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逢何必曾相識
沒過兩天,劉守真露頭了。
他來到東方昊的屋裡,說是複診。
東方昊道:「先生別來無恙?」
劉守真捋著鬍子道:「嘿嘿,托少爺的福。我都聽老爺講了,若非少爺在公堂上演這一出瞞天過海的戲文,在下可就凶多吉少了。這裡先行謝過,救命之恩容當后報。」
東方昊笑道:「先生何出此言,如果我沒猜錯,綁架你的人一定是讓你害死我,至少不能讓我清醒過來。先生不肯答應,才被扣押的。所以,要說謝字,那是應該我謝謝先生。」
劉守真道:「少爺真有先見之明,在下得遇明主,果是三生有幸。那些賊人確實是這麼乾的。但在下懸壺濟世,豈能違心干那傷天害理之事,只能虛與委蛇,推脫說少爺昏迷不醒,短時間內很難復原。為的是拖延時間,以圖事態有變。這點心思被少爺猜中,真是心有靈犀呀,佩服。」
劉守真邊說邊檢查了東方昊的傷情,道:「恭喜少爺,都痊癒了。」
東方昊道:「有勞先生了。」
劉守真看了看這個英俊少年,道:「在下多句嘴,依少爺的根骨筋脈,絕對是一個練武的奇才,少爺何以荒廢自棄呢?」
東方昊笑道:「習武這事太辛苦了,我喜歡睡懶覺。聞雞起舞的事我干不來。」
劉守真告辭出門,一邊走還一邊搖頭說:「可惜,可惜。」
話音未落,東方緲一陣風似的跑進來了。
看著妹妹燦爛的笑容,東方昊道:「怎麼,不生我氣啦?」
東方緲小嘴一撅,嬌嗔道:「誰說我生你氣了,誰看見了。剛才爹給我上了一課,說哥哥是大勇若怯,這個勇,比匹夫之勇厲害多了。以前爹爹好像從來沒有誇獎過你,這次真是破天荒啦。」
東方昊笑道:「你懂什麼,這叫真人不露相。」
東方緲道:「說你咳嗽,你倒喘起來了,臭美。」
東方昊發現了一個規律,東方緲一出現,王老六馬上就會跟著來。
他似乎怕擾了兄妹聊天,解釋道:「老爺吩咐我多聽候少爺差遣,所以我就趕緊來了,請少爺和小姐示下。」
東方昊道:「六叔,你來得正好。你知道哪裡有手藝好的鐵匠嗎?」
王老六一聽興趣就來了,叫道:「這個門清,少爺想打造什麼兵器?你終於想練武了?」
東方昊苦笑道:「又是練武,今天還繞不過這個話題了。」
東方緲道:「哥哥,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劉神醫和六叔都鼓勵你練武,你幹嘛不從善如流呢。你不能總是大勇若怯吧,有時候也需要匹夫之勇呀,再者說了,刀槍劍戟掌握一手,不是藝不壓身嘛!」
東方昊道:「女孩家別一張口就是刀槍劍戟,應該學點琴棋書畫。如果練武的話,倒不妨學點輕功什麼的,可以自保就行了。對了六叔,咱們東方家門下,誰的輕功好,讓他傳授給妹妹。」
王老六聞言似乎感到為難,囁嚅道:「這個小人不敢擅專,小姐的事還是要老爺親自定奪為妥。」
東方昊感覺他的話有弦外之音,但又不便細說。於是轉變了話題,拿出一張草圖,道:「六叔,找一個好鐵匠,按這個圖紙打造。另外把後院的儲物間收拾出來,這東西就安裝在那裡。」
王老六展開圖紙一看,直皺眉頭,道:「少爺,這是什麼兵刃,小人從來沒見過。」
東方昊道:「這個不是兵刃,叫太陽能熱水器,是洗澡的。你去按圖紙製造就行了。」
東方緲也看了看,搖搖頭,道:「哥哥,你又出什麼幺蛾子呢。」
東方昊道:「你等著瞧吧,回頭給你個驚喜。」
王老六搖搖頭,嘆口氣走了。
東方緲道:「哥哥,你這麼愛乾淨,你知不知道,咱家大門口每晚都有一個叫花子睡覺呀,聽說那人臟死了,還捉虱子呢。」
東方昊一咧嘴,道:「好妹妹,拜託別說了,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東方緲道:「家丁們本來想轟他走,可是娘可憐他,發話不準趕他走,每天晚上還叫人送他兩個饅頭。那叫花子也不客氣,就索性住下了。」
東方昊眼珠一轉,對妹妹詭秘一笑,道:「妹妹,你信不信我讓他自己走?」
東方緲道:「行呀,你要贏了,我回頭帶你去城隍廟,請你吃糖人。」
東方昊道:「一言為定。」
東方緲道:「拉鉤!」說著就伸出了羊脂玉般的手指。
第二天起來,東方緲吃過了早飯,第一件事就是去大門口看那叫花子,果然不見了蹤影。他先前睡覺的台階上結了一層冰,她方才恍然大悟。
她馬上跑到了東方昊的屋子,門緊閉著,她知道哥哥還沒睡醒。
「起床吧,太陽都曬屁股啦!」
她不停地敲門。
東方昊打著哈欠,披了件衣服就把門開了。
東方緲嘟著嘴道:「叫花子走了,你贏了,可是你的辦法太缺德!」
東方昊穿著衣服,道:「你說的沒錯,可是他那麼不講衛生,也應該受到懲罰。」
東方緲道:「笑話,叫花子有不髒的嗎。」
東方昊道:「這你就孤陋寡聞了。先前江湖上的丐幫,分凈衣派和污衣派兩大派,人家凈衣派的叫花子可乾淨了,衣服再破都是清清爽爽的。以後我要是當了叫花子,我也要當凈衣派的。餓死事小,乾淨事大。對了,你的許諾還算數嗎?」
東方緲道:「當然啦,叫花子跑了事小,信守承諾事大。」
冬日的陽光照在臉上,感覺很舒服。
城隍廟到處都飄蕩著煙火氣。
東方昊兄妹特別享受這種平淡而閑適的小確幸。
東方緲拉著哥哥的手,她是打算買糖人吃的,不過她忽然轉過頭來,悄聲說:「真是冤家路窄,哥哥,你看那個叫花子就在那兒。」
東方昊一眼望去,果然是那個叫花子蹲在石凳邊,身旁豎立一塊木牌,上書「代寫家書」四個字。
他不僅沒躲,反而拽著妹妹湊過來了。
東方昊道:「敢問先生,寫一封家書多少銀子?」
叫花子道:「全憑僱主犒賞,給口吃的就行。」
東方昊看他寫的蠅頭小楷功力非泛泛之輩,再仔細打量此人眉宇間掩不住一股英氣,自信此人非池中之物。遂道:「先生應該是飽讀詩書之人,何以弄到這步田地?」
叫花子長嘆了一口氣,道:「在下本是蘇州人,千里迢迢進京趕考,怎料行經貴地,住店時所有盤纏被盜。身在異鄉,舉目無親,若非身無分文流浪街頭,我等讀書之人誰願意自甘墮落、斯文掃地乎?」
東方昊道:「原來如此,先生貴姓?」
那人道:「在下洪均,字尚林。」
東方昊轉臉道:「妹妹,你身上有多少銀子?」
東方緲道:「也就二兩。」
東方昊從脖子上摘下一個護身符,那是一個核桃大小的藍寶石雕成的麒麟。道:「妹妹,你去當鋪換50兩銀子。」
那人一臉懵懂,東方昊道:「先生趕考事大,一會拿了銀子就快點上路吧。」
那人道:「這如何是好。」
東方緲很快拿回了銀子,遞給了叫花子。
東方昊一抱拳,道:「先生,有一事在下給你賠禮了,昨晚那盆水是我灑的,冒犯之處還請原諒。」
洪均道:「恩公言重了,恩公名諱還請見告。」
東方昊哈哈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
他拉過妹妹的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