍光罩中的死陰之氣最終被壓縮成成一個大如碗碟般的墨玉光球。
這懸空而立的圓球恰似墨玉雕成,在急速的轉動中散射出一暈暈瀏亮的毫光。毫光中的圓球恰似最為深邃地星空,因太過疾速的運動在視覺上反而使其顯得靜定下來,淡藍色地光輝中間或閃現出星星點點的墨晶光華。
在轉動到最高速時,整個磨玉光球突然拉伸,由混成地晶圓心部引出一道如指般粗細的長線,這黑線筆直而上直往徐安然頭頂凌空虛懸的水精劍灌去。
當死陰黑線一接觸到水精劍身,原本靜寂的淡藍色光罩頓時泛起一陣輕顫。整個光罩也如同被風卷過地寧靜水面,抖動起一圈圈的漣漪。
當死陰之氣潤入劍身時。整個水精劍立時爆出一聲清脆的長吟,原本如山澗流泉般的劍吟聲也一變為江流奔涌。
隨著死陰圓球越來越小。淡藍色地水精劍漸次變為墨玉顏色,而四周的光罩也相應的由藍變黑,罩面上驀然平地生波,原本的漣漪一變為江心波涌。蕩蕩之間整個墨黑的罩面恰如滾滾江面一般,泛起諸多不規則的光濤。
整個圓球全數融入劍身,此時原本淡藍的水精劍早已變成一柄黑亮的墨玉劍,音障之內江心奔涌的濤聲也激變成狂風海嘯。而那光罩更是如瘋狂一般的不斷躍動不止,朦朧的月夜,靜謐的庭院中,這處地方卻全然是怒海深處,海嘯狂涌。
此時光罩內的兩人皆是不言不動,隱機閉目凝神,在身後狂涌的光罩背景下,愈發顯的他靜定如山,任浪涌奔襲我自巋然不動;而全身死陰之氣被抽離一空的唐離恰似被施了定身術,全身猶自保持在剛才仰天嘯叫的模樣,唯有那雙紅光朦朧的雙眼中血色更深,濃郁的殺意就如同外間激動不已的光罩,狂風海嘯般激蕩不已。
墨玉般的劍身中死陰之氣分隔成許多細小的風旋,如彈珠般在劍身中急速轉動,慢慢旋轉浸潤入每一寸每一毫的劍身,這是個漫長的過程,當最後一個風旋也已消失無形時,死陰之氣已與整個水精劍完融為一,狂風海嘯聲中整個劍身散發出熠熠的墨玉瀏光。
緩緩睜開雙眼,深碧若淵潭般的眸子緊緊盯著劍身,片刻之後,隱機手指微動,劍身中的死陰之氣開始緩緩抽離,由劍尖處逸出后重又歸於隱機體內,唯留徐安然的死陰之氣依舊停留在劍身中。
海嘯之聲漸次回落,隨著死陰之氣復歸於徐安然體內,光罩與劍身也再次變色,到最後,除了那一線墨黑之外,整個劍身都已變回剔透的幽藍。
除了那一線墨黑的死陰之氣依舊留存在劍身中外,其餘皆已歸於徐安然體內,隨著隱機屈指而招,收起淡藍色光罩的水精劍復又隱沒不見。
雙眼目不轉睛的緊盯著水精劍中的死陰之氣絲絲重回徐安然體內,當這一切完成後,隱機才長舒一口氣,扭頭道:「都散了吧,準備好了嗎!」。
隱機話語一出,月門附近的林牆暗影中一陣輕微的悉索之聲傳出,方才無聲而來護衛整個「融劍」過程的隱機部屬悄無聲息而去,走出的唯有那富家翁模樣的本宅主人,「師父,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無聲點點頭,隱機向徐安然走去。
此時,徐安然身子雖仍然不能動,但經過剛才那番過程后,此時他雙眼中的紅色已由原本的朦朧變為如今滴血一般的暗紅。
扶起徐安然,隱機隨著帶路前行的富家翁到了府邸最深處一片暗黑的庭院。
「吱呀」聲中,富家翁推開了一扇門戶,聽聲音,這扇門戶竟是由粗厚的精鐵所鑄。
推開門戶后,那富家翁悄然閃到一邊,「師父,就是這裡了。裡面有從各州死監中買來的囚犯共七七四十九人」。
彈指之間又施音障術法將整個屋子緊緊籠住,隱機
徐安然因心魔勃發而有些痙攣的面容,雙手輕輕一送已進入房中,隨之而入的還有散發著幽藍光華地水精劍,恰好虛空懸停在徐安然右手邊。
隱機引動體內的氣機感應,當門內的徐安然身子開始活動時,他的手輕輕一推,那道粗重的精鐵大門「鏘」的一聲緊緊閉合。
看了看隱機。見他微微頷首后,富家翁走前幾步擰動了精鐵大門邊一道機括,「咔咔」聲中,鐵屋中間作為遮擋的厚厚鐵板被懸空絞起,鐵板後面四十九個窮凶極惡的死囚囂鬧的喧嘩聲隨即由厚厚地鐵窗中湧出,隨即就被屋外的音障全然遮蔽。
驀然,一聲用盡全力勁力的嘶吼從鐵屋中傳出。隨後便見鐵窗中淡藍色的劍光閃動,一縷縷的血腥味兒由淡到濃的漸漸溢出。
時間慢慢流逝。屋中的慘叫聲越來越弱,血腥味卻越來越濃。當最後一聲慘叫也悄然湮滅地時候,負手背向房屋而立的隱機轉身踱步到了再次打開地鐵屋門口。
此時的鐵屋內已成了一個人肉屠場,四十九人流出地鮮血幾乎將整間屋子的地面都淹埋了薄薄的一層,在這一地鮮血中凌亂的堆放著碎屍斷肢。而房屋地牆壁也因為染上的鮮血而顯的更加黝黑。
房屋正中的血地上,徐安然拄劍而立,原本地麻布白衫早已被血染成暗紅顏色,隨著大多數死陰之氣已重回體內。他周身籠罩的黑霧已漸漸變的稀薄,而水晶劍的光芒也由深紅重歸幽藍,只是劍體中的那縷死陰黑氣如同有了生命,與徐安然體內的死陰氣息融為一體,恰如血液循環一般在身劍之間流轉不息。
當屋中最後一縷死陰氣息也已歸於徐安然體內后,隱機雙手虛張,一股黑氣離體而出將屋子正中的徐安然全數包裹。
隱機驅動著包裹徐安然的氣團懸空出了鐵屋后,直接到了對面一間房舍,而那柄水精劍恰似有了認主的靈性,懸空於正處在混沌狀態的徐安然頭頂,如影隨形。
「蓽撥」兩聲輕響,房舍中的油燈已被點燃,房屋正中放著的是一排兩個碩大的呂風,裡面早已放滿了溫水。
呂風旁邊的長榻邊站著兩個青衣侍女,當徐安然被放置於榻上后,這兩個侍女隨即上前將他全身衣衫盡數褪去,隨後又將之扶入呂風之中。
恰如初生嬰兒,雙眼已恢復正常顏色的徐安然任由那兩個侍女為他擦洗著身子,只是他那眸子之中仍是一片空白的混沌。
跟隨走進屋來的隱機邁步跨上呂風旁邊設置的短几,盤膝坐定后便微閉雙目,對著咫尺距離的徐安然開始喃喃誦念:
「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不足者補之,有餘者損之。人之道,損不足以補有餘;天之道,損有餘以補不足……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飢。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民之輕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輕死……大道甚夷,而人好徑。朝甚除,田甚蕪,蒼甚虛,服文彩,帶利劍,厭飲食,財貨有餘;是為盜誇,非道也哉!」
淡淡的水霧裡,輕輕的撩水聲中,隱機以丹元之力誦出的《道德經》章句實有穿透人心之力,一片混沌之中,句句經義汨汨流入徐安然心識之海:
天地之道,正如拉弓射箭,居於高處則需要壓低弓身,居於低處則要仰弓而射。不足的需要補充,而多餘的就需要減少。人間世界總是拿不足的來奉養有餘者,而天地之然之道則是減少有餘以奉養不足。萬民之所以飢餓,是由於上位者吞食的賦稅太多;萬民之所以生亂,是由於上位者太任性狂妄;萬民之所以不怕死,是由於上位者太奢侈**。大道本來很平坦,但上位者總喜歡走邪路,朝綱荒廢,田園荒蕪,國庫空虛。而上位者穿著華麗的衣服,佩戴鋒利的寶劍,厭倦了精美的飲食,搜刮著多餘的財富。就象一群強盜在互相攀比,這又是何等的荒淫無道?
水霧裊裊,隱機誦經喃喃:三十輻共一輪,當其無,有車之用。埏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器丹亦然,借器利以生死,先有死,方顯生,禍福流轉,生死相依。天之道損有餘以補不足,器之道是為天之用,用必殺以損有餘……
隱機所誦之經義繼續流淌於徐安然心識之海:三十根輻條匯聚成輪軸,正因為輪軸中間是空的,所以才有了車輪的用途;揉合陶土製成的器皿,正因為器皿中間是空的,所以才有了器皿的用途;開鑿門窗建造房屋,因為房屋中間是空的,所以才有了房屋的用途,所以說有構成了萬物的形體,無發揮了萬物的作用。而器丹修行也正是同樣的道理,藉助器的鋒銳以決人生死,有死才能凸顯出生,禍福流轉,生與死相對而相互依存,天地自然之道乃是減損有餘以補充不足,而器修正是為踐行這一天道,以殺世間該殺必殺之人以滌盪世間污濁……
經文喃喃,經義汨汨,在微微的水聲中,器修宗義也潤物無聲的浸潤根植於徐安然心識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