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固執的衛人

第2章 固執的衛人

「縵姐,我去街上走走。」

「見到白圭,讓他帶點紅棗過來,快用完了。」

酒櫃后是一排大瓮,整整齊齊的碼放著,而在瓮邊上坐著一個慵懶的女人,無精打采地看著酒肆內的一群莽漢叫嚷著臉紅脖子粗的傻樣子,懨懨的說不出的不耐煩。和之前邊子白沒來之前唯一的區別就是酒肆的老闆娘領口的紗衣換成了厚實的麻布深衣,而且也不會開到胸口,讓每一個來酒肆的客人浮想翩翩。在後世,這樣的女子完全是可以靠姿色就功成名就的主,每天只要美美噠,做主播,展示才藝,就能生活富足。而在帝丘城內,她不得不操持煩勞的酒肆,不得清閑。所以,閑下來的路縵更加的慵懶,帶著一種美人倦怠的誘惑。

修長的脖子,如同凝脂一般的白皙膚色,配上天然呆的眼神,還能打95分的高分,最大的原因就是白,是一種看著如同天上的雲一樣,飄忽不定的白,似乎垂手可得,卻遠在天邊。

自從邊子白來到酒肆之後,她已經不再利用過人的姿色來招攬生意了。事實上,酒肆里以前需要她討好的主顧,都感受到了酒肆女主人的敷衍。原本還會在客人的要求下放歌一曲助興的老闆娘,徹底淪落成為看守酒瓮的木頭人,連對客人給個笑臉都懶得去做。唯獨能夠讓她提起一點興趣的就是邊子白了,這個古怪的小子真的很讓人好奇。

女人的好奇心是很強的,以至於一雙美目時常會在邊子白身上打量。她甚至想起和邊子白的第一次對話。

那是她一時心善將暈倒在酒肆門口的邊子白在路過的乾果商人白圭的幫助下抬到了酒肆之中,而邊子白醒來之後並沒有什麼特別,很木訥,傻呼呼地彷彿被主人拋棄的喪家之犬,眼神中流露出的是驚恐和無助。

原本以為邊子白就會傻呼呼地站起身,最多對救他的恩人感謝就會離開。可沒想到上一刻還在發獃害怕的邊子白下一刻卻打量起來酒肆的環境,嘴角扯起的弧度似乎在表示他對酒肆的不屑。

路縵當時氣瘋了,救人還救出錯來了?

這小子到底是什麼表情?

是不屑,還是覺得帝丘城內小有名氣的酒肆老闆娘路縵的身份太低賤,不配救他咋的?

或許她心底的好奇心就是這樣種下的,接下來的過程更是讓她覺得,小兔崽子開口第一句話就大言不慚道:「我可以試著讓你的生意好一些,但需要付出一點報酬。」

一開始路縵還以為是遇到了兜售秘方的騙子,可讓她始料未及的是邊子白憑藉說書講講故事,真的做到了他給予的承諾。一些從來都不曾出現的故事在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年嘴裡如同抽絲剝繭般的說出,最後編織成一副漂亮的雲錦。

讓她可氣又可笑的是,這個明明是青澀少年的傢伙,說的故事竟然都是男歡女愛的情節。

小黃文要是帶著細緻描寫,足以讓老司機都難以把持,正應了那句話:心中旌旗招展,面色巋然不動的男人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為誰也不知道這個男人下一刻是否會暴露獸行。更何況是面對一個個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衛國摳腳大漢?更奇怪的是,每次邊子白說到精彩處卡住,引起喝酒大漢們的大為不滿,暴躁的酒客甚至以拆房要挾,看似瘦弱的邊子白卻根本就不為所動。每次都驚險到讓路縵心都提到嗓子眼的地步,可最後總能在一群乾瞪眼的聽眾虎視眈眈之下,昂首闊步而去,恐怕聽眾也擔心打跑了這壞子之後再也聽不到如此精彩的故事了吧?

對於說一不二的邊子白,他們也是頗為無奈。

可邊子白也生氣啊!這個時代是戰國,沒毛病,列國紛爭,豪傑四起。可誰能想到,在帝丘的衛國人,竟然對血脈僨張的武俠故事毫無興趣,對英雄豪傑也沒有多少感覺,唯一喜歡的就是野漢子偷人戲碼。

這尼瑪是個什麼國度?

這真不能怪衛人天真爛漫胸無大志,翻遍孔子整理的《詩經》,慘烈不過秦風: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深邃不過邶風:「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喪德不過鄘風:「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民怨不消,只有魏風:「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汝,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

誰能想到,道了《衛風》通篇都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都是說的是男男女女的那點事。結合衛國有過一次被狄夷滅國,真的是滅國,還特別慘,整個衛國的國人只剩下800餘人,曾經春秋時期的偽強最後之剩下一個村子的國人,可見有多慘?最後還是衛國國君的女婿們幫忙,才重建了衛國。足以可見,在衛國,思維嚴謹的辯論家沒有市場,戰無不勝的將軍沒有市場,更不要說改革派,激情派了,統統排除出權力中心。唯一能讓衛人興奮不已的就是美人和愛情了。因為哪些倖存下來的800衛人要擔負起一個村莊的男人繁衍一個國家的口人這等浩大的工程,可以說衛國的先人們做到了為這個國家精盡而亡的犧牲。而邊子白此時的心情是——我日你個先人!

有沒有搞錯,說好的金戈鐵馬,說好的帝國崛起,在哪兒呢?

邊子白一度迷茫地反思,自己到底在哪裡?這絕對不是他理解的戰國!

這個時代有孔子、老子、墨子的學說傳播。戰國的奇人名士不少已嶄露頭角,當然死了的更多,可是他們的學說留了下來。值得慶幸的是衛人的識字率在列國之中是首屈一指的,文教水平戰國第一,可毛用都沒有,出色的衛人根本就無法在衛國獲得一官半職。

從酒肆出來,彷彿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相比這個時代的房子普遍都是那種昏暗低矮的樣式,正午街頭的陽光燦爛的讓人眼暈。

讓邊子白越來越喜歡這個時代的恐怕就是藍天了,空中沒有雲,或是雲少的時候,太陽之外的區域,都是沁人心肺的湛藍。在後世,據說地球上只有少數幾個地區有這樣的藍天,可在戰國,跑到華夏任何一個地方都是這樣。天空純凈的彷彿沒有一粒塵埃,空氣中富含的氧離子,讓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身體的滿足。就算來到這個時代已經有一個月了,可是對空氣的迷戀,彷彿永遠沒有個夠。

邊子白深吸一口氣,咦,不對勁,怎麼有股子酸味,還是餿了的味道。瞪眼一瞧,面前站了一個笑的異常燦爛的青年人,傻呼呼地站在他的面前,身上的一副如同是從水裡撈起來似的,濕漉漉的,都是汗漬。邊子白皺了皺鼻子想要生氣都沒辦法,任命似的低頭嘆氣道:「白圭,這一天你都去幹什麼了,全身像是從水裡撈起來似的。」

「我去貨棧搬貨了,你看……」年輕人一口白牙,得意地笑著向邊子白展示他這小半天的收貨,確實不錯,兩個大子,看著像是小鏟子,是最小的一種規格的布幣。來到這個時代,邊子白另外一個要吐槽就是貨幣,太坑人了。各種各樣的貨幣形狀都有,方形的楚國叫『鬼錢』正方形的;周王周圍的鄭國、宋國、衛國等喜歡用鏟形的叫『布幣』;還有諸如『刀幣』、『貝幣』、『圓幣』……

每個諸侯國都似乎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喜好,可問題是列國任何一個國家似乎都不熱衷於鑄幣,大部分的貨幣都出自商人。

這就問題來了,貨幣形制不一,大小不一。就拿布幣來說,邊子白驚恐地見到過十幾斤重的銅疙瘩也被鑄造成了布幣,真不知道是那個腦袋有坑的商人的傑作。

好在大部分人還是比較正常的,布幣的樣子有稜有角,不太方便攜帶。可固執的衛人就是這麼執拗,不管是交易還是做工的酬勞,都要布幣,其他的貨幣概不接受。

白圭一臉陶醉地看著手中的布幣,期待道:「只要再積攢五個『中布』,我就又能去城南的王夫子那邊學字了。」

(布幣有三種規格,第一種是個頭最小的『小布』,其次就是個頭中等的『中布』,還有就是私人鑄造的『大布』重量規格沒有限制,擺闊裝土豪用的。後世哪有這麼玩的,土豪拿青銅來充門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收破爛的呢。)

邊子白捂著額頭無奈道:「你的理想不就是成為大商人,為什麼還花費三個月兩條臘肉的學費去認字?」

對此,邊子白很不理解,可是讓他奇怪的是不管是白圭,甚至酒肆路縵都認同認字讀書的這種做法,即便最後白圭用不到。而且在邊子白看來白圭實在太過幸苦,販賣干棗的收入本來就少,而學費卻很昂貴,白圭不得已之下只能去打短工。但朝歌城內能夠做短工的機會實在不多,所以白圭的求學之路頗為艱難,在輟學狀態和求學狀態兩者交替的情況下苦苦堅持。這傢伙很勵志,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如此。

邊子白覺得有義務幫助他在朝歌的第一個朋友,提議道:「我也識字,你想要認字的話,我就能教你。」

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而白圭卻態度堅決地反對道:「這怎麼行?」

一開始,邊子白還以為是白圭不肯佔便宜,勸解道:「你看我一個外鄉人來了帝丘,受到了縵姐的照顧,又有了你的幫助,才讓我這個羈旅他鄉的人有了生存的保障,難道你就不能接收我的感謝嗎?再說王夫子脾氣暴躁,學問……恐怕也不怎麼高深,你在他那裡是學不到多少才學的,還不如我先教你認字,等遇到好的夫子,再去拜師。這樣一來,你也能積攢足夠的拜師禮物,不是嗎?」

白圭擺手道:「王夫子的學問是好的,就是脾氣夠嗆!」

白圭可不單單是為了識字才去求助王夫子的,他可是帶著另外目的,只不過這種心思不能說出來:「可是王夫子即便脾氣不好,得罪很多人,大部分的街坊都不願意去他哪裡認字,總要有人去認字他才有足夠的束脩養家糊口。如果因為他的脾氣不好,我不去,別人也不去,他豈不要餓死?」

這個理由很強大,邊子白百口莫辯。

衛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固執,固執的可愛。白圭傻裡傻氣的話,一下子拔高了他的人格魅力,連走路回去的時候,背影都似乎挺拔了些許。

可邊子白想到的是,王夫子似乎不窮吧!

這個時代,誰也不敢指著一個人說他寒酸,至少在這個人家裡擁有一輛馬車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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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之名士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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