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牽絲戲.蒹葭盡冷濕寒鴉
「當我聽說他帶木槿年的遺骨回了她的故鄉堇陽,在堇陽與木槿年舉行了冥婚的時候,其實我還很開心。我一心想著,他果然如此愛我,可我從未曾料到,這竟會成了我的阻礙。」慕含櫻開口對我說道。她的語氣柔柔的,卻冷得像是千年的寒冰,像是在說一件根本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樣。
年少時的慕含櫻聽說了皇帝有意將自己賜給辜景執,連連開心了幾天。她想,她終於可以嫁給他了。
可是慕含櫻不料,待辜景執回了幻都之後,他卻抗旨拒婚。
慕含櫻按捺不住,終於在辜景執跪在宮門外的第三夜,撐傘而來。
慕含櫻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夜晚,雨下得極大,像是要將整個幻都都淹沒一般。雨水帶著濃重的寒意,似是要沁入骨髓。慕含櫻體弱,即使穿著厚厚的衣服,卻仍在雨中凍得瑟瑟發抖,寒意襲骨,慕含櫻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有如針扎。
可她終究放不下他,她咬牙硬撐著來到他的面前,去見他,在他身邊為他撐著傘,為他擋一方風雨。
她陪著他,在他身側站了許久,才緩緩說道:「我是慕含櫻。」
他沒有看她,眉眼間透著寒意,在慕含櫻眼中,竟比這場大雨還冷。
他對她說:「我知道,如今除了你,不會有人來看我。」說到這裡,辜景執忽然轉過頭來,看向慕含櫻,語氣依舊冰冷,如同這場大雨一般冰冷,他說:「我不會娶你的。」
慕含櫻輕輕一笑,慢慢蹲下,姿勢是難以言喻的優雅,帶著書香世家裡的姑娘獨有的矜貴和高潔,她平視著辜景執,望著他的眼睛,說:「若我告訴你,我是木槿年,你信不信?」
「你是不是還想告訴我,你是如何認識我的,然後再將我與你說的話,一句一句複述給我聽?」不等慕含櫻說完,辜景執就冷笑著開口:「慕含櫻,你就這般想嫁給我?如此不折手段地探聽我與阿槿之間的事情?你身為相府嫡女,要探聽這些,也不算什麼大事情吧?」
上一刻,慕含櫻還滿目柔情地對辜景執說話,下一刻,辜景執卻仍能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來傷害慕含櫻。大概,對於那些不在乎的人,他從來就不會在意她們的心情,他從來都不害怕傷到她。
慕含櫻聽著辜景執的話,欲解釋什麼,朱唇微啟,就看見辜景執揚頭看向自己,眼中全是厭惡,他笑著,卻滿是譏諷,他說:「你是木槿年?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
慕含櫻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她從未想過,他竟然不相信她,他竟然……如此厭惡她。
無視慕含櫻漸漸變得煞白的臉色,辜景執滿眼惡毒地看著慕含櫻,冷笑道:「你以為你暗地裡做了什麼醜事我不知道?你怎麼比得上我的阿槿,她單純善良,在戰場上為國為民出生入死,立下了赫赫戰功。她從不像你這般算計人,也沒有你骯髒惡毒!你怎麼跟她比?又拿什麼跟她比?」
「慕含櫻,」辜景執望著慕含櫻,眼中滿是厭惡:「你算計我可以,但不要再說出你是阿槿這種話,我怕你會髒了她,若阿槿在,也不會樂意你這麼說的!」
慕含櫻沉默了。她靜靜看著他,她想,那是她整整愛了十年的男子。
她愛了他十年,明知道是飛蛾撲火,她也不介意,她渴望著他的溫度,即使知道那樣灼熱的溫度,會將她燒得灰飛煙滅。
她以為她只要告訴他自己是木槿年,他們就可以再續前緣。後來她明白了,原來自己總是把事情想得太天真,太簡單。
六年過去,她不僅僅只是換了個身子,她的心也變了,她不再是單純善良的木槿年,她沒有少年時的熱血心腸,如何又能指望他再愛上她?
「可就算是飛蛾撲火,我也是願意的……」慕含櫻重重咳了兩聲,輕柔的嗓音微微沙啞起來:「我等他等了六年,從我的十三歲到十九歲,費盡心機。我沒有辦法,我愛他,我真的忘不了他。」
於是十九歲的慕含櫻只能在那場大雨里蒼白著臉對他微笑起來。
然後帶著對待敵人時那溫婉而冰冷的笑容,慢慢告訴他:「無論你怎麼想,可是,如果你不娶我,你信不信,我明日就到大理寺讓人徹查木槿年的生平?」
「木槿年當年從軍的時候是用的她哥哥的名字對吧?你能讓人壓下去,我就能讓人翻出來。欺君大罪,她都已經死了,你還想要讓她死都不得安息?」
看著對面人蒼白的臉色,少女慢慢站了起來,再一次問他:「你是娶,還是不娶?」
「你就這樣想嫁?」對方最終是笑了起來,亦是站起身來。他墨色的眼裡滿是怒意,帶了她從未見過的惡毒。
兩人對峙了良久,辜景執冷笑出來,說:「好,你既然想嫁,我就讓你嫁,只望你以後,莫要後悔!」
「你放心,絕不後悔!」慕含櫻對上辜景執的視線,美目里也儘是寒意,她說出的話,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然而那夜的雨這樣大,風這樣涼,明明是她贏了,可是她卻感到了刺骨的疼。
一寸一寸疼到骨子裡,一點一點疼到心肺。
「但我別無選擇,只能如此選擇。」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然後有晶瑩的淚珠滾燙而下。我沉默地聽著,說不出任何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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