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粑粑，對不起，寶寶狠不下心

李家窪村尾的乾枯老槐樹下，兩三歲的小女娃蹲在牆角。

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地上的一堆褐色物體，憤懣小嘴咂摸兩下，接連兩聲嘆息。

一旁閑談的婆子指著小女娃，小聲道：「你們看，那傻妞不會連屎都想吃吧？瞅她蹲那一動不動，怪可怕的。」

「咳！這李老三家，也不知道上輩子做了啥傷天害理的事。三個兒子，一呆二楞三膽小！好不容易老來得女，居然是個傻子！」

「這閨女還是我給接生的……生下來那會兒，我手都抽疼了，她硬是不哭！還見啥都上嘴咬一口。」

趕著飢荒，李老三家的傻妞百無禁忌，更是啥都敢往嘴裡放。

「哎！」

軟糯糯的一聲長嘆后，李四寶小嘴一癟，不忍的扭頭走開。

「粑粑，對不起，寶寶，還是狠、狠不下心。」

幾人同時楞住，齊齊倒抽了口氣。

「可憐的娃喔！」

婦人看了眼自己提籃里的草根。

眼裡糾結的看著李四寶可憐的模樣，還是走上前去。

滿是乾裂口子的大手，揉了揉李四寶的頭頂。

「四寶這是在幹嘛呢？」

李四寶仰頭，俏挺的小鼻子吸了吸，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帶著淚光。

「撿，蛋蛋。」

說著拉開兜著的小粗布裙，裡面是幾塊圓溜溜的石塊。

劉嬸子眼浸著淚，扯出一個牽強的笑。

「四寶啊！那是石頭，不是蛋蛋。雞蛋不會在地上，得在雞窩裡！地上的這些是石頭！」

李四寶小嘴一撅，倔強不服哼道：「蛋蛋，是蛋蛋。」

連屎都想吃的人，硬說石頭是雞蛋，很奇怪嗎？

劉嬸子從提籃里抓出一半的雜草根，放到李四寶的裙擺里。

大手愛憐的，輕輕捏了四寶嫩滑的小臉蛋。

「我們四寶是不是餓了呀？嬸子這有些雜草根，你拿回去，讓你娘煮給你吃。」

瞧瞧這漂亮的小臉蛋，雖消瘦了些，卻絲毫不影響精緻小巧的五官。

這才三歲，就出脫得這般標誌！

若是個正常的，以後就算進不了大門大戶當奶奶，也能說個不錯的人家！

可惜啊！劉嬸抹去眼角溢出來的淚，轉身離開。

李四寶低頭盯著帶土的草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漂亮的月牙。

吸了吸鼻子，似自言自語的，軟糯糯的說了聲：「謝謝。」

只是這慢半拍的反應，別人哪裡還聽得到。

兜著五個圓圓的，拳頭大小的『雞蛋』，往自家跑去。

小傢伙一聲不吭，衝去牆角的雞窩，把五個『雞蛋』硬塞到母雞肚子底下。

也不知是動作太大，驚到母雞，還是石塊太硬太冰，反正母雞撲扇著翅膀，扇得雞毛亂飛。

「四寶呀！你又往雞窩裡塞啥呀？」

一個老婦人急急的衝上來，一把將小手護在手心裡。

「四寶，雞咯咯嘴尖，啄著手手，手手會痛。」

「雞咯咯，下蛋蛋。」

「咱自己都沒啥吃的，雞咯咯就更沒吃的了。肚裡沒食，哪能下蛋蛋啊！四寶是不是餓了呀？娘給弄點吃的去！」老婦人要抱李四寶。

李四寶的小手指著雞窩又叫：「雞咯咯，下蛋蛋。」

正說著呢，老婦人往窩裡一看……五隻雞蛋赫然躺在窩裡。

一聲尖叫，嚇得跌坐在地。

院門外，走進來四個瘦骨嶙峋的男人。

為首的李老三，手裡提著一隻乾癟的老鼠。

「哎喲？咋摔了？」老鼠往地上一丟，和三個兒子一起衝上去扶人。

老婦人指著雞窩，頭上布滿了細汗。

李老三往手指方向一看，凹陷的眼裡，儘是淚水。

雞蛋啊！

這隻老母雞，都多久沒下蛋了？

還一下就是五個雞蛋！

「蛋蛋！蛋蛋！」李四寶從雞窩拿起一個，就往自己嘴裡塞。

嚇得李老三一把搶過來。

輕言細語道：「四寶啊！蛋蛋不能生吃！生吃肚肚會痛痛。」

為了能讓四寶明白，李老三還捂著肚子，在地上滾了兩圈。

滾累了，爬起來說：「咱家四寶想吃蛋蛋了是吧？他娘，快起來，給四寶蒸兩個去！」

老婦人噯噯起身。

李四寶拿回一隻蛋，拽著老婦人的裙角，仰頭舉著手裡的蛋，道：「娘！謝，嬸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