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彼時豆蔻換流年 3
難道這真的是她的身世?她這副身體的父親是蒼宏國的鎮遠將軍?
可是……
她又覺得似乎哪裡不太對勁。
如果她是那個岳將軍的女兒,如果她長的真很像死去的余氏,如果這蛇形刺青就是她身世的證據,那誰來告訴她,在長生殿時那些藤蛇聞到她的血便一鬨而散,甚至助她一夜間便成功的離開那個鬼地方,又為了什麼?
喻飛白曾用著極古怪的目光看著她,他說,藤蛇,是古薩隆教千年前的家奴所幻化,一生只聽命於古薩隆教的後代。傳聞,古薩隆教八百年前隱居於酈山一帶,也就是現在的銀袖國皇都,而銀袖國國主正是古薩隆教的後代子孫。
她本以為自己這副身體可能跟那個神秘而詭異的古薩隆教有什麼關係,但因為無從可查,她也沒太注意過這些,但如今這明擺著的身世忽然被揭了出來,她一下子就不明白了。
究竟喻飛白的話是真,還是長孫憬煥的話是真?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然25歲的靈魂,連生死她都早已嘗試過,早已有很多事情都不會讓她有任何這樣激動或是緊張的感覺,可忽然聽說自己很可能有個家,甚至還有個活在人世的父親,她真的沒法淡定了……
雖然就算這一切是真的,那父親也只是原來這副身體的父親,可現在她葉無瀾就是她啊,她想有個家,她想有個父親,她也想承歡膝下學著十歲的孩童跟自己的父親撒撒嬌,她真的想。
她才剛剛來這個世界兩個月而己,加起來才剛剛兩個月,沒有名貼,沒有依靠,唯一有的選擇就是浪跡江湖慢慢長大,闖出自己的一番作為來。
但若她真的有個家,有一個依靠,其實她可以不用這樣像個刺蝟一樣見人就扎,不用活的這麼尖銳,她可以乖乖的去學著做一個女兒,她可以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在這個她依然覺得陌生的世界好好活下去。
可是她怕,她怕這是一個圈套,她怕一場夢破碎到最後只是一場空。
葉無瀾將衣服緩緩拉上,輕撫著肩頭,面無表情的看著銅鏡中的那張臉。
「葉無瀾,原來你也會迷茫……」
她喃喃自語,一時失神,未察覺門外早已有一道素白身影佇立許久。
夜裡,葉無瀾實在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終究還是揭被下了床,披了一件外衣便走了出去,想到後園那一池荷花開的正好,便索性朝那邊走。
哪知,剛一靠近後園,便陡見一抹頎長的白色身影立於亭中,微風徐徐吹得他衣袂飄然,若非相處一個月了,她早已習慣他這人時時給她的驚艷,恐怕她又以為自己不小心闖入了瑤池撞見了哪個迷路的仙人。
「你怎麼也沒睡?」她抬起手揉了揉鼻子,朝他走過去。
那抹白色身影未動,直到她走到他身邊才略低下頭,看向身高才剛剛及他小腹位置的她:「今夜的風頗為舒適,出來走走。」
「是嗎?」葉無瀾轉身坐在石椅上,抬頭望向星容,忽然笑道:「這天上的星星倒是挺好看。」
話是這麼說,她眼皮卻是忽地一跳,目光牢牢的看著空中的異像。
她曾經多多少少學會一些天文地理,雖不迷信,但根據天地風水對萬物的影響卻是真,看這星像,不出兩個月,北方就要出事啊!
似是發現了她眼中掠過的光彩,長孫憬煥亦重新看向那片他之前便已發現異樣的星空。
天狼肅殺,蒼龍為禍,時陰,煞北,主亂,當破。
「這天闌國最北的地方是哪裡?」忽然,葉無闌彷彿不以為然的挑起一個話題。
長孫憬煥卻是瞬時將目光重新落於她身上,彷彿要看穿她靈魂一般,直到葉無瀾被他看的有些發毛,猛地從石椅上站起身,他才道:「若拋去你的外在,我看你並不像十歲的孩子。」
雖然被他一句話給轉移了話題,葉無瀾卻差點感動的痛哭流啼,老天啊,終於有個人否認她的外在,正視她那紅果果的內在了!
「為什麼這麼說?」她激動的重新坐了回去,歪著腦袋,笑眯眯的看他。
長孫憬煥只是唇邊彎起一絲輕淺的弧度:「城府之深,非一般孩童可相與比擬。」
他倒是觀察細微,看來她的偽裝在他這裡是不過關的,葉無瀾曲起左臂,在石桌上扶著自己的臉,忽然對他笑眯眯的眨眨眼:「彼此彼此嘛。」
「彼此?」長孫憬煥忽地淡淡一笑:「你又從我這裡看出什麼了?」
「很多,但也不算特別多。」她放下胳膊,順手將石桌上的水杯翻了過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幾口,才說:「不過我能理解,世事若待我不公,我也會反抗,但這是個吃人的世界,不動聲色暗度陳倉永遠比鋒芒比露要安全許多,勝算也更會大許多。」
難得的是,她同時竟在他眼中看見一閃而逝的讚賞之色。
這個不動聲色的長孫憬煥,想必很少會有這樣的表情吧,她是該喜還是該憂呢?
想到此,她忽然想起今夜失眠的原因,不由的忽然問道:「你說的我的那個父親名叫岳遷是吧?他多大年紀?是什麼將軍來著?」
「鎮遠將軍。」他答。
「他……他真能確定我是他的女兒嗎?」葉無瀾這一句話,問的小心翼翼,平生第一次,略略有些不自信。
待他半月後到來,你便知結果。」
「你倒是淡定了,忽然給我撇下這麼一個驚人的讓人睡不著的消息,你讓我怎麼像你一樣淡定嘛。」葉無瀾嘆了口氣,雙手放在石桌上,一起托著下巴,皺著好看的遠山眉,連整張精緻的小臉也皺的像個包子:「我現在心好亂啊,莫名奇妙多了一個爸……那個,我是說,我莫名奇妙多出來一個爹……」
他只是笑笑,沒再說什麼。
「有爹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忽然的,葉無瀾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長孫憬煥的目光頓了頓,卻竟忽然發現自己竟遇到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有爹,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他忽然笑了,被拋棄,被冷落,被無視,被陷害……還有什麼?被……忘記……
可那一切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先帝早已離世四年,他又何須再去費力思考那人所給予他的這一切磨難?
「有爹和娘疼的感覺,是不是真的很幸福啊?」葉無瀾看著他沉靜的側影,忽然笑著說:「我那天看見碧菡軒里掛的那幅圖,那圖上所畫的是不是你的娘親啊?」
長孫憬煥回眸看她,葉無瀾不等他回答便繼續笑道:「長的真的很漂亮,你畫的很傳神,我就算沒見過她老人家,但從你那幅畫里也能看的出來,你的娘親一定是個極溫柔的女子,又漂亮,又溫柔,她曾經一定很受你父皇寵愛吧?現在呢,她就算不是太后,也應該是個太妃吧?你沒法回去見她,是不是心裡很難受?」
莫名的,他似乎看見他的身影微微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不禁愣了一下,恍然醒悟自己似乎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對不起,我一時對親情的好奇,忽略了你的感受,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可以不說,這個……沒關係的……」
長孫憬煥嘴角略過一絲並不像是笑的笑意,聲音淡淡的:「她已走了九年。」
「……」葉無瀾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有些尷尬的抬手抓了抓自己的額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傷心事。」
「九年了,還有什麼可傷心。」長孫憬煥彷彿不以為然的淡看她一眼。
「可我從你的畫里,能看出你對你的娘親很思念。」葉無瀾喃喃著,言語間終究添了些許她不願承認的羨慕與嫉妒:「其實,有一個人讓你去思念也是好的,總比我要好上許多。我連個可以思念的人都沒有……」
長孫憬煥忽然正色的看她:「你對自己幼年的記憶一點也記不得?」
葉無瀾不知他為什麼這麼在意她過去的記憶,反正她也不能說自己是穿越過來的,對這副身體完全一無所知吧?
她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亦沒去注意長孫憬煥意味深長的目光,只是忽然被陌生的「親情」二字搞的有些混亂,感性的有些奇怪,趴在桌子上,獃獃的看著對面池中開的正好的荷花,一時間出了神。
岳家的人來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天後,前幾天葉無瀾還在想著,會不會是人家發現自己根本不缺這麼一個女兒,懶得來了。
又等了兩天後,便不再做念想,只當是憑空出現了幻覺。
最近她胸口那兩塊肉越發的腫脹酸疼,估計再一年就可以變成兩個微微股起的小籠包了,再過兩三年估計差不多發育完成,聽說這古代女子早熟,發育的快,其實都是P話,倒是聽說古代很多小姑娘剛剛第一次來了月事,就馬上被定了親嫁了出去。
想想就覺得這些還不懂事的小姑娘真夠可憐。
這一日,闐安城大雨。
葉無瀾依然潛伏在城門附近觀察那四周的動靜,聽說御南烈早就走了,怎麼這些人還守衛的這麼森嚴,反而最近從她的觀察來看,這闐安城中又被調來許多兵力。
那日她看天像,知道北方要出事,後來她在外邊跟別人東扯西聊,倒是把自己要打探的事都問了出來,這闐安城就是天闌國最北的地方,其次就是大梁等地,最近這些不知從哪裡灌注進來的兵力也不知是哪一方的人,她依然沒法妄動。
出了城門附近的小茶館時,外邊就下起了大雨,她冒著雨急忙忙趕回質子府,卻在府門外看見一輛精緻豪華卻略顯低調的馬車,馬車四周有幾個護衛不怒自威的站立在四周,她瞥見他們的腰牌上刻有一個「岳」字。
岳?岳將軍?
葉無瀾呼吸一滯,本來正要走進質子府的雙腳頓時粘住了一般,平生第一次遇到這樣緊張的事情,呆了好半天,渾身早已被雨淋的濕的透透的。
不知過了多久,質子府里忽然跑出來一個舉著傘的小廝,看見她站在門前,又越過她的身子朝外望了望,這才將傘舉到她頭頂,恭敬的問:「你可是葉無瀾葉姑娘?」
葉無瀾怔了一下,點頭:「是我。」
「小的給三小姐請安了,咱們將軍近日朝事纏身,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過來接小姐回去,於是便叫少爺過來接三小姐您回府。」那小廝恭恭敬敬的對葉無瀾點了點頭,笑道:「三小姐,這外邊雨大,別淋壞了身子,少爺在裡邊與質子殿下等您呢,快進去吧。」
葉無瀾猛地回過神,原來岳將軍沒來,派兒子過來了,這好歹也不算是不在乎,雖然晚了,但從不抱希望到忽然面對驚喜,那種感覺還真是天差地別。
見她還站在那裡未動,那小廝機靈的一邊給她撐著傘,自己的半邊身子卻露在雨里,另一手向朝旭樓的方向一展:「三小姐,請。」
葉無瀾這才有了動作,跟著那小廝走進那座她本來生活了近有兩個月的朝旭樓。
她本來以為將軍的兒子一定是個常上戰場打仗且長相粗獷威猛的類型,卻哪知剛一走進正廳,便只見一道淡藍如天空一樣顏色衣著的男人靜坐在椅上,溫文而雅的,安靜的喝著茶,而長孫憬煥正坐在與他相臨的椅上,早已看見了她。
那身著淺藍軟袍的男子同時放下茶杯,目光朝門前看來,一瞥見葉無瀾滿身濕透的狼狽樣子,先是一怔,隨即看向那小廝道:「明順,看見小姐淋了雨,怎的不先回馬車上給她找件乾淨的衣裳換一下?這樣染了風寒如何是好?」
「少爺教訓的是,小的剛剛看見小姐一時激動,給忘記了。」被喚做明順的小廝頓時滿臉尷尬的低了低頭。
「我自己有衣服。」葉無瀾說。
那男子這才仔細看向她的臉,不知怎的,他似乎怔了怔,眼裡閃過一絲不明,但只是一閃而誓,才道:「先去換衣服,別病著了。」
這個看起來嚴肅卻實在挺會關心人的男人,就是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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