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大禮(二)
?手捧著這冊論集,宋病己感覺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大梁般,身處的不是平凡無奇的櫟邑客棧而是燈紅酒綠的洞香春中,一時間各種酸甜苦辣涌了上來,心中五味成雜,思緒不禁飄回了大梁城,很想看看那個自己深戀著的女子,如今可安好?
「先生,先生,宋先生?」耳邊傳來晉括的聲音將他拉回到現實中來,宋病己微微一震,眸子回復澄明,只見其餘三人的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晉括和朱泙漫都是一臉關切狀,只有范性臉上有些古怪。
宋病己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開口道:「晉兄恕在下失態了,剛才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時有些失神了。」
「宋先生客氣了。」晉括也不追問是何往事讓宋病己剛才如此情狀,只是淡淡一笑,便不再開口。
宋病己右手在論集上反覆摩挲著,片刻才開口道:「原來晉兄便是因為這冊論集才知曉我宋病己之名。」
其實當他看到這冊論集時便大抵想到了晉括是如何知曉自己的了,再聯想剛才范性說這家客棧與洞香春有關,結果便不言而喻了。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名聲竟是如此之大,秦國櫟陽城中都有人知道自己,由此可見這論集流傳之廣,亦使他不得不佩服蝶兒的遠見。
「豈止是知曉,對於先生之名,晉括可謂是如雷貫耳。」未想那晉括卻是一臉嚮往之色,「先生在這論集中的所有名言警句,晉括都能倒背如流,常常在無人之際反覆揣摩,只覺其中字字珠璣,不知隱含著多少道理。若是先生有閑暇,晉括還想就其中一些還未想通透的關節向先生請教,還望先生屆時一定要為我解惑。」
「凡事辯則明,不辨則晦。晉兄欲與病己辨析學問,可是求之不得。」宋病己笑著說道。
「凡事辯則明,不辨則晦?」晉括微微一愣,沉吟片刻,由衷的開口道,「宋先生果然好才情,當真是出口成章。」
出口成章?只要不是出口成臟便好。宋病己在心頭竊笑,臉上倒是擺出一副謙遜的模樣,拱手道:「晉兄謬讚,病己如何當得起。」
「當得起,當得起,宋先生不必過謙。」晉括連聲道,俄而他又似想到了什麼,笑著說道,「先生可知,非但是在下,就連那秦公對先生都是欣賞有加,交口不絕。」
「這…」宋病己不禁微微一怔,眼前彷彿浮現起嬴渠梁那張貌不驚人的臉,不禁追問道,「這秦公所好,晉兄又是如何得知的?」
「嘿嘿。」那晉括卻是古怪的一笑,瞥了宋病己一眼,開口道,「先生有所不知,現在秦公手中的那冊論集便是在下親手送入櫟陽宮的。」
宋病己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晉括接著說道:「後來便聽人說,秦公對這本論集是愛不釋手,而且對上頭先生所言更是大加讚賞,甚至前幾日還特地派人來客棧詢問我,是否還有記載先生其它隻字片語的冊子在。」
聽人說?宋病己倒從晉括的言語里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心中暗嘆:難怪不得這洞香春能屹立近百年不倒,而且聲名還愈發的顯赫,最起碼這無孔不入的消息來源,便是一大助力。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無論是商場還是戰場都是通用的。
「好了,好了,我有些倦了,快給我們安排院子住下吧,有什麼事你倆私下慢慢說。」范性見這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而且還有越聊越火熱的趨勢,忍不住打斷道。
「好的,我馬上給范兄你們安排。」晉括見范性如此說,趕緊叫來幾位客棧的侍者領著宋病己三人去到內院中住下。雖然覺得晉括對范性的恭敬有些太過頭,不過宋病己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問了也必定是白問,還不如閉嘴的好。
侍者將宋病己和朱泙漫領到內院最西面的一個小院子里,庭院正好有兩間客房,青磚黑瓦,顯得分外幽靜。院內還有一顆頎長的桂樹,時近深秋正是桂樹飄香的日子,婆娑樹影下,伴隨著微風送來陣陣香味,使得整個小院中瀰漫著一股舒爽的氣息,讓人格外神清氣爽。
「先生旅途辛苦,請在此處好好休息。」那侍者引著宋病己進到院子里,開口說道。
宋病己顯然很滿意這個地方,還未進屋,便朝侍者點點頭,拱手笑道:「有勞了。」
「先生若是有需,儘管吩咐便是。」那侍者回了個禮,笑著說道。
推開門,裡面的陳設雖然不多,書案、木椅、銅鏡等都是應有盡有,可謂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這對過了好幾日露宿荒野生活的宋病己來說,簡直與天堂無異,自然連聲嘖嘖稱道不已。
過了片刻,卻驀然想起,這小院只有兩間屋子,而這侍者也只將自己和朱泙漫兩人帶了過來,那范性呢?思慮及此,轉身喊住準備關門離去的侍者開口道:「對了,你可知與我倆一起來的那位范先生,如今身在何處么?」
「范先生現在和掌柜在一起,大抵等會掌柜會給他安排地方住下吧。」侍者先是一楞,旋即答道。
「哦。」宋病己淡淡的應了聲,點點頭示意自己明了。
櫟邑客棧的正屋內。
「師姐,你為何要這身裝扮?」晉括上下打量著范性,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顯得很是疑惑。
「怎麼,你覺得有何不妥。」范性橫了他一眼,滿不在乎的反問道。
「沒有,只是覺得…」晉括欲言又止,他本是想說范性如今的模樣和以前在山上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可是驀然想起自己這位師姐最在乎的便是容貌,若是自己提了,只怕等會保不定被她暴揍一頓。罷了,還是不要用言語,暗自提醒便是了,於是他閉上了嘴,只是眼神不斷在范性身上游移。
范性被他看得心中有些發毛,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長衫,上面白一塊黑一塊,甚至還有絲絲血跡,雖然很淡,但是仔細看依舊能分辨出來,想來是昨日與義渠人搏殺時沾染上的。沒辦法,這數日自己都是和兩個大老爺們在一起,為了不暴露身份,一向偏好潔凈的自己也不得不委屈一下。
「你這臭小子,原來是嫌棄師姐身上臟啊。」范性一撇嘴,右手在晉括腦袋上敲了一下,沒好氣的說道。
晉括被她打得抱頭鼠竄,往後連退幾步,離得范性遠遠的,這才陪笑道:「我哪裡敢嫌棄師姐您啊,只是覺得這身衣服將您的花容月貌都給掩蓋了,所以為師姐你不值而已。」
以前在山上時,晉括與范性便是最為交好的,自然對范性的脾氣瞭若指掌,一頂高帽子送上,范性臉上的神色果然便雲消雨霽。
「那你還不趕快命人給你師姐準備洗浴的東西。」范性白了他一眼,開口道。
「早就吩咐下去了,等會兒師姐你便可以入浴了。」晉括趕緊說道。
「哼,這還差不多。」范性鼻翼微皺,輕哼一聲,在對自己知根知底的師弟面前,她總算不用再裝男子,臉上的神情也輕鬆了許多,肌肉不再那麼緊繃。不覺聞到一股怪味,眉頭微微一皺,那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之怪,讓范性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連忙說,「那我住的地方在哪,快帶我過去。」
「好吧,師姐隨我來。」晉括領著她穿過客房庭院,路上,晉括忽然想起范性說自己是被門主派來的,不禁開口問道,「師姐,鉅子可安好?」
「恩,門主他老當益壯,身子骨還硬朗。前些日子還出山到了大梁洞香春看望小姐。」范性邊走邊答道。
「哦。」晉括輕聲應了句,眉梢一挑,忽然笑道,「算起來,小姐她也快到婚嫁之齡了,不知可有心上人了么?」
「你這小子,問這麼多作甚…咦,心上人?」范性笑罵了一句,俄而止住腳步,臉色大變,朝晉括急道,「糟了,這一路上,我忘了傳信回大梁了,你速速給我去卷竹冊來,我要將已入櫟陽之事回報於大小姐。」
「這…不用這麼著急吧,師姐你不如先行沐浴更衣,我再…」晉括還待說兩句話,卻看見范性瞪了自己一眼,提高音量喊道,「叫你去,就快去取來,難不成你連師姐的話也不聽了?」
晉括連稱不敢,迅速的轉身,一溜煙的往正屋跑去。
晉括不知道也就罷了,她范性可是清楚的明白大梁城中的大小姐是如何關注自己這次櫟陽之行的,只是關注的別有其人而已。當初自己打包票說會保護這宋病己安全抵達櫟陽,雖然大小姐表面看似輕鬆,可內心中那股憂慮決計是不會少的。而如今自己卻一連幾日忘了到墨家設在各地的據點發送消息回去,對宋病己行程一無所知的大小姐只怕不知會急成什麼樣子。
正是想到了這點,范性才會迫不及待的要晉括拿空白的竹冊來,為的就是要最快速度的將自己一行已經安全抵達櫟陽的消息發回大梁洞香春,讓大小姐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