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招賢(四)
?櫟陽宮的使者們膽戰心驚的望著自己的君主,他們從未見到這位秦公如此震怒的時候。幾個從秦公身邊經過的內侍慌張的給嬴渠梁行禮,可是他面色鐵青,根本不理,身後的景監也是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大氣也不敢出。
景監自然知道嬴渠梁為何如此震怒,畢竟招賢館中這些士子對這位秦公而言,如他自己所講,是最為看重的東西。所謂愛之深、恨之切,當發現自己的苦心幾乎毫無回報之時,他如何能不憤懣?
不過憤懣歸憤懣,作為一國之主,他必須學會善於控制自己的情緒。否則連自己的情緒都掌控不了,還如何掌控這個國家呢?
嬴渠梁正是想到了這點,所以才會依舊要往那招賢館去上一趟。何況那些招賢館中的士子們都在看著自己這位秦公的所作所為,若是今日自己因為本月來的人太少而負氣不去招賢館,那麼自己這麼多年的苦心才是真正的一朝付之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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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噔,咯噔。
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來到櫟陽城東門外,車廂到處是些箭孔,雖然已被修補了一番,但看上去仍舊顯得十分醒目。
駕車的是兩名男子,一個中等身材,面色看上去有些倨傲,看人總是喜歡稍稍抬起眼來,目中是有精光掠過,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而另一個則是體型魁梧,渾身都是大塊的肌肉,袒露的胸口上汗珠被陽光一照,散發出異樣的光彩。
車內還有兩人,其中一人還算是眉清目秀,兩隻眼睛不時透過車窗往外張望,偶爾陷入沉思狀。而另一位則躺在車廂內,仿似睡著了一般,緊閉著雙眼,沒有睜開過。
這自然便是宋病己一行人了,歷經了千辛萬苦總算來到了櫟陽城,這讓車上眾人不禁都鬆了一口氣。而那個義渠國的少主傷也好轉了許多,宋病己讓朱泙漫在前頭的一個小鎮上好不容易尋到了一個大夫,來給他仔細診斷了一番,說是生命無甚大礙,只是要靜養許久才行。
後來范性也查驗了這人的傷口,說是那義渠人所用的箭矢不比中原各國,他們那箭鏃平平直直而不像是中原軍隊所用的箭鏃,甚至在箭頭上還制有特別的鐵鉤,殺傷力巨大,因而這才讓這少主逃得一命。
「止步!」前頭忽然傳來一聲厲喝,馬車也隨之緩緩停了下來。
兩名秦國兵士緩步走到馬車前,其中一人還身著銅製的鎧甲,雖然稍顯簡陋,然而既然能穿上鎧甲,必定身份不低。他銳利的眼神將整輛車上下打量了一遍,開口道:「吾乃櫟陽衛,敢問諸位此行入城,所為何事?」
「我們乃是魏國士子,此番入秦遊學,這是通關碟文。」范性從懷中摸出一片特製的竹簡遞給上前盤問的兵士。
那兵士接過竹簡,反覆看了一遍,並未發現任何異樣,不過他也沒打算就這麼放這輛馬車入城,畢竟這車廂上的痕迹太過可疑,他身為櫟陽衛自然不敢太過大意。
「我們在河西之地,為歹人所劫,因而這馬車才會如此形狀,諸位勿怪。」范性看他的眼神來回在車廂上轉悠,知其所想,不慌不忙的開口解釋道。
那櫟陽衛看了朱泙漫一眼,輕輕點了點頭,看得出他也知道這朱泙漫必定是習武之人,不過見他只關注朱泙漫,而自動忽略了自己,范性忍不住瞪了朱泙漫一眼。朱泙漫搔搔頭,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
「這車廂內是何人?」櫟陽衛伸手掀開車簾,往裡面張望。
「他亦是入秦遊學的士子,只是文弱了些…」范性見這櫟陽衛如此謹慎,趕緊開口答道。
宋病己兩眼一翻,你小子哪點看出我文弱了?不過他仍舊朝那個負責的櫟陽衛微微頷首示意。
「你們幾人一齊來我大秦,想必已是見過了君上的求賢令了吧。」那櫟陽衛確認了諸人的身份,暗自鬆了口氣,臉上也掛上了笑容,「正巧,今日是君上到招賢館接見各國士子的日子,若是你們趕得及,或許還能見上君上一面。」
君上?宋病己一愣,俄而有些詫異的問道:「敢問是秦公要親自接見諸國士子么?」
「那是自然,君上每月的今日必定會到招賢館。」櫟陽衛點頭答道,對於這些奉求賢令入秦的士子,秦人無不尊敬有加,他朝城門外的其他幾個秦國兵士,做了個手勢,然後朝馬車上的眾人一拱手,笑道,「諸位請吧,誤了時候便見不到我家君上了。」
「多謝。」范性問清楚了這招賢館所在,朝那櫟陽衛回了一禮,便驅使的馬兒朝城內駛去。
秦國招賢館在南門內城牆邊的一條小街上。
這裡原來是由一座舊兵器庫改建,庭院分外寬大,內圍有成方框的四排青磚大房,被分割成了一百多間小屋,以供每位入秦的士子人單獨居住。在大門前,還立有一座碩大的石牌坊,門額正中是鐫刻的四個大字——正國求賢,讓外來之人無不為之心生敬意。
范性和朱泙漫驅使著馬車,緊趕慢趕,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招賢館外,幸好,這秦公還未到來,留下朱泙漫看護馬車上的病人,宋病己和范性兩人慢步邁入了招賢館中。兩人向裡面負責接待的官吏稟明了身份,沒想到那官吏大喜過望,連忙引二人來到庭院中,這裡擺布好了國君會見士子們的露天場子。院中鋪了兩百張蘆席,每席一張木幾。正前方中央位置擺了兩張較長大的木案,虛位以待。
不過到二樓這后,那官吏才想起,還未給兩人做好入住招賢館必須的登記等手續,然而此時已然來不及了,因為國君馬上就要到了。何況景大人也不在,只好滿是歉意的請兩人坐到了靠後的位置。
宋病己自然並不介意,他今日本就是來看個熱鬧的,主要是想看看這名垂青史的秦孝公到底長什麼模樣,並未想過其他,笑著朝引領自己二人的官吏拱手行了禮,安之若怡的拉著范性坐到最後一排中間的位置。
那官吏難得遇到兩個這麼好說話的東方士子,心中暗忖:若遇到的是其它以功名為重,迫不及待的要向國君陳述己見的士子,自己將他們安排在這最後的位置,只怕會被罵個狗血淋頭。更何況若是把來人惹惱了,拂袖而去,那景大人更加要責怪自己。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再看了宋病己一眼,只覺此人宅心仁厚,必定是個大才,在心中暗暗記下了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