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膳靈殿晨修1
傾蓮池沐浴完，蘇吉利回到屋內，白玉牆邊擺著一個精緻的木質的妝台，上方置有一面銅鏡，蘇吉利走過去，在鏡前坐下來。
他朝銅鏡一望，自己都有些意外。
方才在傾蓮池裡洗了身體，不僅讓他氣血充盈，整個人的五官都精緻了不少，他的皮膚變得豐盈可彈，濕漉漉的青絲垂於雙肩，龍鬚鬢角后是一張麥色通透、稜角分明的臉，高挺的鼻樑，桃色的薄唇，稍稍揚起的濃眉下還有一對深邃澄凈的眸子，眸子深不見底，比在凡界時更加生動。
「這便是……他們說得好看嗎？」
沒想到這小小的銅鏡還能讓他生出幾分窺己之欲來。
再說說美醜，蘇吉利對於美醜的概念其實開竅得很晚，別人十一二歲的時候就已經懵懵懂懂了，他卻還分不清什麼喚作美，什麼喚作丑，記憶里，自家叔母們總愛在人前誇他和他哥哥生得俊俏，然後逮到機會就在父母面前旁敲側擊，說要把自己娘家的小姑娘介紹給兄弟倆。
有一次，他聽三叔母跟母親嘮嗑，三叔母說南疆城裡想嫁給他哥哥的姑娘已經從家門口排到了城門外，蘇吉利一聽馬上就跑到家門口看熱鬧，結果，門外根本就沒有什麼大排長龍的姑娘。
姑娘雖然沒有，但路過的七大姑八大姨倒是能圍個兩圈，見蘇小公子出來，婦人們便站在不遠處你一句我一句閑聊起來。
「你瞧，這就是蘇家的小公子。」
「哦，就是他呀，瞧這小模樣俊的，跟他爹年輕的時候一個樣。」
「還真是，濃眉大眼，長大必是個美男子。」
「你說，這孩子定親了嗎？」
「沒有呢，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將來這麼好命……」
那時候起，蘇吉利就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相貌上驚為天人。
回房后，他照了很久的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但人人都說他貌比潘安，那他一定就是潘安了。
只可惜這樣的日子過得並不長，十九歲那年，他流落到大象山，而他唯一一次被自己的容貌嚇怕就是在大象山，他在「老斑鳩」的瞳孔里見過自己瘦成乾屍的倒影，渾身上下除了骨就是皮，沒有一點血肉，醜陋無比。
「仙君。」門外一個溫弱的聲音喊了一聲。
蘇吉利規整了一下衣冠，起身開門，門外站著的，是灶房的小仙。
「你是……糯糯！」蘇吉利眼前一亮，「和甜兒妹妹在一起的糯糯姑娘？」
「小仙正是。」
蘇吉利下意識地將一隻手搭在門框上，「這麼晚了，漂亮仙子找哥哥可是有重要的事？」
糯糯低著頭，後退了一步，雙手作揖行了個小禮，「仙君，小仙奉枳餚上仙之命特來傳話，翌日卯時，煩請仙君去膳靈殿參加晨修。」
「晨修？晨修什麼？」蘇吉利好奇，「怎麼當了神仙也要起那麼早。」
「晨讀、晨練、晨學……」糯糯解釋，「上仙會教仙君你如何在大饗做一個合格的神仙。」
「還真是無聊。」蘇吉利應了一聲。
「對了……」糯糯又叮囑了一句，「枳餚上仙十分看重新晉小仙的晨修，仙君可千萬不能遲到。」
「行，知道啦。」蘇吉利將手緩緩從門框上放下，「不過卯時也太早了，你和甜兒妹妹明日會給我送早膳嗎？」
糯糯被這風流博浪的小子問得哭笑不得，心想這蘇吉利到底還是個餓死鬼投胎，什麼時候都不忘吃東西。「明日你可直接來灶房，我和甜兒會提前為諸位仙君準備膳點。」
蘇吉利這才露出滿意的微笑，「那……」他又不知好歹地把腦袋湊到女仙跟前，「我想吃你親手做的桂花糕。」
「有什麼你就吃什麼，你以為蜜煉司是凡間酒樓呢？」糯糯說罷扭頭離去，只聽「砰」一聲，門又被重重關上，就跟剛才甜兒關門的樣子一樣。
蘇吉利這個人，雖然生來就有錦衣玉食，還外帶一副好皮囊，但同時也有一個大缺點，那就是嘴貧舌賤，他身出名門，家風謹嚴，性子卻桀驁難降，不喜約束，父親拿他沒辦法，久而久之就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是只要他為人向善，樂於好施，任性頑皮一點也不是什麼要緊大事。
蘇吉利也確實活得極有個性，雖然平日里嘴貧舌賤，但心腸卻好得很，每逢初一，他都會帶著家裡的傭人給城裡窮人發放口糧，為他們拿錢治病，還帶他們的孩子去學塾聽課……所以，蘇家二公子樂善好施的名聲也是實實在在的。
另外再說說男女之事，蘇吉利對男女之事真正開竅，還是在洛國和南疆交戰前的一年，那年春天，蘇吉利在西水湖畔賞景，無意中遇見兩個流氓在欺負一個小女孩，蘇吉利本想上去解圍，可就在這時，一個身著青衣，頭戴束髻冠的姐姐半道沖了出來，那姐姐長得又美又俊，劍法利落，身姿颯颯，三招兩式就把流氓踩在地上求饒……
蘇吉利看得一愣一愣的，就這樣，他動了心。
那一刻起，蘇吉利就決定將來要娶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姐姐當媳婦兒，而厲害的標準，就是西水湖畔的青衣姐姐。
夜沉。
蘇吉利在回憶中朦朧睡去，段思理仙君說過，用不了幾個月，他凡間的記憶就會全部褪去，之後他便想不起任何事情了，也包括西水湖畔的青衣姐姐。
……
翌日。
朝暉如期而至，榻上的蘇吉利被一縷刺目的光灼醒，他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慵懶坐起，看著錦被上日高三丈的光影，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糟了！」蘇吉利一下子從床上蹦起，抓著外衣飛沖門外，一位仙人正巧路過，蘇吉利抓起仙人手臂焦急道，「這位仙君，請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仙人看了看他，恭敬地回了句，「辰時。」
「辰……辰……辰時？完了完了。」蘇吉利心中一陣恐慌，糯糯仙子昨日特意囑咐，今日卯時要去膳靈殿早修，這下可好，都過一個時辰了。
一陣清風疾步，蘇吉利朝膳靈殿方向奮力跑去，就在他快到傾蓮池的時候，突然看到山水繚繞處里的一棟氣派的三層樓閣——蜜煉司灶房。
灶房外，女仙甜兒正端著一盤零食準備去三樓，抬眼看見灶房門口路過的蘇吉利，皙白的小手隱隱顫了幾下，「哐當」一聲，盤子和零食散落在地上。
「蘇吉利！」甜兒大驚失色，「你不是在膳靈殿嗎？」
蘇吉利的心裡本來是有幾分忐忑的，但看見甜兒仙子一驚一乍的樣子反倒沒那麼害怕了，腦子裡鬼點子一閃，伸了伸懶腰，拽起了學渣式的玩世不恭，「唉喲急什麼？老子還沒吃早膳呢！」說罷，他一隻腳不緊不慢跨進灶房大門，嘴上還振振有詞，「有什麼好吃的，趕緊給哥抬上來！」
「抬？」氣急敗壞的甜兒將他一把推出門外，連自己的形象都顧不得了，「你是想讓老娘給你抬屍嗎？你若不能順利下山，我那三百年的修習就白費了，上仙賞賜我的靈力盲匣也拿不到了……蘇吉利！你！你！你……你簡直是糞土之牆不可圬。」
「好好好，甜兒妹妹。」蘇吉利見溫雅的仙子都被逼出了粗口只好服了軟，「你別生氣啦，我向你道歉，昨日傾蓮池回來后想起些陳年舊事，直到子時才入睡，所以今早睡過頭了，對不起啊。」
「蘇小仙君。」此時糯糯姑娘也走了過來，「仙君有所不知，這旭日東升后的第一縷光乃最精純之朝氣，大饗山的仙人若是在此時讀經調息，足以抵得上半日修習。」
甜兒快速撿起地上散落的零食，連著餐盤一起交給糯糯，轉而拉起蘇吉利的衣袖道，「走，我現在帶你過去，希望枳餚上仙還沒有注意到你。」
蘇吉利在甜兒的拽拉下走了兩步。「哎哎，等一下！」一個轉身，他抓起糯糯盤裡兩塊龍鬚酥放進自己袖中，「剛才我就看見了，我可愛吃龍鬚酥了，等下那老神仙不注意的時候讓我吃一點。」
「吃吃吃！你怎麼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蘇吉利被甜兒一步一步拖到了膳靈殿，此時殿外已站著多人，殿內十多名小仙井然有序盤腿而坐，大殿前方，枳餚上仙正在授講大饗神域的仙門禮法和修仙之道，而坐著的人，不少都是與蘇吉利一樣剛剛飛升的小仙。
甜兒仙子輕手輕腳地將蘇吉利帶到一處空席上，只是蘇吉利那不安分的身體總是左斜右晃，還認出了昨日傾蓮池遇到的段思理仙君和梁昴仙君。
「段兄……梁兄……」蘇吉利揮揮手，朝著兩人輕聲打了個招呼，見兩人未有搭理，他又提高了半度嗓門叫了一聲，「段兄……梁兄……」
「咳咳！」殿上的枳餚上仙聽到動靜，望了望坐下小仙，道，「守靜能安，動久則散，水靜極而形象明，心靜極而智慧生，致虛極，守靜篤，方能明晰天道循環往複規律……」
蘇吉利乖乖閉上了嘴，雙手捂膝正襟危坐聽著上仙授講。
枳餚上仙繼續道，「大饗山乃先神灶君統領的一方聖山，山上有陰、陽兩峰。山之陽，神明之奧區，山之陰，鬼魅之疆域。灶神麾下另有兩大神君，分別為善罐神君與惡罐神君，善罐神君坤元居於陽峰之頂，手捧善罐，聚六界食靈度化眾仙；惡罐神君鯔刑居於陰峰之頂，手捧惡罐，鎮六界妖邪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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