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君子量無極
錦書回到氈帳依舊閉目坐在墊鋪上,她想到瑛娘和安伯的死,內心始終不能平靜,精神無法完全集中,對於巫道力量的感知也時隱時現。
晚飯時間,氈帳里所有的新兵都回來了,除了今日和錦書一同來的幾個,其餘的都是先來了六七日的士兵,沒一會兒,整個氈帳就滿是汗水揮發的味道。
眾人吵嚷著,談論著今日所訓練的技能,汗津津的臉上洋溢著興奮的光彩,巴不得即刻就奔赴戰場與梁軍決一死戰。
「開飯啦!」氈帳門口剛傳來喊話聲,大家看見大鍋飯菜送來,都衝過去拿起碗筷一擁而上,粗家漢子也不講究文明或者形象,邊吃邊聊,唾沫橫飛,或罵或笑。
錦書等他們都開吃了才走過去,鍋里只剩半碗飯一個饅頭和幾片青菜,錦書剛舀好飯,曹進便走過來一點不客氣地把最後一個饅頭也拿走了,他瞪了錦書一眼,一口咬在饅頭上扭頭就走。
錦書懶得與他計較,坐回自己的床上開始用餐,她飯量小,倒也吃不了多少。
大家看她身體孱弱,又不說話,皆對她嗤之以鼻。
不到半盞茶功夫,飯菜已經風捲殘雲般一掃而空。錦書剛吃完飯一雙手就把她的碗筷接過來放入空鍋中,錦書抬頭一看,是個孩子模樣的新兵,眼角眉梢帶著未脫的稚氣與青澀,他看了看錦書又低下頭繼續去收拾其他人的碗筷。
他收拾到一個眉濃須密的大漢身旁時大漢一把按住他的手對著錦書喊道:「哎,小白臉,幫大爺們把碗收鍋里去,這女人乾的活你來做最合適不過了!」他身邊的同伴把碗筷往腳邊一扔,大家都鬨笑起來。
錦書並不氣惱,只裝作沒聽見,自顧自的躺下背對著眾人睡覺。
「你聾了?大爺叫你呢?別給老子裝睡!」濃須大漢看錦書不理會自己,罵咧咧就要起身教訓錦書。
小算盤和明樂在一旁看著事態的發展,儘管同情錦書,也不想惹麻煩上身,而先前推攘錦書的曹進此時一臉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
就在大漢正要起身的時候,他身旁另一個年長的漢子攔住了他道:「林釜,別衝動,軍營里可是不準打架鬧事的。被何副尉知道了要挨鞭子的。」
這時候錦書卻站起來,然後弓著身,把一副副碗筷撿起放入鍋內。
「倒是挺識時務的,省得老子動手教訓你!」虯髯大漢以為錦書被自己嚇倒,得意道。
大伙兒面面相視,心想,這小子果然經不住唬,這麼快就慫了。
錦書抬著裝滿碗筷的鍋往伙房走,先前收拾碗筷的新兵跑過來幫著她一起抬,錦書有些意外,說道:「你去休息吧,我一個人抬得動。」
小男孩搖搖頭說道:「小書哥哥,你今天才剛來,伙房在哪兒都不知道,我第一天來的時候就走了很多冤枉路。」
「你認識我?」錦書突然想到楊伯給她說過莫鐵匠家的小兒子被抓去新兵營了,年齡不過十六,當下恍然大悟,說道:「你是莫鐵匠的兒子?」
小男孩點點頭說道:「我叫莫庫,瑛娘和安伯伯把你救回來的時候我見過你,你那時候睡著了沒醒,你的傷都好了嗎?怎麼也到軍營來了?」
錦書不知該怎麼和他解釋,想到不知還有多少人在找叫何錦書這個名字的人,說道:「莫庫,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啊?」
「你以後別叫我小書哥哥,我打算用雲旗哥的名字。」
莫庫眼睛眨眨,說道:「你來軍營是為了打探雲旗哥哥的消息?那我就叫你小旗哥吧!」
錦書不想騙他,只好苦笑道:「他們經常這麼欺負你嗎?」
莫庫突然耷拉著臉說道:「這到算不得什麼?我幫爹拉風箱,鍛打鐵器的時候比這辛苦多了。我最難過的就是見不著爹娘,我好想回家,大哥二哥戰死的消息傳回來的時候娘哭花了眼,我要是也回不去,娘的眼睛就見不著亮了。我不想打仗不想殺人。」
兩人到伙房放下鍋碗,錦書看莫庫情緒低沉,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我以前的時候也和你一樣,不想殺人不想打仗,可是當那些壞人傷害我和我至親的人之後我恨不得早些將他們殺了!這樣我就可以救我的親人了。」錦書說著眉頭倒豎,拳頭緊握。
莫庫看到她發狠的樣子有些害怕,說道:「小旗哥,我是不是太沒有骨氣了?爹總說我是個男子漢了,可是一想到要離家那麼遠我還是會害怕。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沒出息。」
「告訴你個秘密,我如你一樣大的時候被阿婆送到長史府家做下人,雖然府裡面吃的穿的比家裡還好,可是我每晚都想阿婆,有時候想著想著就哭了,至少你沒有哭鼻子啊!」
莫庫聽她這麼說,心中總算有些安慰,說道:「爹說男子漢流血不流淚,不過你放心吧,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也不會笑你的。」
這下錦書倒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哭笑不得。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回到了氈帳,莫庫抱過被褥睡在錦書旁邊的空位上。
林釜正在掏牙,看到莫庫搬過去睡冷哼一聲,說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話真是一點不假!你小子以為這小白臉能護得住你?兩個廢物倒是挺配!」
莫庫聽他說得難聽,忍不住要起身和他爭吵,錦書一把按住他,說道:「不要理會他,忍耐並不代表害怕,要懂得藏器待時,厚積薄發。」
莫庫大出了一口氣,按耐下來,將頭蒙進被褥里。
錦書知道他還不能理解,就像當初自己也不能理解阿婆說的這話一樣,她閉著眼睛一直等到聽見莫庫平穩的呼吸才放心睡去。
此後的半月有餘,錦書和莫庫都一同吃住,也一同給氈帳中的其他人跑腿打雜,林釜看他們兩個悶葫蘆一樣,沒了趣也不再找他們麻煩。
莫庫心中雖然有氣,但是他知道若是忍耐不住保不得換來一陣毒打,只好忍氣吞聲。錦書倒是落個清凈,她自從修習巫道以來,耳目異於常人,這些訓練在她眼裡更是小菜一碟,但是她不想暴露自己的武功,訓練中從不顯山露水,和中等之列的新兵一樣不惹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