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武道七境

第104章 武道七境

天柱山內,沈默在一個山洞內從沉睡中忽然醒轉。多年來養成的警惕習慣讓他在睜開眼的第一時間伸手摸向腰間,觸碰到了七殺刀的刀柄。

刀柄很涼,但沈默握著刀柄,卻有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沈默緩緩起身盤膝而坐,試著運轉體內真氣,發現並無異常后,方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而後他環顧周圍,看到洞口外有陽光照射而入,陽光溫暖卻有些刺眼,看樣子時間似乎已是午時。

沈默捏了捏眉心,額頭那道傷口尚未痊癒,微微有些疼痛。他有些疑惑的皺了皺眉,因為他覺得自己昨夜睡得太沉了,這在以前是很少見的事。

然後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身處的地方。

這個山洞渾然天成,高深寬敞,由一種奇特的暖玉色山石形成,在洞口陽光的映照折射下呈現出一片溫暖明亮的光澤。此處山洞雖是天然形成,但裡面卻有人工開鑿而成的石床石台,顯然平時也有人曾在此居住。

沈默所睡的石床右下方,有一條天然山泉從洞壁間緩緩流淌而出,在不遠處匯聚成一潭丈許大小的水潭。出人意料的是,這山泉匯聚在那水潭中,竟然形成了一處天然溫泉,沈默昨夜被任平生帶來這裡后,便在那溫暖的水潭中洗去了滿身污穢。而那石床同樣是由暖玉色的巨石開鑿而成,人躺上去非但不會感到冰涼,反而通體溫暖,不知是一種什麼石質。沈默雖覺新奇,但自從一踏入此方天地開始,這裡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充滿著神秘未知,所以一時也沒有感到太過詫異。

昨夜離開大地之柱后,沈默便被任平生帶到了這個位於天柱山內的山洞內。任平生簡短告訴沈默,兩日後的月圓之夜對他非常重要,所以需要他在此好好調養功體養精蓄銳,然後就獨自離開了。沈默心想既然已經答應了任平生要留下來幫忙,就乾脆既來之則安之,其它事情,等兩天後再說不遲,於是就留在山洞內。當時月漸西沉,山洞內雖無燈火,但山洞石壁卻能散發出月白色的微弱光亮,沈默目力神異,很快就能適應山洞環境。他見洞內乾淨寬敞,不但有石台石床,還有一處水潭,正好可以略作清洗。當下靜下心來,脫了衣袍,一試潭水,竟然入手溫熱,猶如天然溫泉,心下略覺驚奇,暗道這個地方的確迥異尋常,不知還隱藏著多少隱秘。

沈默將自己泡進了溫泉中,又從隨身革囊里取出兩個小瓶,揭開其中一個小瓶,倒出兩粒藥丸吞下肚子,而後就開始默運玄功,借用藥力清楚體內壓制已久的「竊魂釘」餘毒。

沈默那個革囊里裝著除了行走江湖必需的金葉銀珠外,就是兩瓶從鬼隱宗門聖地塵外境帶出來的療傷聖葯。塵外境是數代鬼隱門人的藏寶隱身之處,裡面收藏的珍寶可謂無奇不有,藥物自然也是江湖上並不常見的極具神效的靈丹妙藥,再加上沈默本身內功深厚,僅僅半個時辰后,他體內的竊魂釘餘毒便由周身穴道被盡數排出,清澈的水潭中呈現出一片暗紫的顏色,足見毒性之強。不過那竊魂釘雖劇毒無比,但因沈默是有意誘導白河對他出手,所以早有防備,不但提前移開了自己的穴位,更以精純深厚的真元封住了毒性,故而竊魂釘之毒並沒有對沈默造成太大傷害,只是後來連番大戰,又跟著任平生一路奔波,精力真氣消耗甚巨,所以後來才有毒性爆發的徵兆。

沈默在水潭中溫泡了許久,確定體內已無餘毒后,又運氣調息了一個時辰,最後從另一個小瓶里倒出一種類似於松脂一樣的藥膏塗與腰后傷口,處置妥當渾身放鬆過後,忽然一陣倦意襲來,再顧不得多想其他,一頭倒在石床上沉沉睡去,哪知這一睡竟然毫無所覺,再醒來時,已經是此刻午時。

沈默初以為是昨日太過勞累,才導致睡得如此深沉。他四處打量之下,忽然看到石桌上插著一根小小的樹枝,那樹枝像一根線香一樣正冒著一股淡淡青煙。沈默再次皺眉,仔細一聞,果然聞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

沈默起身下床走到石桌邊,見桌上除了那根樹枝外,另有一件麻布衣服,以及一隻裝滿清水的竹筒和兩個金黃色的果子,那果子拳頭般大小,但沈默卻從未見過,不知是何種水果。

這些東西,昨夜是沒有的。

沈默微微訝然,片刻后就明白了,這些東西定然是他沉睡時任平生拿過來的。他伸手沾了一些樹枝燃燒留下的灰燼,拿到鼻子前嗅了嗅,鼻孔里鑽進一抹淡香。他久走江湖,當下便想到這根樹枝所散發的香氣或許有助人安神的作用,自己之所以會睡得如此沉重,極有可能就是因為這樹枝的原因。

沈默暗暗一嘆,那任平生身份隱秘,一身武功深不可測,來無影去無蹤,若他是自己的敵人,對自己圖謀不軌,就以昨夜這種情形,他沈默不知已經栽了多少回了。沈默行走江湖,一向懷著防人之心不可無的態度,如此細思之下,便不由有些后怕。

所幸任平生雖神秘難測,但卻不是他沈默的敵人。

經過一天一夜的折騰,沈默水米未進,此時雖飽睡醒來恢復了精神,但肚中卻甚是飢餓。他看了看石桌上的水筒和兩個水果,略作猶豫后,還是拿起了一個果子放進嘴裡啃了一口。金黃色的果子入口軟糯,味道微酸帶甜,觸舌生津,卻不知到底是什麼果子。想來任平生久居於此,平常便是以這種果子充饑。

沈默吃掉兩隻果子,又喝完了竹筒里的清水,肚中有了東西,頓覺精神大暢。他又看了一眼那件麻布衣服,做工雖極為粗糙,卻很是厚實,當下脫了黑衣人送他的那件外衣,將麻布衣服貼身穿了。這件衣服顯然是也是任平生的,沈默體型精壯,穿著略微有些緊身,他只得又將那件黑袍外衣穿在外面,心想等出了此地,尋一個地方買一套新衣更換后,再尋機會將這衣服還給那黑衣人。

想到那個蒙面黑衣人,沈默心頭微微一動。從任平生的話中不難猜出,那人極有可能就是鎮邊府的軍督魏長信。但魏長信身為朝廷邊關大將,如何會與任平生這個曾經的天羅族武君相識,其中顯然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並且從兩人的言談舉止中能看出他們關係非同一般。但如今蠻族突然兵臨邊關城下,如此重大之事,魏長信必定不敢怠慢,此刻或許已經趕赴前線了。

沈默輕輕吐出一口氣,他雖一向獨來獨往,無心朝廷之事,但忽然想到邊關如果戰事一起,必然天下震動,無數人都將受戰火之苦,心情便忽然有些沉重起來。可他身為江湖中人,如今更惹上了魔教這個大敵,雖心有所想,但自己的麻煩還未解決,對此一時卻也無可奈何。

沈默配好七殺刀隱於衣袍之內,見洞口陽光明媚,一陣山風襲來,掃去了微微有些低沉的情緒,於是邁開腳步朝洞口走去。

這山洞地處天柱山腹,沈默出了山洞,抬頭望去,但見天柱山山腰缺口外碧空如洗,春陽明媚,與昨日外面漫天風雪的氣候截然相反。沈默按照昨夜來時的路線,出了洞口,沿著崎嶇蜿蜒的小道徐徐往下而行,一刻鐘后,他轉出一條狹道,映入眼帘的,正是昨夜見過的大地之柱的所在。

偌大的盆地之中,陰煞氣息依舊連綿不絕,那處水潭中矗立著的巨大石柱,宛如遠古怪物,散發著令人不敢輕易靠近的陰冷氣息。而昨夜的那處入口,竟真的消失不見。

沈默舉目四顧,並未發現任平生的蹤跡,不知此刻那位天羅武君現在做什麼。他想起昨夜任平生曾說那處水潭連接著外面的沉淪海,又聽到大地之柱的下面曾傳出一陣古怪的咆哮聲,不知隱藏著何種怪物。沈默心下一時狐疑,便出了山路,直向那大地之柱走去。

沈默小心翼翼地來到水潭邊,俯首望去,水潭幽黑如墨,水面盪著層層漣漪,不時捲起陣陣陰風,但卻沒有昨夜那古怪的咆哮聲傳出。沈默又看了一陣,隱約覺得頭沉目眩,那水潭裡彷彿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陰邪之力,讓人湧出一股說不出的煩膩之氣。沈默皺起眉頭,又看了看那根巨大黝黑的石柱,心想此這根石柱之下竟然匯聚著一方天地的地脈之氣,若非親眼所見,當真有些難以置信。

沈默蹲下,將手伸進水潭,然後再次嘗試了一下味道,果然入口腥咸。沈默皺著眉頭,看來任平生所言不假,這水潭裡的水確是海水無疑。但這裡到底連接著沉淪海的哪個方向卻是未知。也難怪那夜族的胤龍師能渡海尋路找到這處隱秘所在。

沈默正暗自思忖,忽聞身後傳來一聲尖嘯,繼而風聲大作。他回頭望去,就見狂風激蕩之中,一團金影呼嘯盤旋而來。

金色巨影來勢洶洶,沈默吃了一驚,急忙縱身後退數丈。那金影凌空盤旋,瞬間降落於水潭邊上,狂風四溢,將水潭激起陣陣水浪。

沈默定睛一看,又是一驚,來的竟然是那隻金翅大鵬。

令沈默吃驚的是,此刻的金翅大鵬,形貌已經和昨夜完全不同,彷彿真的經歷了涅槃一般。它原本暗金色的羽毛此刻已經蛻變成通體金燦的顏色,尤其一對翅膀,更是羽如金片鱗甲熠熠生輝,額頭那隻肉瘤也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暗紫色的尖角。它的雙目豎瞳神彩流溢,雙足利爪也呈現出暗紫的顏色,更加堅硬鋒利。此時此刻,它已經成為一頭真正的傳聞中的金翅大鵬,充滿著上古異獸血脈的神俊非凡之氣。

大鵬鳥伸直了脖頸,得意驕傲的神態中散發著威嚴之勢,對著沈默展開雙翅一陣撲騰,好像是在示威一般。

沈默看得瞠目結舌,他實在難以相信僅僅一夜時間,這傳聞中的上古異鳥便當真已經得到蛻變,如此看來,那九葉花瓣果然蘊藏著匪夷所思的奇特靈效。

大鵬鳥收攏了羽翼,高傲的抬著頭望著沈默。或許是因為眼前這個人類與任平生相熟,所以大鵬鳥對沈默沒有了之前的敵意,看了兩眼沈默后,就自顧自地邁開雙足來回踱步,像是在巡視一般,神態得意之極。

沈默怔在原地,想起昨夜金翅大鵬那般嗜血兇悍,這方天地的無數飛禽走獸無不將它視為天敵,如今再得到九葉花相助,已經徹底脫胎換骨,如此一來,它此刻的戰力定是遠勝過往,從此便能傲嘯山林,罕有其敵了。就算對上那頭朱厭,只怕也未遑多讓。

沈默暗暗一嘆,金翅大鵬鳥在此已經不知存活了多少年,更助任平生守護聚靈石百年時間,如今總算功德圓滿,得到了一份天大的造化。這天地之間,一個人生存於世,某些時候的確有難以預測的機緣造化。但這個道理對於非人的野獸來說,又何嘗不是相同?

沈默思及至此,心中大是感嘆。他見大鵬鳥還在緊盯著他看,豎瞳中靈彩閃動。當下拱了拱手,由衷道:「恭喜大鵬兄修成正果,得證造化。」

這大鵬鳥有上古異獸血脈,如今更脫胎換骨,靈性自成,早已不屬尋常鳥類,而是一種超出自然範疇的靈性之物。沈默對它這般客氣,倒不是有意做作,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對這種自然生靈的尊重之意。

金翅大鵬與任平生相處日久,早通人性,如今靈性大成,故而似能聽懂沈默的話。它得意非常的晃了晃腦袋,朝著沈默撲了撲翅膀。

沈默卻不知它到底在想什麼,只能無奈笑了笑。

一人一鵬沉默呆立了片刻,沈默抬頭望向頭頂天柱山那處巨大的缺口,忽然心有所想,喃喃自語道:「這天柱山高及千仞,卻不知那山頂又是怎樣一種景象?」他想到天柱山這般雄奇,但山勢卻又如此高絕陡峭,堪稱飛鳥難停,就算他武功如何高強,卻也萬難以人力攀登至頂,於是又忍不住苦笑一聲。

沈默正欲離開,那金翅大鵬卻忽然發出一聲低鳴,接著不停的朝著他撲騰著翅膀。沈默皺了皺眉不明所以。

大鵬見眼前之人不懂它的意思,似乎大為著急,開始圍著沈默不停轉動。一邊轉一邊鳴叫,一對翅膀鼓動撲騰。

沈默一頭霧水,皺眉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大鵬鳥忽然伸出翅膀輕輕掃了一下沈默的手,然後原地騰空躍起,隨即又落回原地,它伸直了脖頸,朝著頭頂發出低鳴。

沈默抓了抓頭,忽然靈機一動,看著大鵬,疑惑問道:「你是不是聽懂了我的話,想要帶我飛上山頂去看看?」

大鵬鳥果然晃了晃腦袋,又鼓動翅膀作勢欲飛。沈默大感詫異,隨即又是一喜,他沒想到這大鵬當真已經能通人性。當下又驚又喜,為了再次確認,沈默伸手指向頭頂山間缺口,鄭重問道:「你當真能帶我上去?」

金翅大鵬鳴叫一聲,又張開了翅膀。

沈默略作思索,反正現在無事可做,能出去瞧瞧此地環境也能打發一下時間。當即朝大鵬拱手笑道:「如此,便有勞大鵬兄了。」

大鵬高傲地仰起頭,同時蹲了蹲身子。沈默這次明白了,當即深深吸一口氣,身形躍起,輕輕落在大鵬的背上。

金翅大鵬長嘯一聲,雙足猛地蹬地彈起,一對巨大的金色羽翼同時鼓盪,立時狂風大起,化為一團金影凌空衝天而去。

這一下沖躍之勢又疾又猛,且速度更快。沈默連忙伸手抓住大鵬脖頸上的羽毛,入手但覺堅硬如鐵,心下又是一陣感嘆,這異鳥如今脫胎換骨,就連肉身都已經變得如此非比尋常了。

金翅大鵬呼嘯而起,身如狂風,其勢如電。沈默雖已經有了昨晚的經驗,此刻仍免不了心頭驚詫。他暗中運轉真氣,讓雙足牢牢貼在大鵬背上,同時氣機擴散形成一團無形氣罩籠罩自身,抵擋著空中氣流的侵襲。

大鵬鳥向天衝起,頃刻間便掠出了天柱山的那道缺口,空中一個急速轉折后,再次振翅騰空,繞著天柱山盤旋而上。大鵬鳥飛行弧度起伏太大,沈默身在其背,只覺得雙耳風聲如吼,一陣天旋地轉,眼前景物翻騰閃爍盡成虛影,饒是他藝高膽大,此刻也不由渾身緊繃,背脊生寒。這種驚險經歷,實乃生平一大奇遇,個中感受,非言語能可描述。

沈默收斂心神,將渾身氣機與大鵬緊緊相連,他身形隨著大鵬鳥飛掠盤旋的勢子不斷起伏上下,人鳥之間,配合得越發默契。此時當空萬里無雲,陽光普照,高聳入雲的天柱山外,遠遠望去,一隻巨大的金色大鵬鳥發聲長嘯,背負一人展翅乘風盤旋,此種情境,頗有幾分畫中之妙意。

一鵬一人乘風而上,約莫一柱香后,大鵬鳥已飛至天柱山頂,繞空盤旋一圈后,大鵬雙翅收攏,從高空俯衝而下,降落于山頂之上。

大鵬鳥羽翼盪起狂風,山頂一時塵土飛揚。沈默長舒口氣,略微調整氣息后,方才縱身而起,落于山頂。

沈默舉目四望,這山頂方圓數十丈,四處皆為亂石,周圍卻是寸草不生。而山頂亂石之間,另有一個數丈高的小山洞,顯得有些突兀。

大鵬鳥自顧走向一邊懸崖臨風而立,它抬頭長嘯,聲刺長空,一副居高臨下俯瞰大地的傲然神態。

沈默立於山頂,但覺周圍狂風呼嘯,頭頂碧空彷彿觸手可及,胸臆中一種豁達暢快之感油然而生,又忽覺人處於此,與天地相比,卻是無可比擬之渺小。

沈默暗自感嘆,目光被那個山洞吸引。那山洞洞口幽暗,洞口處卻有一條似被人用碎石鋪成的小路。沈默一愣,此處地處天柱山頂,四面皆是千仞絕壁,莫說是人,就算是長了翅膀的尋常鳥類也難以登頂來此,那這條小路又是何人鋪成?

念頭至此,沈默忽又啞然失笑,想那任平生武功絕頂,在此盤亘不知多少年,對此處地形山勢瞭若指掌,他又有那金翅大鵬鳥相助,要來這山頂自然輕而易舉。於是沈默便自以為這條小路就是任平生所為。

沈默望著那山洞沉吟片刻,然後就向前走去,他很想看看那山洞裡到底有何玄秘之處。

他順著那條碎石小路來到山洞前,發現洞口布滿了蛛網,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進去過。他揮手除去蛛網,洞內略顯陰暗。沈默運起目力,適應了陰暗的環境后,才輕輕邁進洞口,他腳步雖輕,洞內卻還是發出了一陣細微的迴音。

這個山洞並不大,沈默往裡面走了十幾步,就發現已經來到了洞中央位置。他眼力極好,緩緩掃視了一圈后,卻發現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山洞,除了灰白色的石壁外,裡面沒有其他進出通道,看上去平平無奇。

沈默輕步走向一面石壁,伸手摸索了一陣,石壁乾燥粗糙,並未發現有機關的存在。沈默看了一陣,沒有發現異常,便收起了好奇之心,轉身就要離開。

他轉身之時,目光落在另一面石壁上,忽然心有所感,那石壁上好像刻著有字。

沈默連忙退後幾步,聚精會神向那面石壁看去,果然發現石壁上隱約露出一些字跡,只是或許因為年代太久,石壁上滿是塵埃,一時分不清上面到底刻著什麼內容。

沈默頓時來了興趣,他一揮衣袖,立刻氣由意發,一陣勁風隨勢而發,在石壁上卷刮而過,頓時颳起一片灰霧,石壁上的字跡立刻盡數顯現。

沈默又揮了揮衣袖,撣去眼前迷濛灰塵。片刻后他注目石壁,發現石壁上從右至左刻著不少字體,中間一段位置上還另外刻著有九個小人。

沈默細細看去,發現那些字體雖是中原文字,但筆畫字體卻即非正楷也非狂草,彷彿是世上從不曾見過的另外一種字體,每一個字的筆畫走勢都各有不同,或飛揚隨意,或凌厲縱橫,又或狂放不羈、恣意洒脫……等等不足而論。但每一個字之間卻又能完美銜接,看上去有一種通達圓貫,渾然天成之勢。

而那九個小人卻是圍成了一個圓圈,每一個小人的動作也都各有神態,它們或坐或立,或蹲或躺,有的仰頭叉腰,有的張臂伸腿,有的半卧側睡,有的甚至還在做伸懶腰狀……

沈默皺著眉頭,盯著那九個小人看了半晌,他初以為那些小人有可能是某位武林高人留下的武功圖譜,可細細看了許久后,就算以沈默的武道天資,也實在沒能從那些小人身上看出半點武功的門道。因為那九個小人的神態動作看上去實在太過普通,那些姿態隨意自然,任何一個普通人都能隨便做到,根本不可能隱藏什麼武功路數。

沈默暗自狐疑,又細細端詳了半晌,還是沒有絲毫髮現。他走到石壁前,伸手撫摸了一遍那些字跡和小人,除了發現那些字體筆畫風格各異卻又莫名渾然天成外,他還發現這些字跡似乎並非是用刻刀所寫,從痕迹上可以判斷出,這些字都是有人以無比深厚的功力,以指代筆硬生生刻寫上去的,那九個小人也是同樣。

沈默疑惑更深,他已經斷定石壁上的字跡和小人都是有人以無比強勁的指力刻畫而成,而以此也能同時推斷出,刻畫字跡的人一身武功修為定然也已出神入化。因為憑沈默目前的功力,要想以手指在石壁上寫字並不難,難就難在這些字體雖變化形態各異,卻都是一氣呵成,那種渾然一體之勢,卻是現在沈默絕難達到的高深境界。但既是如此,此人為何又會刻畫出這些看上去並無任何特別的文字圖案呢?

沈默皺著眉頭,一時看出任何端倪。他又後退幾步,石壁上的字跡雖字體各異,但文字卻並不難認,沈默默然而立,仔細從右至左對石壁上的字默默讀了一遍。

石壁最右邊,刻著這樣一段話:

「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這段話之後,就是那圍成一圈的九個小人圖形。

小人圖形之左,又有最後一段,刻著一段似詩非詩的文字:

「一流絕頂任來去,超凡入聖動寰宇。

功參造化大自在,近神圓通與天敵。

法天象地無極道,不堪宇宙半粒塵。」

沈默反覆默念了這兩段文字數遍,雙手環抱,陷入沉思。

那第一段的幾句話,沈默並不算陌生。他自幼跟隨有經天緯地之才的元武宗遊歷天下,拜讀過不少古籍名書,知道這一段話出自很久很久以前一位道家先賢的一部名為《道德真經》的傳世著作,乃是一段道家的經典真義奧語。但古往今來,關於道家這段經典的註解,卻是說法各異,尤其是修道之人,對此段文字又各有領悟,其說非一。沈默雖悟性非凡,少年時也讀過那部道家真經,但他卻非修道之人,所以並未有過深入體會。此時忽然看到這一段文字,也就覺得熟悉而已,一時未作他想。

沈默細細沉思,初時他以為這石壁上的刻畫是出自任平生之手。但現在卻猛然想到,那段文字既是出自道家典籍,那刻下文字的就絕非任平生。任平生雖武功修為絕世,卻是天羅族人的身份,現在雖已經脫離了天羅,但看他行事風範,也絕不是道門中人。所以唯一說得通的,就是刻下這些文字圖形的,應該就是某位道門高人。

想到這裡,沈默目光一亮,昨夜他曾與任平生交談,得知此方天地正是被一位不可考的道門高人所發現,那人名為「逍遙子」。從任平生的談及逍遙子的神態來看,他對那位道門「不可考」的高人甚為推崇尊敬。換言之,逍遙子若不是身懷通天徹地之能為,也斷然不會發現這方天地中隱藏著地脈靈蘊的隱秘。所以沈默便隱約猜到,在這山洞中留下字跡的人,應該正是那位逍遙子了。

至於那九個小人圖形,沈默反覆思索,還是無法從中看出有何奇特之處,當下搖了搖頭,又看向那最左邊的最後幾句話。

那幾句話似詩非詩,沈默絞盡腦汁也想不起到底出自古今哪本書籍。他轉念又想,這幾句話或許本就是出自那逍遙子之手,只是那幾段文字中到底意味著什麼,沈默也著實沒有考據之處,故而無法猜得明白。但他悟性極高,想到那逍遙子身為道門高人,自身武功出神入化,那幾句話如果僅從字面上理解,應該是逍遙子對於修為的某些體會,除此以外,沈默再看不出其他深奧之處。

沈默盯著石壁茫然的看了半天,那數十個文字之間一橫一豎,一撇一捺,一勾一點,都在他眼裡各有姿態走向,隱隱有某種說不出的玄妙寫意,似乎絕非只是簡單的文字刻畫。但這種感覺太過晦澀,就像一個念頭,沈默根本無從捉摸,雖覺得奇怪,但到底怪在哪裡,他又難以說得清楚。

沈默正默默思考,忽然想到這個地方與自己本無任何關聯,若非機緣巧合遇到任平生,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來到這裡,並見識到此地非同尋常的隱秘。所以這石壁上所刻的文字圖形,無論代表著什麼含義,都與他毫無關係,自己若要破解其中秘密,便難免有窺探他人隱秘之嫌,這種有違江湖道義的事,他沈默無論如何是做不出來的。

想到此處,沈默苦笑搖頭,毅然轉身走出山洞,不再去想那些文字圖形。

他走出山洞,見那金翅大鵬依舊站在山崖邊,神態傲然,彷彿君臨天下一般。

沈默也不自主從亂石間來到崖邊,但覺山頂風聲呼嘯,吹得他衣發激蕩。沈默無意間望下一看,只見山下群山渺然,山谷河流皆成虛影線條,此山之高,令人心膽俱顫。沈默雖藝高膽大,見此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兩隻腳緊緊扣緊。心想如若一不小心失足跌下,就算武功如何高強,只怕也要摔一個粉身碎骨。

沈默深深呼吸,不由往後退了一步。他舉目遠眺,見山下極遠處隱約白茫一片,心知是昨夜一場大雪留下的積雪。而他再往西看,卻發現極西處卻是霧蒙蒙一片,此刻雖是春陽高照,但陽光卻彷彿永遠也穿不透那一片極廣的迷霧,隱隱散發著陰沉之象。

沈默盯著那極西處的一片茫茫迷霧,忽然自語道:「莫非那裡就是傳聞中的沉淪海么?」

世人皆傳,西邊的沉淪海住著蠻族的夜族一部,他們出沒於迷霧終年不散的幽暗森林中,是猶如妖邪鬼魅一般的存在,中原人談之色變。

沈默又不由想起昨夜見到的那位夜族執司胤龍師,不知他此刻是否真的已經離開了殘聲谷。但儘管胤龍師有風雷印和魘魔影兩大詭異秘術,可這裡有曾經的天羅武君問天敵坐鎮,想來他也不敢再有造次,已經離開此地的可能性為大。

沈默拋去這些突如其來的念頭,又無意間朝遠方看去,許久后,他忽然心頭一動,彷彿察覺到了什麼。

那個念頭一現,沈默便再也按捺不住,匆匆移動了位置,又朝山下看去。

此刻在他眼裡,山下周圍的眾多山谷河流,以天柱山為中心,彷彿都各有位置排列,這種景象,若非是站在這天柱山頂居高臨下俯瞰,是絕對不會有所察覺的。沈默驚詫無比,立刻繞著山頂轉了一圈,果然發現天柱山周圍都有類似的景象。

沈默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又繞著山頂再轉了一次,而後臉色就逐漸沉了下來。

沈默站在山頂崖邊,目光不停移動,他沉思許久,忽然蹲下身來,隨手撿起一塊碎石,在一塊平坦的巨石上畫了起來。

沈默越畫越快,神情也隨之越發驚愕凝重。半晌之後,他終於停下動作,起身往後退了幾步,再一看時,巨石上已經赫然出現了一幅簡易的八卦圖形!

而沈默畫出的這幅八卦圖形,正是按照天柱山周圍眾多的山谷河流的排列位置繪畫而來。

沈默怔怔地立在巨石前,他端詳許久,目中閃爍著驚詫之色,手中碎石無聲掉落。

「怎麼會……」沈默喃喃自語,有些語無倫次地道:「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一座道家法陣?」

他說完,又急忙奔到山崖邊往下看去,這一次,他卻是看得格外清楚分明——以天柱山為中心,周圍方圓約莫近十里的範圍之內,那些山林河谷,彷彿是由仙人有意擺設,盡皆以八卦方位為排列,將天柱山包圍其中,山底那一條蜿蜒的河流,就猶如八卦圖中的陰陽之線。沈默抬頭朝遠方望去,看到那條河流的延伸的另一頭,正是殘聲谷方向。

沈默長吐一口氣,他抬頭望天,忽然緩緩閉上眼睛。這一刻,他腦海里出現一幅所在之處的畫面——那條河流由殘聲谷方向蜿蜒而至天柱山腳下,殘聲谷靈蘊之氣極為強盛,而天柱山卻是陰煞瀰漫,正如八卦圖中的陰陽之別。而沈默腦海中畫面越來越清晰,山下山川河流、密林深谷,盡皆聚攏匯聚,化為一座以大地為基座的先天道門八卦大陣!而沈默此刻,正是身處於這座大陣之內太極陰陽中的「陰」眼之中。

沈默緩緩睜開眼睛,想起昨夜任平生曾說,此方天地就如同一個圓,這個圓會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會自行轉動,所以會出現入口變化的情況。如今看來,這個地方本就是一座無法想象的天地大陣,陣法運轉之下,自然會出現各種無法以常理解釋的現象。

但這座大陣卻是以大地為基座,山川河流為陣列,這種難以想象的驚世之陣,又是如何形成的?就算是以無數人力造就,但人力又如何能搬動得了那麼多的崇山峻岭、山川河流?如果不是人力所為,而是自然形成,那這種自然之力,未免也太匪夷所思,簡直可以堪稱千古奇聞了。

莫非這世上,當真有天上仙人存在?

沈默一時心潮澎湃,既激動又驚愕,他已經無法形容此時此刻內心的情緒。

這一個發現,實在顛覆了他對此地的所有認知。

沈默獃獃的望著山下那難以置信的景象,忽然喃喃感嘆道:「這一座道門法陣,窮天地之造化,極人力之想象,實乃千古之奇。可它到底又是如何座落於此的?」

想起初入此地時所發現的種種不同尋常的情況,沈默忽然恍然大悟,此地既然是整個西北方位所有地脈靈氣的匯聚之所,那這座大陣的存在,極有可能就是為了護持和鎮壓地脈與陰煞之氣。而至於任平生,能放棄大好自由在此坐鎮一甲子的時間,也許就是為了守護這座大陣的運行。而按照這個推斷,這座驚世大陣與地脈之氣是相輔相成的存在,若要保持地脈之氣的穩定,便雖要陣法的護持,而陣法運轉所需的動力,也是來源於地氣。所以任平生才會說因為地氣的枯竭,快要支撐不住此方天地的運轉了。

沈默沉思良久,已經知曉此地最大的秘密就是這座驚世大陣,至於其中是否還另有玄機,此時卻是無從得知。至於任平生月圓之夜需要做的事,想來也必定和這座道門法陣有關。而這大陣內存在著眾多古怪事物,比如金翅大鵬和那頭上古凶獸朱厭,以及其他尚未知曉的未知存在,它們都將會影響這座大陣的運轉,難怪以任平生之修為,對此也抱著慎重之心,不敢有半點輕忽。也難怪他要尋找一個修為高強的人做幫手,因為這大陣內的情況,實在難以等閑視之。

沈默發現了這一個天大的隱秘后,已經再無其他心思,他走到金翅大鵬身旁,朝它拱手道:「有勞大鵬兄將我送下山罷。」

大鵬鳥靈性已具能懂人言,見此低鳴一聲,拍了拍翅膀。

沈默提氣縱身躍上鳥背,大鵬鳥振翅而起,在一陣狂風中從山頂飛躍而下。

沈默站在鳥背上,回首望著山頂漸行漸遠,心頭不由感慨萬千。

大鵬鳥下山的速度倒沒有上山時那般迅疾,它身形平穩,雙翅伸展開來,任由著緩緩下落,讓沈默得以放鬆精神,感受著空中氣流和看著眼前景物由微變廣,感覺又是一番奇妙體驗。

兩柱香后,大鵬鳥載著沈默從天柱山缺口處降落,一人一鵬尚未落地,沈默便已看到任平生的身影正站在那處水潭邊,他低頭看著水潭,似陷入沉思。

聽到頭頂風聲,任平生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抬頭向上看了一眼,神色卻頗為平靜。

大鵬鳥降落在水潭邊,沈默躍下鳥背,向任平生拱手道:「前輩。」任平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大鵬鳥朝著任平生拍著翅膀,似在炫耀它的重塑之身,神態極為興奮。任平生瞧著眼前渾身金燦的大鵬,滿意的點頭道:「你苦守在此漫長歲月,就為了能觸及機緣,如今總算得償所願,甚好,甚好。」

大鵬面仰首發出一聲長嘯。

任平生看了一眼沈默,道:「僅僅一夜時間,你就能讓它帶你飛行,看來它對你印象不錯。」

沈默自然知道像金翅大鵬這種稀世之物尋常是絕不會讓人輕易駕馭的,當下便有些不好意思,朝著大鵬再拱了拱手,笑道:「閑來無事,所以就勞煩鵬兄帶我上山頂轉了一轉。」

「哦?」任平生微一挑眉,淡淡問道:「你去了山頂?」

沈默察言觀色,見任平生沒有異樣神色,當即正色道:「在下初入此地,對一切都很好奇,莽撞之處,還望前輩見諒。」

任平生淡淡一笑,擺手道:「無妨,我既然讓你來了,自然也沒有太多的忌諱。」他語氣一頓,接著問道:「你在山頂發現了什麼?」

沈默沒有隱瞞,如實答道:「在下發現山頂有一個山洞,洞裡面的石壁上刻了一些文字和圖案。」

任平生眼中有微光一閃,語氣隨意地問道:「那你可曾看明白那些字都是些什麼意思嗎?」

沈默見他神色如常,心中略一沉吟,便如實答道:「那些字刻得雖有些古怪,但在下倒也認得……」當下便將那石壁上所刻之字和九個小人圖形說了一遍,任平生默默聽著,神色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等沈默說完,任平生才正容看向他,問道:「你既然都已經記住了那些字和圖案,對此可有什麼看法?」

沈默沉吟片刻,如實說道:「那第一段話,在下少年時曾經在一本道門古籍中見過,應該屬於道門真解經典。而那九個人形圖案,在下卻不知其意。至於最後那幾句話,在下愚鈍,除了感覺是刻字之人的某種心得體會之外,也沒有猜到其他含義。」

任平生默然聽著,他雖神色如常,但目光卻如炬如電般盯在沈默臉上,彷彿要將他看個通透一般。

沈默見他目光銳利,卻一時不解其意,頓了頓后又接道:「不瞞前輩,在下初見石壁上的字時,還以為是某位高人留下的武功心法之類的秘籍,但後來反覆思索,卻發現是在下想多了,那些字似乎並無特別。」

「你倒很坦誠。」任平生目光一斂,露出幾分讚許神色,他略作沉吟,而後隨口道:「世間諸般機緣妙法,皆存無心無形和無跡之中,所謂機緣巧合,亦是同理。你不是修道之人,對那些文字沒有悟解之心,所以只能明白於表面,故而才覺得沒有特別之處,這倒也正常得很。」

沈默暗自心頭一動,已經隱約察覺出那些文字果然有著不同尋常的含義。但他生性坦然,對別人的隱秘沒有過多的好奇之心,所以也就沒有繼續深思的想法,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敢問前輩,那留下刻字的人,可是那位逍遙子?」

任平生默默點頭,道:「正是他。」

沈默嘆道:「原來如此,難怪那些文字雖看似通俗,但在下卻始終覺得其中另有深意,但具體是什麼,卻無法猜得出來。那位逍遙子前輩高深莫測,他所留下的刻字,想來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夠體悟得到的了。」

任平生忽然又看著他,許久未語。半晌后他才忽然一嘆,搖頭道:「他的確是一個堪稱千古傳奇的人,他留下的東西也的確非同凡響,非大機緣大悟性之人不可得之真義。但就算真有人能夠參悟得透,卻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他又輕嘆一聲,語氣微含無奈。

沈默微微皺眉,不知該怎麼接話。

任平生忽然又是一笑,聳了聳肩,喃喃道:「也沒什麼奇怪的,人活於世,很多時候都需要做選擇,而任何選擇都有相應的代價,你選擇得到某件東西的時候,同時也會失去一樣東西。而我之所以會在此數十年,就是屬於這種情況。」他見沈默露出詫異之色,又擺手道:「你無須多想,此地本與你毫無關係,若非機緣巧合遇上我,你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有這個地方存在。所以有些事情,不提也罷。」

沈默聞言,心頭明了,當即點頭會意。

「至於那最後一段話,你猜得倒沒錯,那的確不是什麼武功秘籍,而是那逍遙子對於武道修為的一種體悟而已。」任平生淡淡說道:「準確來說,那幾句話,便是那逍遙子將世間武道的修為境界作好了層次區別。」

「哦?」沈默頓時來了興趣,忙道:「前輩可否說得更詳細一點?」

任平生道:「你再念一遍那幾句話。」

沈默怔了一怔,隨後緩緩念道:「一流絕頂任來去,超凡入聖動寰宇。功參造化大自在,近神圓通與天敵。法天象地無極道,不堪宇宙半粒塵。」

任平生待沈默念完,語氣平淡道:「逍遙子雖是道門中人,但他一身武道修為已經達到難以言說的境界,所以他對武道修為有著獨特的理解,所以他留下了這幾句話,而這幾句話其實也並不難理解。」他略微一頓,接道:「簡單說來,逍遙子將世間武道修為分為了七個境界層次,分別為一流、絕頂、超凡、入聖、造化以及近神與無極等七個境界。」

沈默細細品味著任平生的話,又在心裡暗自將那幾句話默念了一遍,許久后忽然靈光一閃,頓時瞭然於胸。他緩緩說道:「世間武道,練至一流絕頂境界時,便可縱橫江湖來去自如,練至超凡入聖之境,便是名震天下,舉世無雙。而一旦再有突破,修至造化之境后,便能世間無敵,渾然自在已臻化境。此境之上,便是突破凡軀桎梏的近神境界,達到這種境界的人,已經是凡人之極限,足以與天道抗衡。而至於最後的無極之境,想來已經不屬於武道修為的範疇,而是功德圓滿的得道之境,若非如此,以肉體凡胎,又如何能有法天象地之能為?」說到最後一句,沈默由衷的長嘆一聲。

任平生點了點頭,看著沈默道:「沒錯,那幾句話的意思,大概就是如此。」

沈默嘆道:「那逍遙子果真千古奇人,短短几句話,便已經將世間武道境界做了一個總體的概括,若非他本身已經有了相應的境界,想必是絕不能有如此透徹的領悟。如此看來,他能夠發現這個地方,也絕非偶然了。」

任平生嗯了一聲,語氣微沉,說道:「那幾句話雖是他對世間武道的體悟概括,但若要說他真正的感悟體會,還得是那最後一句話。」

「最後一句?」沈默愕然,隨即脫口喃喃念道:「不堪宇宙半粒塵,不堪宇宙半粒塵……」

「沒錯。」任平生正容道:「在逍遙子的理念里,世間就算真有人能將武道修為練至七境頂峰,達到開天門證仙道的地步,但與天地宇宙相比,卻如滄海一粟,簡直微不足道。而他逍遙子正是因為領悟到了這種真正的自然之道,所以才能修成正果,證道七境。」

沈默一時無言,他靈思所及,渾然物外,胸懷靈海彷彿有一瞬間的通明透徹,他呆立許久,忽然喃喃道:「天地有盡,但宇宙卻無止。世上之人窮其一生,所追所求無論再高,都不過百年之長而已,但逍遙子卻能超然物外,心至無垠浩瀚,凡俗之流,的確不能相提並論。」

「你悟性不差。」任平生看著沈默,微笑道:「元武宗能收你為徒,不但有眼光,也算他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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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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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武道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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