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會呼吸的洞
低溫下岩石脆化,山崖末端的片狀岩石好像一塊不穩定的餅乾,難以承受四個人的重量,下面就是萬丈深淵。
這一驚非同小可,墜落中趙雁翎顧不得其它,雙手亂抓亂撓,企圖攥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稻草沒有,懸崖峭壁外層包裹一層黑土,上面倒是攀附著大量的藤蔓。抓扯了幾下棉手套就劃破了,把他干幾個月農活滿是老繭的手掌都勒出了幾道傷口,總算止住了身形。
定睛打量,安馨就在他頭上,拽著老藤身體在空中來回晃蕩,看著就眼暈!
再往上一點,胖子臃腫的身體貼在山壁瑟瑟發抖,發現趙雁翎望著他,還充好漢露出兩排大白牙齜牙咧嘴的笑。
只有韋斯特不見了身影,下面深不可測,他多半已凶多吉少。
好在有驚無險,趙雁翎習慣性想損胖子兩句。話才掛在嘴邊,他臉上的笑凝固住,抓著的藤蔓被他連根帶起整個人後仰著墜落下去!
因為之前把繳獲的沉重的登山背包背到自己肩上,山壁上橫生倒長的藤蔓抓地不牢靠,根本承受不住人和包的重量。
他兩眼圓瞪,雙手保持向上伸展的姿勢,身體在安馨和胖子的視線內逐漸變小。
胖子雙眼充血,目眥欲裂:「老趙!」
一瞬間淚如泉湧!
兒時一起彈溜溜,扇PIA幾,拉大寶……曾一起守在影碟機前忍受卡碟翻來覆去看龍叔的武打電影,曾一起苦求李木匠給刨木劍;中學時期,兩人遭到十五中校外小混混的欺侮,胖子仗著身子結實,就擋下多數拳腳。事後趙雁翎非要給他找回場子,二人輾轉街頭巷尾起早貪黑的蹲人,趙雁翎拿著板磚成功將對方腦袋開瓢給他報仇……
往事歷歷在目!
胖子抽了抽鼻涕,尋思這老小子還以為別人不知道他那點心事:不就是見不得身邊親戚朋友比他過的苦,才丟下大學生身份眼巴巴的跑回窮山溝搞養殖么?裝什麼大頭蒜,賤人就是矯情,現在好了,狗咬豬尿泡,一場空!
他帶著濃重鼻音自言自語的哼唧:「說我狗肚子盛不下二兩香油,你趙雁翎還不是一樣,放著空調辦公室不坐,我看你他嗎腦袋有泡……」
友情和愛情一樣,能讓它變得醇厚,讓它融進骨子裡的不是轟轟烈烈的大事,反而是雞毛蒜皮微不足道的瑣碎。兩人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因為情緒崩潰,眼睛被淚水糊住,胖子沒看見趙雁翎墜落勢頭突然一緩,山崖一側彷彿有隻無形的大手一撈,他橫著撞向山崖就此消失不見。
不過,安馨卻看到了這一幕。她聲音極為柔和,就像哄一個小孩子:「胖子,拉我一把,老趙未必摔死,咱倆下去救他。」
胖子精神一振,連忙擦了把淚水和鼻涕,伸手去捉吊著安馨的藤蔓,還哽咽著念念有詞:「我操韋斯特他祖宗十八代,老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他嗎殺他全家,把他家祖墳刨出來鞭屍!還有那些植物獵人,以後我遇上了,非把他們腦袋揪下來當……啊!」
結果胖子的身體更重,稍微一晃蕩,泥土紛紛抖落,連帶著安馨一起大呼小叫的掉了下去。
……
再說趙雁翎,他聽著耳邊風聲呼嘯,眼角還能清楚的看見那條山溪飛流直下的大量水滴和他保持同一水平線。
心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這下可真的是涼涼了!
諸多往事走馬觀花的在腦海掠過:脾氣又酸又臭的倔強父親,身體不大好的母親,白髮蒼蒼的奶奶,親如兄弟的胖子,還有那些大學室友,未竟的事業,以及因南北分隔宣告無疾而終的愛情,那些涅槃和夢想啊……
來不及生出更多的感慨,就感覺有一股非常奇特的力量在背後託了一把。山崖左側產生一股強勁的吸力,他翻滾著身體被吸了過去,連連撞擊石壁幾乎令他昏闕。
原來這裡有個黑黢黢的石洞,它好像山壁上長著的一張嘴。被吸入石洞后,他身子下面感覺又濕又滑,因為這股莫名其妙的風力帶動水流,水滴石穿,天長日久將洞內通道鑿成天然水滑梯,他不由自主的一路斜著向下滑去。
片刻風駐,四周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趙雁翎停了下來。緊張的心情隨之放鬆,渾身上下已經分不清哪疼哪不疼了。這一番險象環生讓他心神俱疲,飢餓感無法抑制的襲來。
拿出手機,還好主板沒被水泡壞,打開手電筒功能就趕快用塑料袋套上。
「胖子和安馨要是脫險了,肯定會下來救我!」
可能偶然間觸碰到某個功能鍵,智能眼鏡的微型屏幕開啟,眼前突然出現一排排文字。
「主播藥丸!」
「老趙還在么?」
「主播倖存了!」
「看直播要冒生命危險,我心臟病犯了……」
「你是我見過命最大的人,沒有之一!」
他趕忙關閉鏡片上的投影,彈幕太多應接不暇:「這裡竟然還能有信號?可你們就不能盼我點好?」
兩邊是黑色光滑的濕漉漉岩壁,水沒過腳面流的已不再那麼湍急。
按說大白山脈不該有這麼深的懸崖峭壁才對,並且那股能把他吸進來的狂風也很古怪。
正琢磨,水聲傳來,手電筒照了過去,竟然是胖子和安馨兩人。
前面的胖子好不容易站了起來,發現趙雁翎全須全尾的站在他面前,頓時幾輪的語無倫次:「老趙?老趙?」
趙雁翎撥開胖子搖晃他的手臂:「何事但講無妨!」
其實他已經看到了胖子的紅眼圈,可兩個純爺們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安馨趕到,一邊揉捏摔疼的手臂一邊說道:「老趙,你是沒見剛剛胖子哭天搶地,悲慘嚎叫的模樣。」
其實,她心裡很羨慕哥倆這鐵打般的交情,多少人窮盡一生也找不到這樣的朋友。
胖子臉紅脖子粗的辯駁:「誒我警告你別在那胡咧咧,憑空侮辱一個頂天立地的好漢!」
三人合計了一番眼下情形。
胖子揎拳捋袖像是那麼一回事,還以為他能說出怎樣一番豪傑的見解。最後卻是大手一揮,乾脆的撂挑子:「安大明白,你來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咱們為什麼沒摔死?」
安馨說:「你們發現了么?懸崖的黑土層很薄,那些藤蔓的根很短。所以我有個大膽的猜測,這本是一座山峰,或許是因為某個時期地殼運動而裂開了形成深淵。山上的溪水應該是溫暖流出來的,所以深淵可能是山內熔岩活動內力塑造的斷裂帶。咱們沒摔死,一方面是被這個洞吸進來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地下有股熱流,和上面的冷流匯合,對沖形成氣流托住了我們。」
趙雁翎點頭:「新聞上偶有報道,說某人從十幾層樓摔下安然無恙,大致就是這個道理。」
胖子刨根問底道:「那這個洞為什麼能把咱們吸進來?現在風怎麼停了?」
安馨面現回憶之色:「我聽我爺爺講過,他曾在甘肅的子午嶺上曾發現一個隱蔽的洞穴,在特定的時間內會吹氣和吸氣,很神奇。清朝時期的紀曉嵐在他的《閱微草堂筆記》上也提到過,在XJ天山北部有個洞穴,每年清明前後會發出「呵」聲,伴隨著會吹出一團氣來。人、駱駝以及馬匹,在這個時期必須遠遠躲開,不然會被吹得屍骨無存,化為齏粉!」
趙雁翎聽得毛骨悚然,突然打了一個激靈:「既然這個洞剛剛吸了一口氣,那一會兒它會不會呼氣?」
好的不靈壞的靈,偏偏這時尖利的嘯聲在洞壁蕩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