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笑臉與螢火蟲
麥克斯意識到自己錯了，成人禮一點都不簡單。
他現在頭昏腦脹，完全不像一個神智清明的五環法師。
車上的那位老婆婆之後沒有和麥克斯進行太多的交流，因為他們很快就到達了城堡的正門。一位皇家禮儀師專門上來替麥克斯打開車門，當她看見坐在麥克斯對面的老婆婆時，嘴巴微張，非常驚訝，但是緊接著她趕緊低頭，什麼都沒敢說。
麥克斯意識到自己的猜測沒有問題，這位老婆婆和愛麗絲肯定有和密切的關係，說不定就是她的某位長輩。
一想到自己和皇家的大人物共處一車還這麼淡定，麥克斯覺得自己還算是比較爭氣的異行者，緊接著他就被圍上來的人群堵住，開始了他頭昏腦脹的打招呼時間。
大門口處已經有很多的人在等著麥克斯，這一刻麥克斯才意識到，恩卡圖家族是個大家族，而且大的超乎他的想象。
朱麗葉在心底提醒了麥克斯，這是成人禮的第一個步驟，他要在眾多家庭成員的問好和獻禮中，走進城堡，開始今天的流程。
很顯然，這種陣仗，已經是頂級的儀式開端。
在朱麗葉短促有力的提醒下，麥克斯準確地叫出了每一位上前問候者的姓名。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麥克斯此刻覺得自己就像是某種同聲傳譯，真正與那些麥克斯並不認識的親戚對話的人，應該是麥克斯「背後」的朱麗葉。
麥克斯不得不集中精神，免得在這種公眾場合失態，然而他還不斷地在接收，每一個問候者不同的情緒反應。
比較年輕的那些，大都帶著某種欽佩和嚮往，無論是本家還是旁系，抑或只是庶出的……麥克斯能從他們的穿著大概看出他們父母的地位和能力。
這些年輕人基本都還沒涉及到更深層的鬥爭，也不知道那些隱秘，他們只知道面前的「麥克斯哥哥」是紅色十字勳章的持有者，據傳他還是智慧女神教會的榮譽騎士，而且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為了五環元素法，前幾日我們的麥克斯還剛剛終結了一場舊神的陰謀。
這就像是一圈圈的光環，套在了金髮少年的身上，在今天的這個日子過後，他就是一名帝國青年，是帝國前途無量的新星。
而那些歲數稍微大一些的，看著人群中保持微笑的麥克斯，心情就比較複雜。
他們當中知道的多一些的，已經意識到麥克斯「出了某種問題」，只不過眼下恩卡圖家族決定忽視那個問題。他們知道在短短半個月里，很多事情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知道的少一些的，也能察覺到微妙的氣氛，只不過沒辦法捕捉到核心的關鍵，所以也只好提起一張笑臉迎向麥克斯。
至於那些中年人，那幾位長老……不管怎麼說，在今天這個日子，既然麥克斯站到了這裡，他就會得到應有的祝福和關懷。
麥克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能捕捉到每一種情緒。在人們都圍上來以後，這種情況變得更加明顯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給麥克斯造成了很大的負擔。
這就像是你的腦子裡突然多了一台收音機，同時能發出幾百個頻道的聲音，你還不能把它關掉。
隨著麥克斯逐漸走進大門，被人群包住的他覺得自己快要到了極限，這種情況持續下去，今天的主角估計就要原地昏厥了。
麥克斯將這個難題交給了朱麗葉，他需要魔偶女僕給他提供一個臨時脫身的辦法，他不能直接離開，因為他答應了梅麗莎，成人禮必須圓滿結束。
朱麗葉的執行能力很強，當後面那批人還沒有圍上來時，魔偶女僕橫插直入，站在了麥克斯身邊，然後優雅地提裙行禮，告訴面前的眾人，小主人需要去見一下老公爵，他有不少話想和自己的爺爺說。
這並不是流程中的一步，但是這種時候麥克斯想要見曼陀羅公爵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尤其是讓那些知道內情的長老聽在耳中，他們還以為異行者要和恩卡圖家族的掌權者最後聊一聊，畢竟成人禮過後，「麥克斯」的身份就是真的板上釘釘般獲得認可，恩卡圖家族需要徹底為之背書的狀態了。
在這種情況下，麥克斯只能露出歉意的笑容，這是他能做的最大動作了，金髮少年的身體已經有些不為人知的僵硬感，直到脫離了人群，在朱麗葉的陪同下站在走廊里，麥克斯才感覺逐漸緩過氣來。
看到朱麗葉困惑卻沒有詢問的樣子，麥克斯有苦難言，他不好給魔偶女僕解釋自己的狀態，因為這突然出現的感知能力，很可能與麥克斯右手的沙漏有關係。
「朱麗葉，我需要……我需要找個地方休息一會。而且我確實準備等會去見一下卡洛斯爺爺，你做的很好。現在，替我找一個安靜的房間，順便把茉莉找來。」
不馬上解決這驚人的「情緒接收能力」，之後的一切計劃都是空談。
等到茉莉被朱麗葉帶來，麥克斯只是說自己需要休息，懇請仙女龍保護自己，這當然不是麥克斯叫茉莉過來的原因，他要先進入沙漏房嘗試解決問題，如果他失敗了，就是需要真正尋求仙女龍幫助的時候了。
當麥克斯努力入睡，靈體降臨於沙漏房時，他就看到了問題的根源。
一把小巧的鑰匙憑空懸挂在碩大沙漏旁，持續閃爍著，沙漏底層有一粒金沙，和鑰匙保持著同樣的頻率，閃爍著，向這裡的主人提示著自己的存在。
激活異行者聯盟的印記產生的共鳴，真的讓我獲得了一粒沙……麥克斯靠近了沙漏，將底層屈指可數的金沙確認了三遍，是的，現在底層有五粒金沙了。
所以這種異常的感知狀態，應該就是這粒金沙提供的效果了……
但是異行者聯盟的印記時怎麼進來這裡的？？
麥克斯看著那歡快閃爍的鑰匙，意識到他需要找旭度奈確認一下，這印記製作的流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而現在……麥克斯需要關掉這粒沙的功能，他不能在宴會上持續接收到場賓客的所有情緒，麥克斯很清楚的意識到，那是自己無法承受的量級。
然而沙漏並沒有提供什麼「人機交互界面」，在經過了種種嘗試之後，麥克斯發現，自己好像拿這粒瘋狂閃爍的金沙沒有任何辦法。
麥克斯陷入了沉默，他的靈體波動的痕迹表示他的內心非常的不安。
自己一直擔心的情況出現了。
能感知別人的情緒，這種能力非常的有用，但是像這樣無限制地接收附近所有人情緒的能力，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種負擔。
麥克斯懷疑過沙漏的來歷，也想過如果出現自己無法控制的局面該怎麼辦，而現在這種情況，就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了。
這還只是簡單的一種能力，如果沙漏之後的金沙，帶來了肉體上的改變，那自己到時候該如何……
「我……感……受……到……了……你……迷……茫……」
麥克斯猛地抬起頭，他看向了四周，空曠的沙漏房沒有第二個生物或是靈體，是誰在說話？？？
那聲音非常的小，但是因為沙漏房本就沒有別的存在，一直是一種寂靜的狀態，所以顯得非常明顯。
而且那聲音……非常奇怪，就像是沙袋裡翻滾磨蹭中聲帶撕扯……
沙袋？？
麥克斯看向了碩大沙漏的上層……
一張巨大的笑臉，沙子拼成的笑臉，堆積在上層內壁，沙粒們……像是活了過來……
……………………
………………
…………
……
尤里斯停止了掙扎，他沒有死，他也不是累了，雖然他確實應該沒有多少體力了，但是他的意志力可以讓他釋放完全部的精力。
他停止了動作，是因為他意識到，周圍有其他人存在，一直都有……
人的氣場是一種很奇特的東西，在羅格大陸，因為戰職和魔法師的存在，人散發出的各種能量和波動更容易被感知，也更容易掩蓋，所以能力者們談論的東西不叫氣場，他們更樂意說是能量的痕迹。
儘管魔力核心萎縮，但是尤里斯的感知尚存，他沒有感知到任何能量的痕迹，也沒有聽到或是嗅到任何異樣。但是他在掙扎中，有一種寒冷的感覺，他恐懼的意識到，自己彷彿在被許多人盯著看。
尤里斯產生了恐懼感。雙目無法視物，手被反綁，魔力核心萎縮不能自殺，口中滿是血渣的落魄子爵，終於在這一刻產生了深深的恐懼感。
這是一種生命不受自己控制的恐懼，雖然大多數人在漫長歲月里，生命其實一直不受自己掌控，但是至少他們還享有某種假象。
而不是尤里斯現在這樣，真切地意識到，自己還不如案板上的一頭……豬。
所以尤里斯停止了動作，他不想讓那些圍觀他的「人」看出他內心的恐懼，看出他慌亂的情緒，他一動不動，假裝自己已經能夠平靜地面對危險和死亡。
安靜的環境，讓尤里斯一時產生了某種念頭。
是不是自己胡思亂想？其實根本就沒有人在看著他，他只是被遺棄在了某個角落，一切都是自己在嚇自己。
但是隨著時間的持續，那種凝視的感覺又出現了，而且讓人渾身發顫的是，那目光不是一道……尤里斯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在被打量著，就像是一堆奴隸販子正在交流著自己的貨物，而尤里斯子爵，就是那貨物。
這種煎熬高強度碾壓著尤里斯的神經，他沒有意識到，他讓自己掉入到了更加不好的精神狀態，這樣下去，落魄子爵離瘋掉已經沒有多遠的距離了。
沙沙……
沙沙……
某種模糊的響聲隱約響起，尤里斯恍惚中第一時間都沒有察覺到那聲音，然後他突然意識到，這不是自己製造出的響聲，這裡果然還有其他東西存在！！
吱……嘰……
噌！咔嚓…………
吱吱……唧！！！！！！！！！
咔嚓咔嚓咔嚓……
尤里斯聽出那應該是老鼠的聲音，然後他聽到了那老鼠被踩住的聲音，然後就是……那隻老鼠被碾爛的慘叫。
臉貼著地面，尤里斯將這一出聽了個完整，他默默地咽了一口血沫到肚子里，徹底停止了思考和掙扎。
因為在最後，他聽到有什麼東西將那那老鼠拿了起來，然後……咀嚼著那老鼠的殘屍……
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在這安靜的空間，這種清晰的響聲就還原了整個場景。
隨著咀嚼和吞咽的聲音消失，這空間又恢復了寂靜的狀態，尤里斯感覺自己就是那隻老鼠，已經被詭異碾碎，就差最後被吞入腹中。
某種無聲無息的觸感出現在皮膚上，尤里斯強忍著恐懼，沒有一點動作，這就像是某種巨獸貼近獵人時，獵人本能的裝死反應。
驀地，尤里斯臉上遮住雙目的東西被扯了開來，落魄子爵本身就緊閉著雙眼，他沒有在第一時間睜開眼睛。
感覺那股無聲無息的觸感已經消失，周圍關注著自己的目光好似也沒有了動靜，尤里斯的內心波動之後，決定睜開眼睛。
許久未有視物，雖然沒有光暗差，但是尤里斯也沒有在第一時間看清自己面前的東西。
是的，閉上眼是一片漆黑，當尤里斯睜開了雙眼，他發現自己身處的環境，依舊是一片漆黑，沒有什麼光源。
他努力地瞪著眼睛，彷彿眼前出現了無數螢火蟲，時閃時無，變幻著位置。
尤里斯眨了眨眼，發現眼前那些「螢火蟲」還在那裡，而且變幻的位置似乎還有某種規律在其中。
很快，尤里斯就意識到，那在自己面前閃爍的東西，不是什麼變幻著的螢火蟲。
他同時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感知沒有出錯，確實有無數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
而後來，那些消失的目光，都到了自己面前，所以自己身上那種被視線掃過的感覺消失了……
尤里斯的面前，非常近的距離，貼著地面，有許多雙眼睛。
那眼睛黝黑髮亮，在這漆黑的空間里，眨動中，就像是變換位置的螢火蟲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