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大師
元空脊背綳直,脖頸處有青筋迭起,他忽然閉回眼,沙啞著嗓音驅趕她,「施主請自重。」
溫水水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全身依靠進他胸膛,燥熱好像降了些,可她的身體似又受不住,她揪著那隻手搭到心口,臉埋進他的頸窩,低低泣道,「……大師,我是不是得病了?」
她的心跳極不規律,元空隔著手掌都能感應到。
怦!怦!怦!
每一聲在他耳邊放大,提醒著他懷中是溫香軟玉,只消他想就能隨意放肆,可他不能放肆,這些都是虛像,折磨他的意志,讓他徹底淪陷,往後被法門逐出,再無安身之處。
鼻尖香氣馥郁,仿似要將人溺死在裡面。
他猛然撤回手,一口咬在舌尖上,疼楚令他有了些清明,他張手將溫水水輕推下去,竭力鎮定道,「溫施主,香里有古怪,你還是儘早離去。」
溫水水已然失去了神智,她卧在他的腳邊,手指摸索著扯離了腰帶,衣衫未落,卻能見著鵝黃貼身衣,那截小腰微微凹陷,伏地時更稱出她身段玲瓏,她又爬到他腿上,腰肢柔柔的依靠著他結實的臂膀。
她覺得嘴巴乾的起火,迫切想要止渴,只一眼瞄到那兩瓣薄唇,渴意抑制不住,她揚起頭要去碰,快沾到時,那唇動了,「施主醒醒。」
溫水水扭動著身,兩手抱住他的脖子,努力看他臉,他的眼尾下垂,瞳孔微張,和她相對時眸子里沒一絲倉皇,若不是他頸側有汗水滑落,根本發現不了他其實一直在剋制。
「救命。」
溫水水粉唇一開一合,無聲的向他求救。
元空凝注著她,片晌探手到她腰側將腰帶重新打了個死結,他一言不發,為她理好衣衫后,眼底紅的像要爆出血,他還是笑出,「能自己起來嗎?」
溫水水懶懶的趴在他胸前,臉側浸滿汗,帶濕了她的鬢髮,她將手貼著他的臉,喟嘆聲道,「起不來。」
她太熱了,親近他才能釋解,叫她走也走不動,只有靠他續命。
元空收住笑,轉頭盯向那隻香爐,離他們只有幾步路,走過去扔掉香爐可能就沒事了。
他走不了,動輒就會牽發全身,再強大的自制力也不能保證意識混亂,他只能坐以待斃。
溫水水的手摸到他嘴角邊,試探性的戳了戳他,發覺沒反應,便又扯他衣袍,指尖剛抵在他衣領,就能感觸到熱度,她愣了一下,迷糊的要探,當即被他按住。
她委屈極了,兩眼韻著霧看他。
元空眉尖微挑,腮邊繃緊,眼眸定在她面上,手下越來越緊,他整個人成了一根拉緊的弦,可能下一刻就是弦斷箭飛。
「您捏的我疼,」溫水水也不掙扎,只呢喃著控訴他。
元空顱內白光一現,下一刻他就鬆開溫水水的手,把她整團兒撥到地上,合眸時抓過左側的杌子,猛一把扔向了桌子,正正好砸中香爐,香灰撒了一地,粘稠的香氣漸漸消散。
血絲自他唇邊往下流,溫水水蜷著腿包住自己成了球,一切都靜下來。
屋外頭傳來鳥叫聲,溫水水猝然坐正,她有剎那迷惑,但身體里忽上忽下的燥熱,以及元空凌亂的周身都提醒她先前發生了什麼,她捏著帕子給自己擦汗,「元空師傅好定力。」
元空張開目,直直和她相視,「你不是溫施主。」
溫水水哈的一聲,帕子被她丟一邊,她拍掉腿上的灰塵,忍著腿軟站直,俯視他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施主的離魂症①委實嚴重,」元空帶回佛珠,神色里儘是同情,「此症雖稀有,但也不是治不了,施主應該與你父親……」
「和尚,有沒有人說你很煩?」溫水水阻止他往下說,極厭煩的踢開碎香爐,拽過來一把椅子直板板坐好,「你碰了我,你得娶我。」
元空皺眉,「施主很愛說笑。」
溫水水探身過來,順手搶走他的佛珠,「大殿下,您甘心躲在雲華寺嗎?」
元空朝她攤開手掌,「這串佛珠不能給施主。」
溫水水扔還給他,側歪著身撐在扶手上,兩手捧腮,眉眼帶著嬌,她挑眉輕哼笑,「殿下……」
元空沉默不答,垂眼注視佛珠。
溫水水伸過去一指劃過他嘴邊的血,探舌舔盡,在他發怔時露出無辜的表情,「您看到了,她很沒用,沒有人保護她,很快就會被人糟蹋掉。」
元空冷淡的乜她,「施主應該去治病。」
「誰幫我治?」溫水水反問他。
元空咽住聲。
溫水水輕輕的笑,「她沒有我會死,殿下要真有善心,不若就收了她,宰相家的千金難道還不值得嫁給您?」
「施主這是在強人所難,」元空說。
溫水水拆開腰間細帶上的死結,鬆鬆的系好,「您瞧見了,那個老女人接您過府是想將我們一網打盡,您莫非真要等著被二皇子告到陛下面前……」
她托起長長的聲調,下顎抵著手背,眉目流轉間皆是蠱惑,「強要了宰相家的嫡女,您好生威風。」
元空兩手互托在膝頭,面上放空,「貧僧已入雲華寺,塵世瑣事早已與貧僧無關,施主憑空栽贓是否不妥?」
溫水水搖頭晃腦,「您自詡高僧,我如今深陷狼窩,您不應該出手施救嗎?」
元空的眼神聚過來,「施主現在離開這裡,他們不會發現什麼問題。」
溫水水一腳踩到他的衣角,「您瞧不見門都被人從外面關上了?」
元空覺出她胡攪蠻纏的意思來,乾脆凝神閉語。
「元空師傅不想娶就算了,」溫水水做出難過的神情,眼還瞅著他。
元空保持靜默。
「大凡寺廟都有居士留住,雲華寺也應該有居士②,」溫水水說。
元空微頷首,「雲華寺的居士多住在附近的彌陀村。」
溫水水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扶手,「如果我說,我想去雲華寺當一段時間居士,元空師傅應該不會不準吧。」
「施主,你問過她願意嗎?」元空意有所指道。
溫水水抬手往外指,「這外頭都是要將她生吞活剝的夜叉,這些年我替她擋了不知多少明槍暗箭,我也很累,她沒出息,被人欺負了都不敢還擊,她是這身體的主人,遇到事就藏起來,我和她共生,我只能被迫接受痛苦,我心疼她,但是她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元空師傅,你們佛家慣會渡化人,您渡一渡我行嗎?」
元空將佛珠繞兩圈,沉眸低嘆,「貧僧渡不了你,你該找大夫。」
溫水水勾掉臉側的發,瞥著他冷笑,「誰給我找大夫?」
「你父親,」元空說。
溫水水拍拍手,近身蹲到他側面,兩指掐在他的下頜,帶他臉轉了個彎,「他算個什麼東西,除了靠女人,他什麼也做不了,你來府里做法事,不會真以為驅的是我娘親的魂魄吧?」
元空靜等著她往下說。
「我那個後娘一直以為我鬼上身,總想著將我弄死,可我沒死成,這回把您請來,要是這迷情香不成,好歹您真會做法,說不定就把我給收了,」溫水水咧嘴笑,眉梢都跳躍著嘲諷,她摩挲著元空的下腮,忽的湊近他,「大師……」
元空眼下一暗,立刻偏頭讓開,他半撐腿起來,踉蹌著退一步道,「施主既然知道這是暗中策劃,如何還要以身作誘?」
溫水水扣著腰帶,欲扯未扯,「反正您不幫我,不若咱們一起死,總好過我被丟在這裡受人埋待……」
屋門嘭的被撞開,溫水水的手滑落,歪過臉瞪向門外,果見那門口站著六個人,她哼一聲,眼睛死死盯著溫烔。
「爹爹。」
溫烔張大了眼,顫聲說,「你叫我什麼?」
溫水水輕眨眼,「我叫你爹爹啊。」
溫烔一隻腳跨進門,身旁林月妍拉住他的胳膊急道,「老爺,她根本不是水水,水水被她附身了!」
溫烔望著對面那張與柳鳶相似的臉,終歸是邁不出下只腳。
「你搶了我娘親的位置,害的我娘親一屍兩命,堂堂忠武侯的嫡次女卻下賤到跟一個有婦之夫無媒苟合。」
溫水水的餘光往門外瞟去,廊道里站著兩個華服公子,形貌相似,年長些的要拉著他旁邊的那位走,旁邊的撒開他手,興緻勃勃的走近等她接著說。
溫水水拔下鬢邊發簪,長發散落,她陰冷的沖林月妍笑,「這些年,我老實呆在寥寒居,你背地裡下了多少次狠手,現在還敢污衊我,我先前就說過,你要敢再動我。」
「我就殺了你,」她獰笑著朝他們過來,手中的發簪飛速朝著林月妍的方向飛去。
溫昭在一側立時出手將簪子抓住,林月妍慘白著臉差點站不直身。
溫水水勾掉耳邊的碎發,踱步朝他們走,「這個老女人帶我去雲華寺,卻跟劫匪勾結,爹爹,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溫若萱慌忙斥她。
溫水水乜她。
「閉嘴!」溫烔冷喝一聲。
溫若萱滿臉愕然,她張嘴要哭,一旁的溫昭直接把她拉走。
溫烔微彎下腰,張了張口,「水水……」
溫水水置若罔聞,她抓起地上的碎爐片,就像瘋了般沖著林月妍刺過去。
「我要你為我娘親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