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空蕩蕩

喬安娜知道，自己的話或許又觸及到了他的底線，可是她不想再忍耐下去。反正她們現在的狀況，不就是互相折磨么？再多的溫情也都是假象，她只是讓他明白，她從來不曾妥協。

就像他始終不曾放棄一樣。

路西法扣緊她的雙手，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喬安娜只是冷淡的，倔強的回望著他。

這種防備的隨時戰鬥的姿態，讓他忽然生出一種恐慌來。他的確不曾打算放手，可是他從不希望懷裡的女孩用這樣的態度對待他。

雙手的骨節被他握的嘎吱響，喬安娜有些害怕，卻還是不肯示弱！

良久，他終於冷靜下來，平靜的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然後起身穿好衣服。

「我回去了。」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什麼時候改變主意了，就給我電話。」

喬安娜不肯抬頭看他，直到關門聲響起，男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房間里。

她覺得呼吸困難，一分鐘也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

喬安娜迅速洗了個澡，換了衣服，又把客廳仔仔細細的打掃了一遍，可是那種味道似乎還瀰漫在空氣中，讓她無處可逃！她立刻拿上鑰匙出門，一直到走出樓道，她才覺得呼吸暢快了一些。

夜色粘稠的幾乎化不開，她腳步虛軟，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幾次腿軟的差點坐在了地上。最後一次，她沒堅持住，跪倒在了地上，看起來滑稽又可憐。

偶爾有行人路過這裡，朝她投入或怪異或同情的目光，喬安娜都視若無睹。

有一個男生走到她面前，眼睛亮亮的：「美女，你怎麼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喬安娜抬頭，沖他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

「你知道么？」她咯咯的笑出來，「我愛上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生滿臉失望的「啊」了一聲。

喬安微笑的更開心了：「而且這個男人，還是我的姐夫。」

男生瞪圓了眼睛，一副見鬼的表情！

喬安微笑的幾乎直不起腰：「想不到是不是？我還和他上床了，不止一次哦！」

男生做了一個艱難的吞咽的動作，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就轉身走了，嘴裡還嘟囔著「瘋子」。喬安娜卻沖著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這個時候，天上忽然飄起了小雨。

喬安娜迷迷糊糊的想，早該下雨了，一個晚上都沒有月亮。

但是雨越下越大。

她勉強站起來，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單薄的背影幾乎要被夜色吞噬。

行人匆匆的找地方避雨，喬安娜走在雨中，身體很快就被淋濕，她也沒有任何躲避的打算。

雨下的再大，也洗刷不掉她的罪孽。她可以給出無數個理由，來證明她和路西法的相愛是無罪的，可是隨便拉一個人，把事實用最簡單的話說出來，她得到的都只有鄙夷和厭惡的目光。

在之前的十八年裡，她已經看到了太多這樣的目光，可是那個時候不屑中多少還帶著一絲同情，可是現在，卻是純粹的鄙夷和厭惡。

沒有人會原諒她，包括她自己。這樣畸形的不被祝福的感情，不管多麼深刻，都註定開不出健康的花朵來，她總有一天會被自己害死的，她有些恍惚的想。

眼裡忽然衝出來酸澀的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她擦了一把，卻越擦越多，好像不要命似的往下淌。衣服早已被雨水浸透了，緊貼在她的身上，曲線畢露無遺，她卻毫無所覺，繼續一步步艱難卻堅

定的往前走，好像只要一直走，就總能找出一條路來。

一個大媽撐著傘從她身邊走過，「喲」了一聲，把傘撐到了她的頭上。

「小姑娘怎麼了？快回家！小心生病！你家在哪？阿姨送你回去！」

喬安娜看了她一眼。

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其貌不揚，但熱心而善良，是她曾經想象過的最想要的母親的模樣。

喬安娜咧嘴一笑：「阿姨，我剛剛和一個男人了！」

阿姨怔了怔，隨即尷尬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怎麼這樣說話！阿姨可沒問你……」

喬安娜還是笑，滿臉的雨水和淚水：「那個男人已經結婚了，而且她的妻子是我的親姐姐。可是我還是愛他。」

阿姨臉色一變，喝道：「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呢？好好的小姑娘，勾引自己的姐夫！」說完她撐著傘快步離開，好像她是什麼可怕的瘟疫。

喬安娜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一個踉蹌又一次跪在了地上。

她捂著臉，無助而絕望的大哭起來，轟鳴的雷聲掩蓋了她的哭聲，閃電撕裂了天空，照的她臉色一片慘白。

一雙有力的手忽然抱起她，將她緊緊的攬在懷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伴隨著沉重的呼吸和心跳聲，讓她很快知曉了來人的身份。

她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咯咯的笑起來：「你聽到了么？剛剛那個男生和阿姨是怎麼看我的？你聽到他們的話了么？」

路西法緊緊的抱著她，漆黑的眸子一片幽暗，嘴唇更是抿成了一條直線。

「娜娜，我們回去！」

喬安娜卻不肯，固執的盯著他，臉上的笑容有些扭曲：「你告訴我，你聽到了沒有？你一定聽到了，一直跟著我呢，怎麼可能沒聽到呢？其實我走出樓道的時候就看見你的車子了，我知道你一定會跟

著我，所以我是問給你看的。」

「娜娜！」他的聲音沙啞的厲害，「我們先回家好不好？你已經淋了那麼久的雨，再不擦乾淨的話會生病的。」

「你聽到了什麼，你告訴我啊！」她用力捶打著他的胸口，聲音哽咽，「那個男生覺得我是瘋子，阿姨認為是我勾引的你，我只說我愛你，她就認定了是我勾引的你。你覺得呢？是不是我勾引你的

？」

「喬安娜，和我回去！」閃電再一次撕裂了天空，讓喬安娜清楚的看到男人蒼白的臉色和越發幽暗深沉的雙眸。

「路西法！」她惡狠狠的喊他的名字，「你回答我！是不是我勾引你的？是不是？」

她執拗的要一個答案。

路西法捧著她的臉，看著她被淚水和雨水糊成一團的小臉，狼狽滑稽又可憐，唯有一雙眸子依然熠熠生輝，哪怕此刻她的眼裡盛滿了悲傷和絕望，還是和從前一樣輕易的牽動他的心。

「是我勾引的你。」他緊緊的抱著她，聲音喑啞顫抖，「是我把你拖下地獄，是我不肯放過你！我說就說過，所有的罪孽由我一個人承受就足夠了！你為什麼不肯放過你自己！」

喬安娜又哭又笑，手握成拳用力搗著嘴巴。

「可是，在別人看來，我才是罪無可恕的那一個，這個社會就是如此，沒有人會過多的責怪你，只會說我下賤和不要臉！難道你要我一個個的告訴他們，事情是怎麼樣的么？」她的臉緊緊貼著他的

胸口，把他身上這件名貴的西裝徹底毀掉了，「而且，而且我愛你，我捨不得你，這也是事實！」

「不相信我么？娜娜，你看著我的眼睛！」他抵著她的額頭，聲音沙啞的厲害，「我路西法，還不至於保護不了心愛的女人！沒有敢在你面前亂說話，我保證，在我的世界里，你就是公主！你可以

隨心所欲，甚至任性妄為，我保證。」

他的聲音逐漸溫柔，像是在為她描述一個奇妙的讓人心生嚮往的世界。

喬安娜的眼淚卻流的更加洶湧。

如果可以，她多麼希望做他的公主，被他捧在手心裡寵愛著，溫暖，自由，恣意。

可是她早已失去了資格。

她的嘴唇顫抖的厲害：「可是，就算所有人都不說，就可以當什麼也沒發生過了么？我沒法騙過自己。」

他身體一震，緊緊的抱著她，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中！那麼用力，好像她下一秒就會消失！

「我好害怕，你知道么？我害怕自己會變成我最厭惡最看不起的那種人。如果有一天連我自己都認為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卻不知道背後我被所有人看不起和唾棄，那樣的我，真的很可憐也很可悲

……」她喃喃的，身體顫抖如風中落葉。

雨嘩嘩的下的更大了，路上一個人都看不見。夜色漆黑一片，甚至看不到一米外的場景。

「所以，你就這麼折磨自己？你其實是想折磨我，是不是？」路西法苦笑了一聲，漆黑的眼底有一種可怕的執拗和絕望。

他看著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歇斯底里的又哭又笑，好像已經痛苦到了極致。

她第一次跪倒在地，他就差一點要上前抱著她，可是聽到她和那個男生的對話，他忍耐住了，他想知道她想做什麼，可是沒想到原來她對自己也這麼狠！

她在雨中大笑，哭泣，瘋狂，矛盾，絕望，如困獸一般，想奮力擺脫這樣的命運，卻又無能為力，只能哀哀啼哭。

那一刻，他的心幾乎蜷縮成一團，疼的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這個纖弱單薄的身體，蘊藏著驚心動魄的能量，路西法恍然明白了過來，一直這麼下去，只有一個結果。

她或者崩潰，或者瘋狂。

從來沒有哪一刻，他像現在這樣的無力而絕望，懷裡的女孩明明離的他那麼近，可是也許下一秒就會離他而去。

他永遠無法真正的擁有她。

喬安娜張口咬上了他的胳膊，那麼的用力，嘴裡很快就充滿了血腥味。

路西法任她動作，面無表情的看著胳膊上逐漸滲出來的血跡。

「我是在折磨自己。」她慘淡一笑，「那麼，你會心疼么？」

他的呼吸立刻沉重了幾分，緊緊的扣著她的手腕！

「憑什麼一直以來，都是我在退讓……」她低低笑著，「我受不了你難過，看不得你的示弱，所以我只能一步步的退讓，我承認我容易心軟，我太笨，我沒有你那麼厲害的手段，我根本不是你的對

手……可是現在我退無可退，如果再退，你就只能看著我掉下萬丈深淵……是不是這就是你要的結果？眼看著我就要掉下去了，你還是不肯後退一步，是不是？」

「如果我退讓，我們就真的不可能了，你真的想要這個結果嗎？你告訴我！」他扣緊她的下頜，聲音嘶啞而沉痛！

「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你在爭取……可是……」她哀哀的低泣，「一開始就是錯的，一開始就錯了啊！再努力也沒有用！根本……沒有用……」

她抽噎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又一道驚雷在頭頂響起，將她的最後幾個字掩蓋住。

但路西法依然聽到了，他看著少女悲傷到不能自已的面孔，心一寸寸的冷下去，直到沒有一絲溫度。

他冰冷的唇貼在了她的額頭，一字一句都清晰的落入她的耳中，平靜，卻嘶啞而顫抖，即使嘩嘩直下的大雨也不曾讓他的聲音模糊一絲一毫。

「我們回去，你不能再淋雨了。」他緊緊的抱著她，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和我回去。我答應你，再也不勉強你，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我可以永遠不出現在你的面前。」

喬安娜狠狠一顫，抬頭看著他，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你贏了，娜娜。」他的笑容苦澀的讓她心如刀割，「我捨不得再讓你這麼痛苦折磨，我決定放棄了。」

喬安娜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身體的力氣似乎被徹底抽空了。她本來就靠一口氣強撐著，身體的脫力和劇烈的情緒波動，以及被雨淋了這麼久，她的眼前一陣陣發黑，暈眩感伴隨著強烈的噁心感，她覺

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她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結果，心終於不再痛的厲害了，可那是因為，她的心已經不在了，它徹底變成了齏粉，只剩一片空蕩蕩。

可是她還是努力露出一個笑容，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好……」

說完，她眼前一黑就暈倒在了他的懷裡。

……

喬安娜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

她的身上乾淨清爽，蓋著毯子，但是喉嚨卻痛的厲害，她伸手撫了撫還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不由自主的呻吟了一聲。

身邊立刻有了動靜。

一隻溫暖的手掌覆在她的額頭上，似乎是在探溫度。

「燒已經退了，還難受嗎？」他低聲問道。

暈倒前發生的一切立刻回到了他的腦海，喬安娜鼻子一酸，眼裡就瀰漫了霧氣。

她搖頭，嘶啞著嗓子說：「嗓子痛……」

路西法立刻起身去開燈，然後端了一杯熱水來喂她喝下，體貼卻極有分寸。

一杯水喝完，喬安娜覺得舒服了一些，撐起身體坐起來。

這裡是她的房間，路西法還穿著淋雨時的那套衣服，頭髮還是半濕的。

他根本就沒換衣服！

喬安娜覺得心臟一陣緊縮：「你這樣……會著涼的。」

他安靜的看著她，眼底沒有一絲波瀾。

「我回去再換。」

因為要留下來照顧她，所以才沒空換衣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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