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滄海恨
老人緩步靠近。
他一路全速南行，此刻卻是小心翼翼，與那步履蹣跚的耄耋老者無異。
他不敢用神識探測此地，轉過溪彎，遠方四人的身影映入眼眸。
篝火旁的男子白衣飄飄。一個紀元再見，葉尊已是仙帝，恍如隔世。
溪畔，那白衣女子被白氣和水霧環繞，朦朧不清。
易天行的淚珠奪眶而出。
哪怕只是一個背影，他也能在萬萬人中認出，那就是師尊，阿祖。
只是一眼。
老人遙拜。老淚縱橫。
這一拜，天地變色，狂風驟起。晴空之下，電閃雷鳴。
葉滄海盯著跪地不起的老者，嘴角不由上翹，隨後他抬頭再看一眼那輪朝陽，狂笑出聲。
龍兒的臉色卻是一變。她望著葉滄海，等待他給出一個解釋。
「天行早該邁出這一步了。只因他的心結不解，大道不前。」
見龍兒不言，葉滄海繼續說：「今日他見到你，狂喜之下突破瓶頸，這也是他的一場造化。」
龍兒還是一言不發。
葉滄海無奈嘆息。
兩人沉默之間，空中的雷雲已經凝聚雛形。大日當空，夜色卻至。如此異象詭異至極。
龍兒終於開口，她問道：「何至於如此？」
這一次輪到葉滄海沉默了。
葉滄海心裡想著什麼，龍兒清清楚楚。
從易天行踏入這片禁地開始，葉滄海便做了一個決定。
易天行的修為葉滄海知曉，易天行的心結葉滄海也知曉。只要易天行踏入此地，龍兒的仙劫便會
引動易天行的仙劫。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葉滄海豈能推演不出？
根本就不必推演，仙帝對短暫的未來有清晰的預知。他讓易天行來，就是要同時為二人護劫。
同時締造兩位仙尊。這世上除了逍遙仙帝，誰還敢有如此手筆？？
且不說能否成功，葉滄海這一份魄力，已是前無古人。
修真者逆天而行。到達仙帝這個層次應該與天地合道，方能踏上神途。
葉滄海此舉，是鐵了心與天道爭高低。完全站在天道的對立面，需承擔的後果無法想象。
「這是我欠她的。」
龍兒眼中閃出怒色，「難道說你堂堂一位仙帝，看還不透天道命數嗎？龍祖的傳承沒有留在阿祖身上。」
龍兒這麼說，倒不是女人的醋意。她只是陳述事實而已。阿祖必須死，這是一條無法更改的天道。葉滄海若連這點天機都參不透，這點心坎都邁不過去，還算什麼仙帝？
葉滄海沉默，唯有隆隆的雷鳴在空中咆哮。
良久，葉滄海大袖一揮，整片空間竟然就此寂靜下來。
雷雲依舊，狂風依舊，但天地萬物似乎都有了靈性，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葉滄海低聲呢喃。聲音卻能清晰落在所有人耳中。
「仙帝？不過是活的時間更久一點而已。阿祖會死，我，也會死。」
葉滄海深深望了一眼遠方長跪不起的老人。
「天行，我不如你。」
「還有，清水......我更不如他。」
空中烏
雲之上，凝聚出九條顏色各異的雷龍。
九龍之後，又有一口巨棺幻化而出。
九龍抬棺。抬的是真仙之棺。也算是天道對度仙劫的修士略表敬意吧。這葬身之所準備的足夠體面。
而如此浩瀚的威壓，易天行沒有感受到絲毫。他抬頭仰望，只覺得在靜觀山河，彷彿此劫並不針對他一般。
葉仙帝，已然為他扛下了所有的天道威壓。
易天行和葉滄海對視，從那位仙帝眼中他只看到了深深的哀傷。
一波波心湖漣漪在眾人心中閃出。那是葉仙帝與他們共享的屢屢愁緒。
整整一個紀元，今日他在這三重天劫之下，終於傾訴出來。
聆聽者，龍兒，易天行，神獸麒麟，神獸白澤，還有一隻瑟瑟發抖的神獸幼崽。
葉滄海恨！
他恨不能將那柄插入妻子胸膛的長劍寸寸粉碎。
妻子一生所求天下太平，而神劍對未來的那場大劫至關重要。所以他只能忍著。
他很清楚，妻子的死和她的師門脫不了干係，可妻子又有遺願託付。不論真相如何他都答應過阿祖不會去北境鬧事。
葉逍遙不如易天行。
易天行因一句承諾死守杏園一個紀元，為了阿祖，他敢與天下人為敵，敢滅三大道門，敢屠七座城池。
而他葉逍遙什麼都沒有為亡妻做。
整整一個紀元，葉逍遙沒有踏足那片杏園。不是他不想，他是不願面對那個一夜白頭的晚輩弟子。
葉逍遙不如清水。
葉滄海怒砸
混沌神殿。此間，他在神殿內看到清水入魔時的畫面，揭開了清水帶去虛無的秘密。
清水入魔可能有巫族的千萬算計，但直接原因只有一個。他在混沌神殿中知曉了師尊阿祖死亡的真相。
葉滄海不知那位被鎮壓的神明在清水的識海中展示了怎樣的畫面，只見清水的眼神逐漸變冷。
「啊！冰帝神諭又如何？師尊，徒兒會為你討回公道。我會率領千萬靈獸踏平修真聖地。我要讓北境寸草不生。」
清水在大吼中，陷入癲狂。
那一刻，葉滄海已然做出了決定。
他要掐著燕凌雪的脖子問一問，你，究竟對阿祖做了什麼？寂無雲在飛升之前留下的那道神諭又是什麼？
葉滄海對阿祖的虧欠從來就不是因自己的修為不夠高讓心愛之人死在眼前。他和天道打了一輩子交道，豈能不明白就算自己不壓制修為，阿祖也一樣會死。換一個方式，換一個地點而已。
他虧欠之處是一千年來從沒有為阿祖的死討一個說法。他明明知道修真聖地與那件事脫不了干係。
當時那位天魔教的教主就來自聖地。這個秘密，他早已查出。
神劍他不能毀，聖地他不能去，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在茫茫人海中苦苦找尋......
「葉仙帝。這些本不必對我說的。你很清楚，不論你是否與修真聖地開戰我都不會參與。我更不會對你的做法品頭論足，我不是阿祖。是非對
錯都在你的心裡。」
「葉尊，我這把老骨頭隨時可以灑在北境。」
葉滄海的修真聖地之行已成定局。易天行勢必也會殺往北境，葉滄海不會攔著他，想攔也攔不住。他能做的只有為其護劫。讓他成仙。
「能與葉尊並肩作戰，天行此生無憾。」
易天行此刻的豪氣中更有無聲的感激。幾百年來，那場對人間的屠殺一直是他的問心局。今日此局已解。
是對是錯已經不重要。
「葉逍遙不如易天行。」
有葉尊的這一句話足矣。
天空九條雷龍壓頂，更遠處一輪血色朝陽靜止不動。
天地間有灰濛濛的霧氣顯化，擰成一根粗如江河的繩索。繩頭破開天幕，如一條巨蟒蜿蜒而下。
大道顯化，縛龍索。針對祖龍珠。
另有一個巨大羅盤幾乎覆蓋整個天穹。九顆巨大的珠子由內而外繞九圈圓形軌跡緩緩旋轉起來，似乎要碾碎這片天地。
大道顯化，涅道輪迴羅盤。針對龍祖留在龍兒體內的輪迴印。
葉滄海沒有抬頭看這些天地異象。他的目光落在龍兒身上，溫柔如水。
龍兒莞爾一笑，「想翻一翻幾千年前的老皇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