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事已
平安符嗎?
阮覓聽了冬青的話,腦中就不由得閃過顧柔仰著小腦袋,滿臉柔情崇拜的看著顧雲暄的樣子,不由得就是一陣膈應。
她不想見她,正準備讓冬青去打發了她,可是轉念一想......好歹她也得再求證一下,不能就憑著這些個夢和往日的蛛絲馬跡就判定了她們是居心叵測的不是?
而且,若是真的,想到自己被當作個傻子般被這一群人欺騙,就算不能挑明,她也咽不下這口氣。
好歹也要讓她們膈應膈應。
所以這樣一轉念,她就對小丫鬟道:「嗯,既然這樣,那就讓她進來吧,正好我也有事要跟她說。」
小丫鬟下去,不一會兒顧柔就進了房間來。
十三歲的小姑娘生得杏眼尖下巴,眉心一瓣桃花鈿,十分嬌俏憐人。
她進了房間后就徑直坐到了阮覓的榻上,仰臉一臉擔心和關切的問阮覓道:「二嫂,你好些了嗎?怎麼聽丫頭們說你病情又加重了?二嫂,你也不要太憂心了,二哥去西疆一定不會有事,定能平安歸來的。」
阮覓點頭,笑眯眯道:「嗯,沒有的事,小丫頭們太過緊張了罷了,嫂子將來還要幫你操持婚禮呢,能有什麼事?」
顧柔一呆。
什麼婚禮,這是什麼話?
阮覓看著她的神色慢慢道:「前幾日你二哥跟我說此次將跟他一起出征的一個同僚十分不錯,已經準備跟父親提議定下你的婚事。」
「三妹妹,你一向都說你二哥功夫好,什麼都好,想來眼光也是不錯的。聽說那人不管是品性還是長相都是拔尖的,想來若是你二哥跟父親提議,父親必不會反對的。」
顧柔面上血色盡失。
她知道自己二哥的真實身份,當然知道,若是她二哥跟她父親提議她的婚事,以她父親的古板愚忠,必定會應下的。
那她這麼努力,做這麼多事還有什麼用?
顧柔面色慘白,失魂落魄的樣子盡落阮覓眼底。
對,沒有半點這個年紀談到婚事的又羞又想知道,擔心又喜悅等種種複雜情緒,也沒有半點想要問阮覓那人是誰,是個什麼樣人的意思。
只是面色慘白,失魂落魄,像是受到了什麼大驚嚇般。
「三妹妹?」
阮覓喚道。
「二嫂,」
顧柔回過神來,勉強對阮覓笑了笑,道,「二嫂,你身體不好,還是多休息吧。我還有事要尋母親,改日等你身體好些再來尋你說話。」
說完就起身也不等阮覓說什麼就轉身急匆匆走了。
阮覓:......
這反應真是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大。
平素的巧嘴盡失,失魂落魄,大受打擊的樣子幾乎不加掩飾。
可是她連顧雲暄提的那人是誰都不知道,而且也沒有半點想知道的樣子。
還有平安符,不是還有平安符要送給顧雲暄嗎?
阮覓覺得顧柔這反應可琢磨的地方可真多。
阮覓看著那已經空蕩蕩的房門出神。
不僅是阮覓,就連一直在旁伺候的冬青似乎也對顧柔的反應頗為驚訝。
但這種事情,她可不好插嘴,只從小丫鬟手中接過一個湯婆子,上前勸道:「少夫人,您去裡面歇一會兒吧。」
阮覓點頭。
試探也試探完了,答案是什麼她心裡早已經有數,不過是再三確認而已。
到了這一步,她知道擔心憂懼自憐自艾是沒有半點用處的,她阿娘生下她可不是讓別人來糟踐的。
若她不好好愛惜自己這條命,也枉費老天託夢給她警示了。
*****
「小姑姑。」
阮覓睡下迷糊間就聽到了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是凌哥兒。
他在叫誰?
阮覓皺了皺眉,睜開了眼就看到了一個華麗的房間,然後就看到了站在桌前一個雲鬢鳳釵的年輕貴婦人。
那女子轉過頭來,阮覓一愣,立即便看出這是年長了數歲,已然嫁了人的顧柔。
顧柔的手搭在桌上,手下是一隻青花瓷碟,裡面盛著擺放得十分好看粉白雲片糕。
顧柔正慢慢撫摸著那最上面的一片,笑容詭異。
門推開,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拖著一把長長的木劍走了進來。
雖然已經長大了好幾歲,眉眼更開了些,但阮覓也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正是她的凌哥兒。
顧柔看到小男孩進來,溫柔地喚過了她,蹲下身,笑眯眯的說了句什麼,然後就親手拿著雲片酥餵了他。
阮覓意識到什麼,想要阻止她,可是她像是被什麼桎梏著,根本出不了聲也動不了,她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凌哥兒吃下那一整片的雲片糕,然後興沖沖地跟顧柔說要給她看他今天新學的劍法.....只是他只耍寶般舞了兩劍,那劍便掉到了地上。
接著畫面一閃,阮覓就看到大殿之中,顧柔抱著吐血的凌哥兒,大哭著跪在顧雲暄的腳邊,指著房中另一個女子,道:「是她,是她害死了凌哥兒,是她害死了凌哥兒。」
......
「玄凌!」
「阿覓。」
阮覓大汗淋漓的醒過來,心狂跳著,她手抓著錦被,打著顫道,「只是夢,只是夢,玄凌他還好好的。」
「阿覓。」
阮覓緩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好像有人正在喚著自己,而且那人已經抱住了她。
她轉過頭去,有些獃滯的看向那個喚她的人,竟是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已經幾日沒有回來的顧雲暄。
「阿覓,你怎麼了?你夢到什麼了?你剛剛睡的很不安穩。」
他抱著她,一邊撫著她的背安撫著她,一邊皺著眉問她道。
顧雲暄生得極好,眉眼深邃,五官無一不深刻,俊美得能令人心跳。
但此刻阮覓看著他,腦中卻閃過剛剛夢中他高高在上的站著,下面凌哥兒吐血的畫面,接著還有他身著戰甲,說著「正因為身份低才好處理」時,那副冷酷的樣子,以及他和顧柔大婚時的那一身大紅色喜服。
她下意識就往裡面退了退,想躲開他的懷抱,可是她一動,他的手卻跟著環過來。
阮覓幾乎是不加猶豫就一把掰開了他的手。
顧雲暄一愣,隨即就又沉聲問道:「阿覓,你到底夢到了什麼?」
阮覓對上他的目光,有那麼一剎那她想別過臉去,不想對上他的目光。
可是她垂下眼來,看到他攬著自己,修長但骨節分明的右手。
看到那可見的指腹處厚厚的繭子......這是一雙常年握劍,習武之人的手。
可笑她以前怎麼就會真的相信他是一個無所事事,虛有其表的混世紈絝?
不過看著他的手,她的心竟然詭異的慢慢定了下來。
她想到自己這幾日的煎熬和思量,咬了咬牙,抬起頭來,看向他。
不需要硬擠,她的眸中也已經水光瀲灧。
她看著他,凄然道:「夫君,這些時日我一直在做噩夢,一會兒就夢到你在戰場上出了事,一會兒又夢到自己和凌哥兒在顧府被人害死,更荒唐的是,我有一次竟然夢到你從西疆大勝歸來,建功立業,封侯拜相,一時之間,許多的人家都想要將女兒嫁給你,我身份低微,便只能退妻為妾......夫君?」
顧雲暄已然變色。
阮覓原本還想問,夫君,待你他日顯赫,是否會將妾身退妻為妾?
但此時她看到他陡變的神色,都無需再問,心中已越發的印證了那些夢境的真實性。
她心中惱恨,但面上卻半點不顯,仍是凄婉淚水漣漣的模樣。
顧雲暄怔住。
心中情緒翻湧。
她是知道了什麼?
可是的確,從他一開始娶她之時,他就知道,將來她不可能成為她的正妻。
雖然他喜歡她,不顧一切顧慮一意孤行的娶了她......也願意給她能給他的,但他現在卻沒辦法承諾。
看她星眸染淚的樣子,他有些心疼也有些愧疚。
他默了好一會兒,也只能道:「阿覓,你不要胡思亂想,就在家好好等我回來既是。」
呸!
說了等於什麼也沒說。
正常的不是該否認「退妻為妾」這事嗎?
果然還真是有這心思,所以沒法正面回答啊!
阮覓心中暗罵。
她心中已然確認,再咬了咬唇,伸手就抓住顧雲暄的衣襟,道:「夫君,還有一事,我有夢到,但我因著私心,一直不願說,可是這幾日反反覆復的做那夢......一直夢到夫君您在戰場鮮血淋漓的模樣,我......」
「阿覓!」
顧雲暄打斷她正待安撫她幾句,就聽到她接著道,「夫君,我在夢中,夢到神佛警示我說,您身份高貴,而我身份低微,原本我們就極不相襯,且不僅如此,那夢中警示還說我的命格和你本就相剋,更不利你在西北行軍,若是......若是我不離開你,你在西北必會受到重創,甚至可能身亡......」
「夫君,因為我的私心,我一直不敢將此事說出來,可是眼看你就要出軍,若是再不說......若夫君您出了事,妾身就是萬死也難辭究,必然也不能再獨活了。」
阮覓只作不見顧雲暄那難看至極的面色,一鼓作氣,淚水漣漣似乎難受到語無倫次道,「所以夫君,請您,請您允我跟您和離吧。還有凌哥兒,夫君,您知道,凌哥兒就是妾身的命,妾身已經沒有了你,若是再沒有凌哥兒,一定是活不下去的。」
「而且凌哥兒還小,也離不得我......我在夢裡,就也曾夢到過妾身死後,凌哥兒被人利用甚至害死,作為在您面前爭寵的工具的。所以,夫君,求您讓妾身帶著凌哥兒一起走吧。若是,若是等將來您回來,凌哥兒大些,您想要接回凌哥兒,妾身定會將他送回到夫君您的身邊的。」
顧雲暄一時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低頭看著下面哭得梨花帶雨的妻子,好一會兒才道,「阿覓,你說什麼?」
他盯著她的目光探究而尖銳。
此時的他倒再不像平時那或紈絝或淡漠的模樣,也不似在床笫之間的熱烈,他此刻的神情,活脫脫就跟夢中那副樣子一模一樣,帶著滿滿的威壓。
但話都已說出口,阮覓倒是豁出去了。
她的手攥著他的衣裳,似乎很緊,又微微顫抖著,仿若嬌弱的隨時都能暈過去。
她哽咽著,但卻一字一句清晰道:「夫君,我們和離吧。我夢到神佛警示,道我們命格不合,若我定要痴纏,不肯離開你,不僅我自己還有凌哥兒會被人害死,你也會戰死沙場。」
顧雲暄終於聽清楚了。
也聽明白了。
那一刻,他腦子裡閃過很多事情,也閃過很多猜疑......他當然不信什麼神佛警示。
但最後他看著她,看她纖細幼長的脖頸低垂著,白嫩的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裳,嬌弱可憐......那所有的猜疑最後便都變成了憐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