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身微如沙礫1
大饗以南,海天雲蒸。
戰火很快從西霄燒到南方高地沙。西霄宮長公子白谷豐攜二十萬天軍兵臨城下,高地沙上仙沙步恆也早已枕戈待旦,在城門外設立重重壁壘。
兩大仙域西南接壤,互為鄰域,但在大饗的影響力卻有霄壤之別,西霄是軍事重地,白旻上仙的地位自然舉足輕重,而同為灶神麾下的沙王沙步恆雖不滿白旻佔盡大饗兵權優勢,但也無可奈何,只能退居其次,任其調遣。
轉眼萬年過去,西霄和高地沙的關係也越來越微妙,白旻上仙看出沙王依舊野心不減,於是多次派人潛伏沙城監視沙王,還對兩域在商貿領域重重施壓,沙步恆面上與其故作和氣,背地裡開始大肆練兵,妄圖角力中原,久而久之,這座萬年炎城也幾近全民皆兵。
暗自傾軋多年,兩大仙域早已劍拔弩張,今日一戰,在所難免。
戰鼓擂起。
「沙步恆串通鯔刑放出惡獸饕餮,屠東莙、盜靈食,今日本座要替東莙萬民龔行天罰,將他伏法受誅!」谷豐將軍手握長劍一聲令下,「沖啊!」
「沖啊——」
剎那間,高地沙城池人喊馬嘶,金戈相擊,兩大仙域正式交戰。
……
西霄二十萬天軍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銳卒,非沙城百萬民兵所能與敵,每盪一合,沙城輒大殺傷,死傷百人,讓人不禁感嘆,大饗以西,永無亡土。
於此,白谷豐將軍攜大軍直逼高地沙皇城內,弟弟白鏡堯則主動請纓,帶著蘇吉利和玉橙兒繞過中央城鎮,意圖從側方潛入皇城,活捉沙步恆。
三人人穿過城鎮,漫天的沙塵像死神的毛毯一樣擋住了陽光和蒼穹,戰爭籠罩的鎮子沒有了往日的喧鬧,牛羊散落在街上,唯一的幾棵樹被颳得呼呼作響,剛吐出的嫩綠枝芽就被折斷了生命,城內的婦孺兒童被帶去了秘密的避難地。
高地沙取而代之的是滿目瘡痍和敗兵的哀嚎。
與其說是一座熱情的焱城,倒不如說是一座將死之城。
走著走著,玉橙兒看見前方一座土屋的房頂上有一個奇怪的東西。
「那是什麼?」她拍了拍蘇吉利。蘇吉利朝著玉橙兒手指的方向望去,好奇心使他停下腳步,混沌中,只見一個白色的、光滑的巨大肉球停在屋頂。
「小心,是活的。」白鏡堯也看到了白色肉球,他小心翼翼走到房檐之下,對著那不明來歷的白色物體望了一會,那東西詭異地盤在房頂上,弱光下還能感受到它的表皮在微微蠕動。
「堯兄,小心。」
「無妨。」白鏡又向前走了幾步,他堯閉起雙眼,深吸一口氣,儘管高地沙的空氣中夾雜著星星沙塵,周遭的氣息在白鏡堯的鼻腔里翻湧,但很快他就嗅出了異樣,「有毒,不要靠近它。」
「這麼大個饅頭,有點意思啊。」蘇吉利道,說罷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顯然,他又開始餓了。
一旁的玉橙兒搖搖頭。
「是白毒傘,已經成精了,我們慢慢走過去,別驚動它。」白鏡堯告誡道。
三人屏氣凝神,踮著腳小心翼翼地從白色肉球盤踞的房檐下輕步穿過。
一步、兩步、三步……剛走過五六米,氣氛就開始不對,大肉球察覺到了空氣中的異樣,蠕動了幾下,那異樣並非來自蘇吉利或玉橙兒,而是白鏡堯,白鏡堯不僅是西霄人,還是未來的上仙,身上的仙氣自然十分強烈,且氣味又與高地沙仙人不同,稍稍動用一點內力就會驚擾休息中的怪物。
怪物蠕動幾下后,緩緩展開圓潤的身體,白鏡堯說得沒錯,那確實是只巨大的白毒傘精,而展開后的白色肉球也正是它的大菌蓋,很快,空氣中跟著彌散起一股熏天惡臭。
「好一個發霉的饅頭。」蘇吉利忍不住捂起鼻子。
隨後,白毒傘的菌褶里探出一個光禿禿的頭來,「饅頭」變成了一個醜陋的怪物,怪物瞳孔如針,矮鼻如瘤,細薄的口中還淌出一滴滴鮮血,看著就令人作嘔。
「快跑。」白鏡堯喊了一聲。
現出原形的白毒傘精從房檐上站起來,一隻矮細菌柄撐在地上,帶著身體慢慢旋轉起來,轉著轉著,菌褶里突然蹦出七八坨灰白色的粘液怪,粘液怪沒有眼睛,只有一對觸角,帶著粘液與惡臭朝蘇吉利三人飛去。
三人飛身閃躲,粘液怪跟著他們不放,白鏡堯猛一揮刀,瞬間將身旁的一隻粘液怪劈成兩半,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那粘液怪不但沒有死,還分成了兩隻更活蹦亂跳的粘液怪。
蘇吉利與玉橙兒也各自拔劍抵擋,很快,七八個粘液怪被他們砍成了二十多個。
「我呸,這噁心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玉橙兒罵了一句,十多個粘液怪朝她圍攻起來,蘇吉利和白鏡堯用刀劍抄起地上的斗笠幫她擋了過去,粘液怪被彈出了幾米遠。
「是蛞蝓,寄生在白毒傘菌褶里的動物。」
「蛞蝓……」蘇吉利喊道,「那不就是鼻涕蟲嗎?怪不得這麼眼熟,天上怎麼也有這麼噁心的東西。」蘇吉利與不斷噴涌而來的蛞蝓過了幾招,腦子裡忽然想到了辦法,「對了,用鹽巴,鹽巴可以殺死它們!」
三人相互示意,各自逃進了最近的宅子里,在凡間,對付蛞蝓的方法就是在它們身上撒鹽巴。
沒過多久,他們從宅子里飛出來,粘液怪也再次襲來,三人掌中撒出一陣陣鹽粒。
蛞蝓遇到鹽,就像被施了詛咒一樣扭曲著身體從半空中紛紛掉下去,身上逐漸滲出黃色粘液,直到整個身體都被腐蝕殆盡。
蘇吉利的方法果然奏效。
隨著蛞蝓的身體慢慢腐爛,空氣里的惡臭更加熏天,看著地上一灘灘蠕動的粘液,蘇吉利也忍不住皺眉掩鼻,「蛞蝓怕光,向來都生活在潮食陰涼的地方,高地沙炎熱乾燥,怎會有那麼多蛞蝓。」
「是從惡罐里放出來的。」白鏡堯道,「正因為懼光,所以它們才寄生在白毒傘精的菌傘下。」
「姐姐。」蘇吉利拍拍身上的沙塵,湊到了玉橙兒的臉頰邊,玉橙兒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棗香味兒,好像能夠沖淡空氣中的惡臭。
玉橙兒退了一步,「蘇吉利,你不是餓了嗎?剛才我見那房子里有土豆,你去吃吧。」
而此時的蘇吉利似乎並不在乎自己有沒有餓,「姐姐你小時候玩過鼻涕蟲嗎?」
玉橙兒斜了他一眼,「我為什麼要玩這麼噁心的東西?」
「拿鹽巴撒在它們身上,不覺得很爽嗎?」
「我可沒你那麼變態。」
蘇吉利樂了,「姐姐,西水湖邊的石階上就有很多啊,看來你都不記得了。」
「西水湖?」玉橙兒愣了愣,想起了什麼但又沒想起什麼,「西水湖是哪裡?」
「凡間,就在南疆城外,那裡有座白石橋,橋的一邊是一座亭子,橋底下是滿池的荷花……」
姑娘想了想,「你怎知我去過那裡?我們……認識?」
「嗯……怎麼說呢,有過一面之緣。」
「咳咳……」此時,白鏡堯捂著嘴咳了兩聲,興許是察覺到了房頂上的東西又開始蠢蠢欲動,於是催促起來,「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果不其然,三人剛邁出步子,房頂上白毒傘精又轉動起來,這一次,巨大菌傘下釋放出的不是蛞蝓,而是一根根帶毒的菌絲,菌絲如尖針般向三人刺去,速度之快讓人躲閃不及。
「小心!」白鏡堯飛向半空中,揮刀向偷襲的尖刺砍去。
蘇吉利左眼的視力並不好,看細小的東西多少有些吃力,他艱難地躲閃著迎面而來的毒菌絲,一個不小心,菌絲劃破了他的袖子,僅差幾毫米就要扎進他的皮膚里。
一根根毒菌絲如銀針般扎進地里、木樁上,還有房屋的窗戶上,所及之處,皆被毒液腐蝕而化。
趁白毒傘精剛噴射完一輪毒絲,白鏡堯伺機飛上屋頂,空中騰起一道灼灼白光,那光與昔日蘇吉利在東莙府涼水亭后看到的一模一樣,白鏡堯舉起長刀,將靈力灌入刀刃之上,帶著極強的攻擊力,將那白毒傘精一刀斃命。
蘇吉利看得目瞪口呆。
慌亂中,白毒傘菌褶中最後一根毒刺也被逼了出來,毒刺朝玉橙兒襲來,危機之時,蘇吉利用力一推,將玉橙兒推到在地,他利落地用劍斬斷尖刺,不料自己被腳下的沙石絆了一下,一個沒站穩,撲在了玉橙兒身上。
好死不死,重重的腦袋正好壓在玉橙兒胸前。
氣氛頓生尷尬。
蘇吉利臉頰頓覺一陣柔軟,鼻尖也瞬間湧進一陣清香,滲入骨髓的酥麻感讓他全身動彈不了,不過這種感覺僅持續了幾秒,身下的玉橙兒就朝著蘇吉利的腦袋重重一拳揮了過去。
「蘇!吉!利!」她鉚足力氣大叫一聲。
蘇吉利滾到了一邊,終於清醒過來,「啊!痛啊!」
玉橙兒一個轉身又把蘇吉利壓在了身下,她一手捏著蘇吉利的脖子,一手舉起長劍對著他的臉,大怒,「你個登徒子,信不信本小姐閹了你!」
蘇吉利嚇得直揮手,「姐……姐姐……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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