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怎麼一個個都不令人省心的?
「大意了,這個世界上存在超自然因素……」
樹蔭底下,神子躺在草坪上沐浴著透過枝葉落在自己身上的日光。她在思考著什麼。
兩小時前,她醒來了。
而這個時候的使徒正背著她,吃力地挪動著瘸腿,向塔加卡拉部落的聚集地走去。
事情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顯而易見。
在神子出聲通知他自己的蘇醒后,瘸腿的老人一言不發地停下了步伐,喘著粗氣把神子迅速放下,而後癱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我是不是這幾天吃胖了?」神子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摸了兩下,沉默不語。
以前塔加卡拉清窮的時候,她從來都是一天兩餐、一餐吃半飽,所以比較營養不良。最近打了大勝仗,這才有機會一日三餐頓頓飽。
正當神子考慮著自己要不要減肥的時候,一旁倒在地上歇息的使徒總算喘過氣來。
「哈……」他自嘲著笑了笑:
「老了,5歲的小孩子我都背不動了。」
說著,他支撐著坐了起來,捶了捶自己的後背,又給自己整正骨。而後說道:
「那麼,那兩個巫師對你說什麼了?」
儘管他沒有看到夢境的能力,但他多少還是猜到了神子的昏迷與那倆人有關。
神子便把似水流年他們請求傳達的話為使徒複述了一遍。
他聽完了,沒有第一時間說些什麼,而是先在神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然後喃呢著什麼,向著聚落的方向走去……
神子:「……」
看著使徒離去的背影,她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什麼。或者說,她現在也根本沒有心情去思考那些了。
待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跟著使徒回到了聚落。
在簡單地跟她的追隨者風狼、虎子他們報了個平安后,神子以「散步」為由與大家分開,獨自找了顆大樹躺了下去。為了散心,她開始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話說回來,他們真的是來讓我接受卡霍基亞命運的嗎?」
神子在思索中,找出了她最在意的三個疑點——
「其一,如果有必要條件,那麼讓我與使徒昏迷,從而可讓他們趁虛而入的事件中,有否相同點?」
使徒是自己痛暈過去的,神子是毫無徵兆地暈過去的。硬要說「如何被入夢」有什麼共同點的話,那麼自然都是昏迷了。可真的就沒有別的必要條件嗎?
如果沒有,那麼為什麼要神子坐在卡霍基亞木陣中以讓她昏迷?卡霍基亞木陣難道一開始就有這種功能嗎?
「其二,那兩個名字風格明顯不同於當今其他印第安人的傢伙,自稱主要目的是來要我接受卡霍基亞的命運。但他們說的就是真的嗎?」
直至時間限制結束,他們最後說那些的話也主要是放在了使徒身上。如果說所謂的「讓神子接受卡霍基亞的命運」只是一個提議,那麼這會不會太過大費周章?
這要麼就是認為神子接受了提議;要麼就是他們一開始就另有目的。
「其三,為什麼會有時間限制?」
神子最在意的就是這個。
本來那倆人說的話,光是放空腦袋聽著都能察覺到有很多地方存在問題。但神子以為時間很多所以並不著急,打算一個一個慢慢弄清楚。結果突然一個「時間快到了」整得她一個措手不及。
儘管這是神子犯下的一次小小錯誤,不過這也能說明很多問題……
比如:這是那倆人使用的巫術的本身限制?
比如:這是他們臨時作出的行動?
又或者……
這是一次工作活動……
一次具有時限性的——在某種體制下,上級為他們安排的某種工作活動……
「……」
想到這裡,神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儘管目前發生的事情已經初步證實這個世界有「超自然因素」,但真要是像她所猜測的那樣存在某種依據超自然力量的體制的話……
前途渺茫啊……
神子現在乾的事業,是參與文明史,試著看看能不能在北美洲推出來一個、或者數個由原住民建立起來的文明,並嘗試使他們能夠長久延續下去。
但現在又蹦出來了個巫術,這就令人擔憂歐洲有沒有魔法了……但超自然的力量不是神子最擔憂的,既然存在那種東西那麼就去學便是了。
但歷史是無數偶然成就的必然,也就是說,多出來的「超自然」的這份偶然,可能會使大方向的歷史發展路線產生偏移。
舉個例子——
由於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截斷了歐洲與東方的貿易聯繫,造成了歐洲人的某些奢侈品短缺……
這樣吧,換成《文明6》的說法:就是歐洲人本土的奢侈品種類數量不足以滿足現有的人口,急需從外界獲取新的奢侈品,如胡椒、絲綢之類的新東西。但奧斯曼把他們的視野擋住了,沒法主動與阿拉伯、波斯、印度、中華等文明進行貿易。
在這種情況下,歐洲人們自然而然地選擇去走海路,探索其他聯繫方式。這就是「大航海時代」的早期理念。
但現在有一個可能存在的問題——
鬼知道這幫歐洲人是不是人手一個無限制行動的毛伊跟阿南西,一個刷奢侈資源、另一個移除多餘資源,就這樣整天在各自的領土上邊玩大樂透。這種事情光是放在遊戲里都很離譜,更何況是現實?
唯一的好消息是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目前來看還不高……
——總而言之,神子對於「超自然因素」對於現實的干涉感到擔憂。
特別是這種情況可能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構成的。
除此之外,她還有倆件非常在意的事情:
「說起來,為什麼他們說「卡霍基亞的命運」已經選中了我?不是由我來選擇的嗎?
「而且為什麼,為什麼「使徒不信神」是不可描述的問題?如果是不可描述的問題又為什麼要來告訴我?難道僅僅只是「不可描述」而非「不可提及」嗎?
「……
「有種莫名的不爽感……」
她隱約地感覺有人在把她以及身邊一切有關聯…或者說是這世間所有人當作了棋子……
——有人在進行博弈,以謀其想要的東西。
「嘖……」神子咋了咋舌,坐了起來,一邊用手支撐著身體、一邊挪動著臀部來到樹榦下,倚靠了上去。
她放棄去深究這種沒有足夠證據去推論的事情了,既沒有意義又浪費精力……
神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砸吧砸吧嘴,惺忪著眼睛嘟囔道:「明明前一兩個小時才剛剛從夢裡醒過來,怎麼這麼快就又困了?」
「這回可不能再睡了,要是作息失調就不好了。」
——抱著這個想法,神子做了幾個深呼吸,放空自己的思緒。
清新的空氣就像包裹著神子的肺葉那般,和煦的微風捋動著她的髮鬢,溫暖的陽光努力地透過重重葉影照耀著神子的臉龐。一切都是那麼地愜意、令人心曠神怡。
不一會兒,她睜開了眼睛:「嗯,休息夠了…」
她看起來不再那麼疲倦了,容光煥發、一對大眼睛炯炯有神。
神子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減輕了大腦的運作負擔。但代價是她現在的思考能力短暫地下降了不少——
「……」神子伸出手,呆愣愣地望著自己的手背,對著空氣抓了抓,卻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這一切都是她的下意識行動。她的兩眼滿是茫然:
「我剛剛在想些什麼問題來著……?」
好在這種狀態並不長久,神子很快就恢復了狀態:
「想起來了……我搞錯事情的思考的重點問題了!
「需要我思考的,不是超自然因素對現實會有什麼樣的影響。這種事情是自己註定無法預測與掌控的,不需要管;
「也不是那兩個說話半真半假的夫妻有否存在其他的目的。
「而是「我為什麼會如此超凡」?「我的超凡是否與卡霍基亞的命運有關聯?」」
神子終於意識到了最重要的地方了。
其實從神子的出生起,她就察覺到自己不對勁。
作為5年前,貧瘠的塔加卡拉部落的新生兒,其他同齡人可能虛弱到了連翻身都沒力氣的程度。然而自己卻能夠毫無任何阻礙地站起來,直立行走;
當自己想要動手製作什麼工具的時候,總是能做出品質遠超預期的東西,甚至可能已經不是單純地可以使用雙手打造的。除此之外,她的雙手上沒有一處老繭;
而不論是聽說著明顯異於自己語言的人說話,或者與那樣的人說話,神子總是能聽懂,對方也總是能聽懂神子的語言。彷彿他們對話時都是對方的母語一般;
而且……
自己應該在半個月以前就已經死了的……
那時候神子試圖給塔加卡拉的人們講課。結果被使徒坑了,再加上塔加卡拉長期的窮困導致禮崩樂壞,於是一聽到不順心的東西就直接對神子老師施展暴力、朝她扔石頭。
作為明確挨過一石子的人,她很清楚那塊石頭上附著多大的力、又砸在了哪個足夠要人命的部位,然後自己又是怎樣從樹上落下,腦袋找地的。
她當時失去了知覺,連判斷自己是不是死了的力氣都沒有了。現在回想起來,她這恐怕就是死了。然而事實上她活了下來。
「那倆人所說的「超凡能力」與「不死於暴力」,以及「早已被命運選中」莫非是指這個?」
他們說的很多事情都能與自己身上的事情產生對應。但也不能排除這是為了某種目的而長期觀察她后編造出的謊言……
……
……但目前也只能確定到這裡了,神子現在掌握的信息還是太少了。
「唉……」她嘆了口氣,然後撐著膝蓋站了起來。
她打算去找點別的事情做。
做什麼好呢……
對啦,這些日子塔加卡拉部落幾乎一直在打仗不是嗎?
雖然勝利了,但也由於長期顛陂與兼并了戰敗部落,想來卡霍基亞城內也不怎麼安定。不如就去考察一番,定製法律吧。
說干就干,神子立馬動身返回了聚落。
但她現在也很清楚,自己雖然名聲有所回升,那些戰敗的部落大多也不相信出謀劃策的人之中有她一份力,所以調查民情應該不是難事。
但她現在的身份只是塔加卡拉的外交使節官,而不是酋長、薩滿什麼的。所以定製法律這種事情應該先去找使徒大酋長。
「篤篤篤」這是神子敲門的聲音。
「使徒大酋長,你在家嗎?」她問。
只聽門後傳來了使徒的聲音,他似乎有些感到驚喜:「在,我在,快進來吧。」
「……」神子有點感到莫名其妙,因為這與之前他的沉默離去反差太大了。
她推開了門,卻沒有直接走進去。
作為一座剛剛有人搬進來的房子,這屋內理所當然地非常空曠,僅有簡簡單單地一張當被子的布、一把凳子跟勉強可以當桌子用的石台,除了這些便別無他物。
而此時的使徒,正坐在凳子上,右手握拳抵在臉頰之上,作沉思狀、面向大門這邊。
見神子推開了門,他露出了一個似乎是下意識的笑,馬上朝她招了招手:
「過來,快過來,我有事想請教你。」
「……」
神子盯著他看了兩三秒,而後又瞥了一眼手邊的門,便竭力地將其推了推,試圖推到底。事實證明後面沒有人;向前邁出一步,身形卻還留在門外,結果也沒有任何人從門框上跳下來。
「……怎麼了?」使徒滿臉詫異道。
神子頓時嫩臉一紅:「……不,沒什麼…沒什麼……你要問我些什麼?」
一邊說著,她一邊走到使徒的面前,就地坐下。
「是有關於前段時間你告訴我的事……」他說。
神子環顧了一下四周,察覺到了什麼:
「你把你的煙斗扔了?是親手嗎?」
使徒喜歡抽煙。而煙斗作為一個方便攜帶的東西,自然不同於桌子、床之類的中、大型傢具,從搬進來的那一天就被使徒掛在了牆上。但現在已經不見了蹤影。
「咳咳…是的,但我不是想說這個,」使徒輕咳兩聲說道,「我想問的是——
「對於『藍色的火焰』,你怎麼看待?」
「藍色的火焰?」
神子稍微沉吟了一會兒后,答覆道:
「一般情況下,想要見到藍色火焰,是需要異於傳統引火工具的燃料的。溫度也隨著泛藍程度而有高有低。
「目前我們最容易到手的燃料,是酒與空氣……關於空氣我以前有跟你講過的對吧。」
「嗯。」使徒點了點頭,而後又問:
「那除了這一般情況,這藍色火焰還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嗎?」
「還有什麼……?」
神子捋了捋劉海,接著這一短暫的時間做出考量。最後,她選擇了這樣的一個答案:
「如果你是想問其象徵意義的話,那麼我只能告訴你——不管它是什麼顏色的,火焰就是火焰,是一種由點燃燃料來獲取熱能、熟食的工具。
「而如果你硬要問我藍色的象徵,那麼我的回答是——
「天空與大海般地寬廣無垠;雨水和寒雪的冰冷;以及異於我們傳統觀念、那極限可與太陽爭高下的灼熱!
「——藍色是追求一切夢想的光輝!」
「……」使徒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沒有得到回應的神子又一次紅了臉,因為這樣就顯得好像她在犯中二一樣,特別尷尬。
好在沒過多久,使徒微微抬起了頭,兩眼向天花板的方向望去,喃喃道:
「【追求一切夢想的光輝】……么?」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他突然又哈哈大笑了起來,一把把神子攬進懷裡:
「你這細兒可真是會說話啊!倘若不是你我之間都背負著『神』的名義,我『使徒』還真想把你這個『神子』收作女兒啊!哈哈哈哈……」
他笑了很久。
因為頭一次看他笑得這麼開心,神子直到他笑完了以後才出言要求他放下自己。畢竟這種情況下不僅傷人家感情,而且對方也不一定就會聽自己的話。
在解答完了使徒的問題以後,神子終於有機會和他探討針對卡霍基亞律法的問題,以及未來的規劃。
而正當兩人在屋內探討甚歡之際,不久便到了黃昏降臨之時。此時,門外有一道身形投影在了這木門之上——
是虎子。
他皺著眉頭,呼吸有些短促。他望著使徒的家門,眼眸子微微有些顫動。
其實他從神子離開大家,去大樹底下進行思考的時候,就跟著她了。
他也有一個想要問她的問題。
那是一個令他難以釋懷,必須得得到一個答案才能安寧下來的問題——
阿茲特克的獻祭……合情合理嗎?
從在伊利諾伊那出發去請使徒幫忙的時候,虎子就想問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單獨與神子進行交流。
而這一次他似乎找到了機會,然而看著神子那認真思考的神情,他怔了怔,而後默默地轉身躲了起來。
直至現在,他一直跟著神子來到了使徒的家。
當他看到神子走近使徒的家門時。他就有一個預感——
倘若再不去從神子那裡得到答案,他能請教神子的機會就會愈發愈少。而長時間地沒有得到能令他安心下來的答覆,已經使他在衣服底下留下了數處抓痕……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趁著我還有理性的時候……」
虎子抱著這樣的信念,走到門前。他抬起了右手——
「誒?你也是這麼想的嗎?」門的那邊傳來了使徒驚詫的聲音。
虎子身體一僵,停住了要敲下去的手。
「嗯嗯,你看啊——咱們這塔加卡拉的生產力還是太虛弱了,所以我們……」
神子後面的話虎子沒能聽下去。
他死咬著牙、瞪大了雙眼,面目猙獰,臉上冷汗淋漓:
「神子,還有使徒…他們……他們——
「他們好幸福啊……這個時候的他們好幸福啊啊啊啊啊啊!!!!!
「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啊啊!我不能摧毀他們的幸福,我不能敲門啊啊啊啊啊!!!!!」
他沒忍住,兩隻手在自己身上亂摸,很快就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數不清的血痕,這回他的指甲都爛了幾塊。
待他冷靜下來,他發現這些血痕已經怎麼都遮蓋不住了。更糟糕的是——他的血已經從創口中流出,地上已經有了好幾處屬於他的血斑。
「壞了,我……」一想到待會兒神子跟使徒出門的時候看到門口的血跡,虎子徹底地精神崩潰了。
但他沒有尖叫,而且沉默著向卡霍基亞之外走去。兩隻指甲潰爛的雙手依然在身上抓癢,過及之處皆為血痕……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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