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極樂極悲
或許有風掃過斷垣殘壁，稍稍褪去了一些緊張感，空中瀰漫的濃重血腥仍充斥著眾人的鼻腔。
「大祭司。」虛掩關出現在大祭司身旁，目光仍在血漭之物與舞宸篁之間徘徊。
「十二支君，子之江。」她輕喘著氣。
「支君？」虛掩關聞言眉頭一挑，語氣有些疑問，「聽起來不太妙。」
「是啊。」大祭司的語氣有些無力。
隨著她話語剛落，空中六條晶瑩的鮮紅花柱驟然脹大，隨之吐出了六個同樣燃著瑰麗火光的杏黃色囊團。
「這！」虛掩關臉色逐漸嚴肅起來。
「子君是殺不死的。」大祭司的目光看向舞宸篁，「運氣真不錯。」
話甫落，六道龐然身影以合圍之勢墜落在四圍，將眾人退路一一堵死。純白花瓣盡數落下，一根燃燒著透明火焰的明黃色觸手突然穿出花蕊，如手掌般靈活地抓住了重傷的大祭司。
高溫讓她的肌膚不斷起泡、潰爛，不多時已經消去了一層肌肉，但有一抹淡淡的金光保護著裸露的深紫色肋骨下的器官。之前吸收聞火輪生已消耗頗多，再加上連受重創，大祭司神情愈發頹廢，有心想要施展秘術脫離，然而全身的靈氣絲毫不能使喚，全部被填入噬靈之火中對抗著血漭之力。
「嗯~」一道似人非人的聲音從宇宙之上傳來，一聲低語便令十方世界短暫失神。兀然，一張看不清五官的明黃色面孔從被撕開的空間中擠了出來，無相無孔的面相著實令人心驚膽寒。
「上——焉——何——在——」非人的語言拖出數段詭異的聲調，灼熱的氣息烘烤著被拉到面前的大祭司的五官，窒息的感覺讓她說不出一句話。
見狀不對，虛掩關盤指間的一道玄妙陣文乍然釋放，引動了幽冥界的天地蘊力，淺銀色的天地蘊力簇擁而來與自身艾青色的靈氣交相輝映。
側劃一道，靈氣攀升。解，術大開，神光沖盈；釋，指相離，雙氣交融；運，撫雲手，翻覆天地；扣，一掌傾，生死判定。蓋下的右手讓一切紛亂的靈氣平息，推出的左掌又將靈氣衝出，眨眼間眼前掀起了一面擎天的靈氣之潮。又見他拉開一圈渾厚的氣環，積勢的氣潮剎那崩潰，捲起四周遊盪的靈氣如雪崩般壓下。
「陸死浡潏。」
四字畢，先行的靈氣驟然一滯，與後來居上的靈氣相互衝激形成了白色的粘稠泡沫，隨之再次漫延。
「液化的靈氣……」舞宸篁看著眼前逐漸膨脹的白色泡沫似若有所思道，「用靈氣的數量來化解聞火輪生的吞噬之力，還是另有玄機呢……」
見他身形一動，揮掌拍向湧來的靈氣泡沫，瞬間沫潮被消去了一大塊。另一方，虛掩關引導著飛沫構成了一座白塔，站在塔頂的人朗聲喝道：「修羅鬼·寂霾！」
同一時，虛飾出現在白淼谿身邊，隔空形成了一個流轉著綠色靈氣的護罩。
「師尊的毒只有本族人才不會受到影響。」稍作解釋，虛飾看向空中對局之人。
虛掩關的皮膚上翹起了一層層艾綠色的鱗片，這些不斷抖動的鱗片像呼吸的魚鰓一樣向外噴射著灰色粉狀物，粉沫接觸的劇烈反應讓靈氣膨脹起來。未幾，蘊含著毒素的靈潮逼向血漭。
舞宸篁見狀，抬起的手中夾著一片玉磬，輕輕一抖，微鳴聲震開一圈氣場。
猝然，一道陰沉的銀灰色電光裂開了幽冥界的天空，雷聲潛伏在陰鬱的天色中，人耳難辨分辨卻吸引了血漭之物的注意。極遠處，似有一道銀光疾馳而來。
子之江發出一陣轟隆的聲響，不知是憤怒，還是不滿。一眨眼，囊球和血氣都消失不見，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虛掩關接住了從空中墜下的大祭司。
舞宸篁現出朱芙琴負在身後，眼睛則盯著出現了殘影的方向，那道身影藏在灰白色破爛長袍下可見卻不可知。突然，他一側頭，同時，一陣濃郁的芬香之氣縈繞在眾人身上，肉體的外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一道翩然身影自空中劃下踩在了一朵燦然開放的白芍花之上。
待回神，舞宸篁已消失不見。芍姨看向某處方位，指著食指發出了一聲清脆的「piu」，旋即笑靨不斷。
。。。
「看起來、你是用了聞火輪生強行突破域界的限制。」緩步走來的芍姨看向重傷的大祭司，嘴角一撇，「算了。把他放出來吧。」
皺著眉頭的大祭司也沒說什麼，雙手結印間，數道火光從她疊起的紫色鱗片中鑽出。不一會兒，火流就形成了一道金燦燦的人形。
芍姨隨手一揮，赫然出現的翡白小冊帶起了一陣小型旋風，竄入凡雨霖體內，讓渾身流光溢彩的他又被蒙上一層朦朧感，原本清晰的五官又變得模糊。
凡雨霖的目光射出實質的光線，掃向空中的書冊，被光線浸染了翡白書冊其名《風水寶鑒》。只見，他的四周出現了一些黑點，這些深黑色的小孔迅速地吸收著光線和靈氣，供給本體。
看著凡雨霖四周青一片、黑一塊的空間，大祭司眼神微縮。
芍姨抬手憑空畫了兩畫，念念有詞道，「卷二，風語，風谷江海。」
語畢，四周陡然躍升的靈氣密度在空間中形成了一圈靈氣高峰，順「山勢」傾瀉而下的磅礴靈氣相互激蕩在凡雨霖的身邊。不出片刻，深黑的孔洞越來越大，其中流動著肉眼可辨的奧妙金線。又見芍姨手勢一改，將凡雨霖體內的一部分靈氣導出，推向大祭司。
被凡雨霖篩過的純性靈氣沖入大祭司體內，鼓包的斷肢口在靈氣亂流中迅速再生。
「控制別人的身體也要先打個招呼吧。」凝實的火人亮著如旭日燦爛的雙眼。
凡雨霖的身體緩緩落下，燃火的腳尖觸地一瞬，芽吐心，花點錦，斷垣殘壁之上，新綠如噴涌的泉水一層一層向外延展開來。
「這是？」在場除了芍姨外無不窒息於眼前大變，連始作者也沉迷在不斷延伸的綠野之景。
「風水寶鑒，第一卷，水調，六，沾生百穀。」芍姨樂嘻嘻地躺在一處殘壁上，笑盈盈地看著有些失神的眾人，似乎享受著這種先知先覺的優勢。
「好了好了。」芍姨跳起來錘了下還在晃神地凡雨霖，「這麼久了，該走啦。」
「臧婆大人……」白淼谿的臉色有些沉重，走上前道，「舞宸篁他……」
卻聽見芍姨打斷了她的話。「沒事沒事，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內。」說完，摸了摸她的頭。
「我有問題……」凡雨霖插嘴道。
芍姨一瞥眼，同樣打斷道：「除了我，你還能從哪裡拿到你要的東西呢。」
凡雨霖一噎，輕聲一哈，不再說話。
「諸位且休息一下吧。」一旁調息良久，尚未回復完全的大祭司開口道，「我還有些問題要請教聞火大人。」
聞言，凡雨霖轉眼看向芍姨，見她無所謂地撅起嘴聳了聳肩，又看一旁的白淼谿，見她緊鎖的眉間仍有一絲疲倦，便應了下來。
。。。
幽冥界一處矮丘之上。染黑的拖地長袍似夜幕般籠罩住其中的人形，任憑疾風如何鼓起衣袍，衣沿就僵在那兒，像極了面孔前的柵欄。
突然，一道綠影悄然出現在他的身後，恭敬道：「虛相大人。」
「計劃有變，攻極樂。」大漢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同時，丟出了一條小巧的翡竹令箭。
「諾。」綠影接過令箭，旋即身形扭曲摺疊，消失不見。
黑袍人緩緩抬起目光，盯向遠處逐漸被綠色植被覆蓋的山丘。
。。。
在幽冥界的極高處，一處濃煙掩蓋之地。
一根用不知名的材料鑄成的半丈寬長鏈自濃霧出而再沒入，長鏈不斷地運動著，似乎在運輸什麼東西，其上懸浮的七彩符號散發著醒目的炫光，照亮了它四周一丈之距。
隨著越來越近的雷鳴聲，兀見一道巨大的黑影從濃霧中頂了出來。銀色的破爛披風包裹著他的身體，雙手縛於胸前，四肢、脖頸、腰腹都被同樣質地的細鏈緊緊固定在身後粗大的長鏈上，兩柄銀光鋥亮的長劍穿過緊握的拳眼插入體內。
疾馳的風刮過兜帽，掀起的剎那，一張無相的面具反射著妖冶的銀光。
。。。
一路無事。
等眾人踏入極樂之地，眼前林立的廢墟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綠瑩瑩的空氣中漂浮著殘留的毒素，遠處高聳的木製塔樓被攔腰切斷，平整的截面上燃燒著詭譎的蒼白色火焰，四周回蕩著木頭燒斷的噼里啪啦。
「這是？幽冥界最繁華的地方？」凡雨霖撓了撓頭。
芍姨眉頭微皺，翻掌間，盤旋身邊的白芍花推出了一張護罩將毒氣拒開，又見她揮指一彈，將凡雨霖就丟到了護罩外。
「喂……」凡雨霖剛開口說話，猛烈的毒氣瞬間灌入體內，轉眼整個人都變成了綠色。
「凈化毒氣。」芍姨低沉的嗓音震開了面前的毒障，聲音清晰地傳入凡雨霖的耳中。
凡雨霖一頓，隨即雙手抱圓於胸前，只見掌中迸發的星火引動燎原之勢，俯仰之間，彌天大火成了在場之人眼中的唯一景象。殘塔上的白焰在金色火海中格外顯眼，突然，無數淺藍色火苗從龜裂的地縫中躥出，與噬靈之火一同撲向塔上的殘焰。雖如三人角力，但源源不絕的噬靈之火不由分說地同時吞噬了他們。
大火漸熄，芍姨撤去護罩，看向不斷地散發出純性靈氣的凡雨霖。
「你是種草上癮了吧。」芍姨白了他一眼。
「我又控制不了。」凡雨霖暗自嘀咕。
「修為和能力這麼差，好意思來這兒混。」芍姨突然道，「正好這裡有個好地方……」
突然，一道人影從廢墟后緩緩走出，似乎確認無誤后才走上前來。
「臧婆大人。」聲音像是強行用骨頭摩擦發出，聽著很不舒服。
凡雨霖循聲看去，嚇得小退了一步。只見那人，不，骨頭，一道斷開的裂痕從他左眼眶出一直拉到鼻孔處，泛黃的頭骨上被黑色的粗線條雜亂地畫了幾朵芍花，空洞的眼孔中漂浮著紅、黑、青、白、黃五色光團，軀幹上套著一身鐫花玄甲，露出一雙骨手對著眾人作揖。
「聞火大人。」尖銳的聲音同樣對凡雨霖致禮道。
有些尷尬地凡雨霖隨手回了一禮。
「五老，你腦袋上又多了一朵啊，小八極真不乖。」芍姨插嘴道。
「誒，老朽倒是想讓小主人多畫幾朵。」五老輕嘆一聲，「失態了，諸位請。」
只見五老摸出一塊骨片，在眾人面前一晃。一陣充耳的靡靡之聲后，眾人出現在一處升降台上，四周都是灰濛濛的霧氣牆，空間中回蕩著一道道嗒嗒的滑輪聲。
驟然壓抑的環境讓凡雨霖心中沒由地一陣收緊，出聲詢問。
「這兒是、去哪兒？」但沒人理他。
「諸位，到了。」五老手勢一請，頓時牆壁洞開，裡面光線明亮，似乎另一方天地，「姑娘和聞火大人請留步。」
「小谿谿，你先跟五老下去休息吧。」芍姨轉頭對五老說，「這人的能力對小八極有用，而且大八極也要見他。」
五老再次打量了一遍凡雨霖，五色視線似要看透他，良久才緩緩道：「諾。」
「走吧，別磨嘰了。」語話沒說完，芍姨就拉著凡雨霖一腳踏入了氣牆內。
「請隨我來。」
白淼谿微微頷首，餘光看向逐漸合攏的牆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