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吾之砒霜【2】
從淑雲閣的內門進去,繞過屏風,就是淑貴妃的內室,此時她正坐在鏡子前,兩個小宮女正在為她梳發,雪朧請過安后,淑貴妃滿臉笑意,卻難掩疲倦「怎麼這時間過來了?」
「前幾日兒臣一直不舒服,母妃賞賜,未能進宮請安,前日已經病癒,特來向母妃來請安,順便給母妃您送請柬的。」說著,雪朧從玲玉的手中,接過請柬,遞到淑貴妃的手裡。
「品果宴?」淑貴妃看完,好似很感興趣的樣子。
雪朧從宮女手中接過梳子,開始給淑貴妃鬢髮,淑貴妃的頭髮又長又軟,抹上香味濃郁的荷花油,用兩隻金釵固定好,雪朧看著春蘭姑姑敞開的梳妝盒,一時不知選那隻好。
「母妃,可有想戴的頭面?」
淑貴妃看了一眼雪朧的手藝,四下看了,對雪朧說「一貫你是被伺候的,沒想到竟有這樣的手藝。」
「回母妃的話,小時見家中嬤嬤給家母梳理頭髮,兒臣在一邊看著,學會一些皮毛,有時祖母在家,也會讓兒臣拿她的頭髮胡鬧。兒臣梳的,是祖母很喜歡的端雲鬢,樣式並不是京中時興的,不知道母妃您,喜不喜歡?」
「幼時在家,母親也愛梳這樣的頭髮,我正覺得眼熟,竟不知你還有這樣的手藝。」淑貴妃提起亡母,心中有些凄然和感動,雪朧也選了一套湛銀花柱的彩珠頭面,淑貴妃甚是滿意,指了指梳妝盒中的一套紫金瓚五花寶珠的頭面說「這一套,母妃要見你在品果宴上帶著。」
「多謝母妃」雪朧知道淑貴妃這是答應了,二人相伴,走到外廳,宮女們擺好早膳,雪朧為淑貴妃布菜,淑貴妃卻拉著雪朧坐了下來「這麼久,終算是見你們夫婦二人,同心了。」
雪朧有些害羞,低著頭,臉已經紅了。
「你們夫婦,在外一直卓德都很好,但是在內,你們可以瞞得了其他人,卻沒法過你們自己這一關。但是這次,你辦這個品果宴,想來,也是體會到了太子這些日子的難處。」
「是,兒臣與殿下,從流放之地平反,歸來后,雖然得陛下多番撫慰,但是,在娘娘面前,妾身就不說什麼客氣話了,陛下,應該是忌憚殿下了,有意扶持六殿下。雖然與殿下分庭抗禮,還有待些時日,但陛下的態度,在那些心機小人眼裡,就是風標。利重眼拙之人,自然會看清殿下,甚至難為殿下。兒臣,與殿下一起經歷了那麼多,現在心中,再無他念,一心只想幫扶殿下。兒臣在前朝無甚力量,但是這後宮內院,兒臣還是可以做些什麼的。」
「好孩子,你能有這番眼界,真不愧是你們季家的女兒。太子異位,事關國本。陛下的心思就算是不好猜,但是他定不會,在現在廢了太子的,有母妃在一日,母妃也定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你把心安在肚子里。越是這個時候,你們越要坐得住,站的穩,如此,才能讓那些望風而動的小人,知道厲害。」淑貴妃的日子,想來也不會好過的。
皇後年輕,沒有實權在手,現在太子失權,再由年輕的嬪妃攛掇。
定會與淑貴妃撕扯幾番,雖然淑貴妃定有化解之法,但如今看來,這樣的日子,淑貴妃肯定不好過。
「是。兒臣本以為請不到母妃呢,還請了殿下和璉兒來給兒臣做筏。想來,殿下和璉兒吃吃不到母妃宮中的午膳了。」雪朧伸手,把快涼的湯遞到淑貴妃的手中,再來之前,雪朧已經吃過早膳了。淑貴妃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這做母親和祖母的,苛待他們父子,連頓飯都不管,讓他們午膳前過來,本宮親自下廚,給你們做菜。」
自淑貴妃處,用了午膳,菜剛剛擺齊,外間傳來「陛下駕到」的聲音。
容恪,雪朧,璉兒還有淑貴妃立刻恭迎行禮,陛下進來的時候,面色並不是很好,容恪看了,也斂了難有的笑意,綳著臉,父子二人甚是不悅的望著彼此。
璉兒站在容恪的身後,伸手拉住容恪的衣服,父子二人對望,好似給了容恪一些力量,三代人就在一起,好似有了些許特殊的聯繫,陛下先是笑了笑,緩解了一下氣氛,落座后開始吃飯,一頓飯,吃的也算是融洽,飯畢,正巧璉兒的師父今日沐休,午後就跟著容恪和雪朧回來了,容恪飲了酒,坐在馬車上,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
璉兒伏在雪朧膝蓋上睡著了,而容恪,也有些困了。
雪朧有些好笑,不住地推容恪,不要靠在她的身上,而容恪打定主意,要往雪朧伸手靠,嘴角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容恪不是個愛笑的人,多年的歷練,讓他的性格堅毅且從容,難得有這麼放鬆的時候,兩個人這樣你來我往的較勁中,兩個人忍不住的哈哈笑。
一路比較歡樂,而回到東宮,真正睡著的,是雪朧從才對,她靠在容恪的懷中,睡得正香,容恪無法,只能抱起雪朧,下了馬車后,一直往雪朧的住處走。
雪朧睡了沒多久,醒來的時候,發現容恪正抱著她,往榻上放,二人四目相對,滾做一團。
第二日雪朧就要為品果宴準備,正巧陛下聽說雪朧要擺宴,不知怎的,也說要來。
接駕可是大事,馬虎不得,這讓雪朧甚是頭疼,東宮許久不曾熱鬧,雪朧又實在是分身不暇,只能讓人把高氏叫來。
高氏得了季緋羽給她的助孕的葯,但是這都快兩年了,始終不見她的肚子有動靜,雪朧也不知她是沒吃,還是吃了不管用。這些事,她也不方便過問。
等高氏來了,二人商議著,好歹把接駕的禮儀擺好,酒席雪朧反覆調試,請柬也全部送出去,回帖也一一處理,只等著開宴。
可就當開宴會前一天,雪朧收到宮裡的消息,說陛下政務繁忙,不會過來了。
容恪從外面回來時,正看著雪朧用手帕擦乾淨臉上的淚,玲玉從旁候著,安慰雪朧。容恪自然也聽到了外面的消息,說陛下不會過來了。
「哭什麼?」容恪幾步就走到雪朧的面前,看著她雖然擦乾淨了眼淚,但是依然眼圈泛紅,雙頰也紅紅的,想來是哭了一場。
「並不是什麼值得哭的事情。」雪朧用手帕遮面,不願讓容恪看見自己。
「都說君心難測,父皇的心,並不是我們能猜測的透的,你若是每次都哭,這眼睛,怕是別想要了。」
「我撒出去那麼多帖子,都是聽了陛下會來,才都回了帖子說來,這陛下剛剛說不來,我就收到了栗親王,武柏候,陳大人三家的回帖,說有事不來,而那些不遞迴帖來的人,明天指不定怎麼笑話你我。」雪朧雖然覺得這事確實沒有必要哭上一哭,但是越想越氣,直道這人怎麼能這般的現實。
「我瞧瞧」容恪挨個翻了回帖「栗親王的王妃說,府中有事情處理,抽不開身,栗親王送了禮物說身子不適。忍冬…」
回京后,容恪便在京中活動的多了,所以之前的暗衛,都轉化成了小廝護衛,跟在容恪的身邊。
「奴才在」忍冬跪在門口聽吩咐。
「去栗親王家中,送盒百年人蔘,再說後日宗親大會,本殿會代為給栗親王告假,讓他好好在府中養病,宗室中的事,讓他十天半個月不用管,本殿給他盯著。」
栗親王是宗室中的宗長,後日是宗親大會,他這個宗長不到場,那真是不體面極了,那些惦念宗長之位的人,立時就能把他吞的連根骨頭都不剩。
雪朧聽完容恪的處置,心情好了大半。
「武柏候說家中有喜事,不便外出招搖。這武柏候夫人都四十有五了,自然不是她有孕。去,放消息出去,說諫院大夫平大夫說後日會在朝會上參那些,狎不良女為妾,強搶民女的老東西,尤其是那個家中妾室剛剛有孕的老傢伙,在放風說,太子已經看過參本,準備同參了。」
雪朧的臉色大好,已經有了悅色。
「至於這新任戶部尚書陳大人,我與吏部監察院張侍郎手中,都有他之前任漳州知府貪腐的證據,既然父皇忙,本殿這個太子也沒什麼能幫他的,就把參陳大人的本,明日就遞上去吧。至於他那個整日不務正業的兒子,捷,通知京兆尹,去東紅院,抓了。」
「是,殿下。」雪朧在一邊看著容恪雷厲風行的就處置了這些狹隘小人,心中大為舒適。
「雪朧,不必覺得難受,我雖暫時失勢,但是,我外祖父雖去世,但是其門客學生,都對我儘力扶持,還有的你父親,叔父,和小叔叔都是我的保障。只他們四人之力,我進有兵,退有名,我是手握兵權,又名正言順的太子。管我是不是常被陛下呵斥,還是有了容愉這個對手。想看我倒下,不如先算計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
雪朧聽完,只覺心中大定。不禁喜笑顏開。容恪看著雪朧這般小孩心性般的一會哭一會笑,忍不住的用手勾了勾她的鼻子「你啊,做了太子妃,以後是要做皇后,甚至太后的人,這般愛哭,真是羞煞旁人。」容恪拿了手絹,細細的為雪朧擦去眼角的淚珠。
「我不要做太后,也不想做皇后,這樣的委屈,我也不願你受。明日那些婦人,當著我的面,自然不敢說三道四,我只怕,她們和前面的那些大人們,說你的不是,那才是我受不了的。」
「你這麼厲害,還有誰敢說你的夫君呢?」
「那是自然,我雖深養閨閣,但我也不是什麼軟柿子,誰都敢拿捏。誰若敢說你半句不是,我…」雪朧氣鼓鼓的樣子,容恪覺得心都要融化了「你要怎麼樣?」
「我就,拔了她們的舌頭。」雪朧突然想起梁渭的兇狠,忍不住的都鬥起狠來。
「好,好,好。」容恪備受感動,看著雪朧的面容,他覺得自己,果然找到了能伴他一生,與他並肩與共的女子了。
雪朧睡了個好覺,昨日與容恪的那番話讓她倍感力量。如容恪所說,那些想看他們下場的人,不如先好好想想自己是怎麼死的。
昨日不過傍晚,雪朧就收到了栗親王,武柏候還有陳大人三家夫人的信貼,說要登門拜訪,雪朧自然當沒有收到,不過心中的悶氣立消。
玲瓏為雪朧梳發,雪朧讓玲玉拿出那副昨日從宮中帶回來的賞賜,雪朧看著盒裡華貴又雅緻的頭面,挑選了一件配得上如此美麗頭面的衣服,玲瓏就開始給雪朧挽鬢。
雪朧不喜歡挽鬢,只覺拽的頭皮生疼,還對頭髮不好,可是那日淑貴妃說,身在這後院中的女人,這一身乾淨利索的衣服,和頭面,才是女人的武器。
雪朧站在立身鏡前,看著身上紫色的雲錦長裙,和耳邊翠色的耳墜,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後的容恪「如何?」
「很美了,很美了。」容恪拉著雪朧的手,他等的都快要睡著了。
「你怎麼回事?我難得這麼打扮,難得…」雪朧拍著容恪的後背,二人打打鬧鬧的走出了院閣。
雪朧本以為昨日陛下突然說不來的消息,會打消很多就算是有些眼光遠見,但是選擇盲從的人的腳步,可是當她走至正廳,看著已經差不多來了一多半的京城貴眷,還是有些吃驚的,但是看見站在人群中的月河夫人時,雪朧忍不住的嘴角上揚。
月河夫人自然看到了雪朧,她也笑著向雪朧走來,她昨日聽聞陛下不來,料到雪朧這邊的場面會不好看,於是以丞相夫人之命,挨個敲打了那些雪朧送了帖子,但還沒確定來不來的人。作為她們丈夫頂頭上司的夫人,相比沒人敢不給這位丞相夫人面子。而雪朧的叔母也跟在月河夫人身後,那些武將夫人們,自然也都鞍前馬後,生怕得罪。
雪朧看著自己的母親和叔母,想著她們二人,可比她這個太子妃,有牌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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