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回家

番外(八)回家

「爹,女兒不幹凈了,怎麼辦……可這事不怪晉王,都怨女兒,是女兒沒推開晉王。」

「晉王殿下。」陸清遠一把年紀了,經歷過的事兒不少,怎可能不知發生了什麼,「還請晉王殿下解釋一番,這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承珺走到宋幼清身側,拿出帕子,細緻地替她擦著手,「陸姑娘今日當真是令本王大開眼界,與陸大人相比,陸姑娘當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晉王殿下……」陸清遠痛心疾首,「小女遭受此番不公,晉王殿下不該給個交代嗎?即便若涵是准晉王妃,可她也還未入晉王府,晉王做出此等之事來,當真讓人心寒,又讓若涵日後如何自處……」

陸清遠越說越沒了底氣,昨日李承珺威脅他的話依舊時時回蕩在他耳畔,而如今李承珺陰冷的目光早已將他凌遲千百回了。

院中響起此起彼伏的議論聲,看向李承珺的目光愈發意味深長。

聽至此,陸清遠暗暗鬆了一口氣,不礙事,眾人都瞧見了,晉王便也沒了拒絕的地步。

「不必問王爺,此事我也知曉。」宋幼清抽回了手,「今日我正與王爺在書房商討要事,可陸姑娘卻不知怎的突然到訪,這來也就罷了,她竟然當著我與王爺的面脫了衣裳,我也是女人,見著旁的女人這般勾引我夫君,我怎可能咽的下這口氣,便將她趕了出來,之後……便是諸位見到的模樣了。」

「不是,我沒有,你莫要血口噴人,我來時你分明就不在,那時王爺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朝我撲了過來,我根本無力抵抗。」

宋幼清如看戲一般看著她,「陸若涵,你說是王爺將你這身衣物扒了的?」

陸若涵潸然淚下,身子也微微顫抖,「正是。」

「好端端的,你來尋王爺做什麼?」

「先前若涵不懂事,惹惱了側妃娘娘,娘娘不聽若涵解釋,若涵只能來尋王爺了。」陸若涵看向一眾官家小姐,「我與娘娘你爭吵之時她們都在場,她們皆知此事。」

「哦?那王爺好端端的為何要扒你衣服?」

陸若涵抹了抹眼淚,「許是王爺認錯了人,以為我是娘娘你,這才……娘娘放心,王爺沒有對若涵做什麼。」

宋幼清冷笑一聲,沒有做什麼?她這衣服都要落在地上了,旁人會信沒有做什麼嗎?

「當真如此?」

陸若涵點了點頭,「不管王爺認不認,若涵都欣然接受,只是恐怕若涵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了。」

宋幼清故作一臉不可置信,「陸姑娘你在說什麼?你來時我分明也在屋裡,可你為何說當時只有王爺一人,你這是存的什麼心思?」

「沒有,我去時只有王爺一人!」陸若涵也沒想到宋幼清能這般顛倒黑白。

「是嗎?可我就是在屋裡啊,你不信問問他們。」宋幼清覷了眼跟在身後的幾位侍衛,「你們說說看,我當初在不在屋裡。」

幾個侍衛臉不紅心不跳道:「在,娘娘一早便與王爺在書房議事了,娘娘一直在。」

陸若涵氣得面紅,「胡說八道,他們都是晉王府的人,自然幫襯著你說話!」

宋幼清根本沒有說謊后的不自然,只是挑著眉,「陸姑娘說我的人不可信,那旁人又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你……」

「陸姑娘可是記岔了?你脫衣裳時我分明就在屋裡,也瞧見了。」

「你胡說!我脫衣裳時,分明就只有王爺一個人!」

話音剛落,宋幼清失笑,望著陸若涵的眼眸愈發陰沉,「怎麼,陸姑娘這是承認了,是自己脫的衣裳。」

陸若涵這才發覺自己著了宋幼清的道,她拼了命解釋,「沒有,我沒有,不是我脫的,是王爺,是王爺,你們好狠啊,好狠的心啊。」

院子里看戲的人都不傻,如此一來都知曉發生了什麼事,看向陸若涵的目光愈發鄙夷不屑。

沒想到陸若涵竟然是這樣的人,勾引王爺不成,竟然還要陷害宋幼清。

「我沒有啊,沒有!」陸若涵撕心裂肺,她死死抓著陸清遠的手,「爹,你要信我,我沒有撒謊,是真的……」

陸清遠恨得咬牙,很自己女兒不爭氣,又很宋幼清咄咄逼人,他壓低聲音只用兩人才可聽見的聲音對陸若涵道:「廢物。」

陸若涵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依靠著的父親,「爹……」

李承珺替宋幼清順了順有些凌亂的髮絲,終於開了口,「如此敗壞風氣,京城也留不住她了,送去江南吧。」

陸清遠一震,「王爺……」

「昨日本王話都與陸大人說了,今日亦是如此,就看陸大人如何抉擇了。本王不殺她已是開恩,只是將她送去江南,尚留得一命,否則陸大人想一想,以她如今這般,哪裡還能在京城苟活,這一人做事一人當,本王也不願看到因為她而無辜牽連了陸家其他人。」

李承珺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讓陸清遠捨棄了陸若涵,他才肯放過陸家一眾人。

陸清遠低頭看著面色慘白的陸若涵,滿是不甘,他咬了咬牙,嘆了口氣,「若涵,爹對不住你。」

「爹……」陸若涵知曉了,他父親要將她棄了!日日將她捧在手心的父親要將她送去江南!

她恨,她怎能不恨!

她沒有料到最後將她推下懸崖的會是自己的父親。

「父親,你為何不救我!我是你親生女兒!你為何不救我!」陸若涵猛然一口咬在陸清遠手臂上,恨不得將其撕咬下來。

「鬆開。」陸清遠吃痛,將陸若涵狠狠甩開,他狠下心不去看她,徑直跪在李承珺面前,「王爺,是陸某管教不嚴,生出了這般不知羞恥的孽女,臣願意承擔一切,若王爺能給她一條生路,臣便親自將她送去江南。」

「陸大人有心了。」

「陸清遠!」陸若涵肝膽俱裂,她從未有一刻如此時這般悲憤,「你從來都只是利用我們,毫無價值你便棄之如敝履。」

「啪——」

這一掌摑聲將院中人都驚到了,眾人怎麼也沒料到,會是陸清遠親自扇的這一巴掌。

「呵。」陸若涵突然笑了出來,「你打我?」

陸清遠渾身發抖,「孽女,孽女!我陸清遠日後就當沒你這個女兒。」他又朝著李承珺重重磕了一個頭,「還請王爺莫要怪罪我的家人,他們不知情,皆是無罪,還請王爺饒他們一命。」

陸清遠迫不及待要與陸若涵撇清關係的模樣當真讓人覺得可氣又可笑,陸若涵攤上這麼一個爹,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自然,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將人送走。」李承珺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都退下吧。」

「是。」

陸若涵已瘋魔了,她被人押解著,裂肺嘶吼道:「不得好死,你們都不得好死!宋幼清,都是因為你,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陸若涵的嘴立馬被捂上。

宋幼清面色一僵,「我死不死的也不勞你費心。」

沒有人瞧見,李承珺眼中亦翻湧著殺意。

遣散了眾人,院子了終於有了片刻的寧靜。

有侍衛走上前,「王爺,屬下親自將人送至江南。」

「好。」

宋幼清背對著李承珺,自然不知李承珺在她身後向著那侍衛默默抽出了刀。

侍衛眼神一閃,立馬會意,「屬下先行告退。」

他明白了,陸若涵那話激怒了王爺,王爺不準備留著她的命了……

宋幼清懶懶伸了伸腰,「我先回去了。」

李承珺見宋幼清一副淡漠的模樣,一把拉住了她,「還生我的氣呢。」

「妾身怎麼敢。」宋幼清不咸不淡道:「王爺是什麼身份,日後定是還有不少姑娘家趨之若鶩,今日之事想來不是第一回,但也不會是最後一回。」

瞧她這語氣李承珺就知她是生氣了,他從她身後摟住了她,「幼清,不會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回,你彆氣,我與她當真沒什麼,她來時我都不曾與她多說幾句話,我發誓,我當著沒與她怎樣。」

宋幼清推開他,「沒碰她?」

李承珺斬釘截鐵,「沒!」

宋幼清冷笑一聲,「沒看她?」

「沒!」

宋幼清嗤了一聲,「我再問你一回,真的沒瞧見什麼!」

李承珺一頓,「當真!」

「呵,李承珺,你若是什麼也沒瞧見,你怎麼知道她脫了衣裳,又怎麼會給了她你的外袍!」

李承珺:「……」

這話他竟然無法反駁。

「不是……我……」李承珺頭一回不知如何解釋,每一個字似乎都尤為蒼白無力。

他該怎麼說,他看了一眼發現陸若涵什麼也沒穿,就轉身不再看她了。

好吧,那還是瞧見了。

「李承珺,你不幹凈了!」宋幼清故意用掌心揉著他的眼,「回去后將眼睛洗乾淨了,否則別想再靠近我。」

李承珺順勢將她摟在懷中,「夫人這可是吃醋了?」

宋幼清炸毛的模樣他沒少見,但今日這般為了他與另一個女人爭吵他還真是第一回見,說心中不歡喜定是假的。

可此事有過一回就可以了,若是再有下一回,以宋幼清的脾氣,怕是哄半個月都哄不回來。

宋幼清如她自己所言,就是一個面冷心冷的人,極少有人能將她的心捂熱,她願意坦誠相待的,都是她極為信任之人。

「等今日一過,他們可都知道你李承珺的側妃是一個善妒之人。」

「善妒嗎?我倒是想你善妒一些,見你平日里與世無爭的模樣,我心裡才是真的來氣。」

今日一過,也怕是沒人敢來接近他了,他也樂得清靜自在。

「走吧,去準備一番,我們夜裡還有要緊事做。」

「準備什麼?」宋幼清一想到昨夜的事,嚇得氣焰散了不少,身子往後一縮。

「想什麼呢你。」李承珺失笑,「說出來讓為夫聽聽。」

「沒有!」宋幼清死鴨子嘴硬,「我什麼都沒想,究竟是什麼事?」

「準備行囊,今夜我帶你回家。」

宋幼清一愣,「什麼?」

李承珺在她跟前蹲下身示意她上背,「我說,帶你宋幼清回家。」

「怎麼這麼快,不是說還要等上幾日嗎?」

「你等得及,我可等不及了,我這兩日馬不停蹄地處理事務,就是想早幾日帶你回家。」

宋幼清心頭一慟。

回家,往日都是可望而不可即,即便她就在京城,也不敢奢望這兩個字,而今日,她終是等到了。

「好,一切都結束,終於可以回家了,這麼一想,小狐狸似乎還在家中,這段時日無人照看,它怕是又要餓瘦了,還有我在離京前在院子里種的花也定是被它糟蹋了,回去后它也是免不了我一頓打的。」

李承珺心口突然一顫。

宋幼清說小狐狸還在家中……

小狐狸被他養在晉王府中,從未離開過。

一直以來,他口中的家都是鎮國侯府,卻不想它晉王府在她心中亦是家。

「怎麼了?怎麼不走了?」

「沒什麼……」李承珺笑得像個孩子,「我們回家。」

落日餘輝將二人的身影拉得修長,漸漸融合於愈漸昏暗的天色之中,寒鴉山翠,皆被落霞抹了一份柔和。

「李承珺,我身子還是好酸,回去后你再替我揉揉唄。」

「叫我什麼?」

「李叔玄——」

「叔玄?」

「夫君……」

「三……三郎。」

「好。」

「……」

京城鎮國侯府。

「思清,來,來祖母這兒,讓祖母抱抱你,昨日怎麼回事,為何不吃飯?」馮氏將宋思清抱在懷裡哄著。

宋思清指著屋外,一個勁地撲騰,「咦,咦……咦!」

宋民懷一把將宋思清接過,「今日我們思清怎麼了,什麼事兒讓我們思清這麼快活,告訴祖父可好?」

宋思清不理,掙扎著就要往府外跑,「咦,咦——」

前院當真有了動靜,有一小婢女匆匆忙忙跑了進來,見到宋民懷與馮氏時眼睛一亮,「老爺,老……老夫人……」

「莽莽撞撞的像什麼樣子!」馮氏見府里的丫鬟婢子沒了規矩,厲聲呵斥。

宋民懷亦是皺了皺眉,「什麼事,喘上氣再說話。」

「回……回來了。」小婢女指著府外大喘著氣。

「什麼回來了?」

小婢女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將軍,將軍回來了!」

馮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謝將軍回來了,你急什麼。」

「是將軍,不是,不是謝將軍。」小婢女也急得語無倫次,此事太過於匪夷所思了,可若不是京城傳遍了,她也不會信的。

「給我好好說話!」

「是我們家將軍,我們宋將軍回來了!城外都已傳遍了,晉王將宋將軍帶回來了!宋將軍沒有死,老爺,老婦人,將軍還活著!」

馮氏腦中嗡嗡作響,之後小婢女說了什麼,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記得幾個字來。

宋將軍沒有死,沒有死……

「阿清,阿清……」馮氏差些就癱倒在地上,宋民懷與小婢女立馬扶著聽見。

「侯爺,方才妾身可是聽岔了,妾身聽到說幼清沒死,她回來了!」

宋民懷一臉凝重,可卻抑制不住隱隱的迫切之意,「你是哪裡聽來的消息,若有虛言,我可要賞你三十板子。」

「老爺夫人,奴婢哪裡敢欺瞞,聽聞消息是從晉王府傳出來的,如今京城十之八.九的人都涌至城門口去瞧了。」

從來都是鎮定自若的宋民懷抱著宋思清的手微微發顫,「夫人,應當不是假的,她回來了,她當真回來了。」

「幼清,我的幼清……她沒死,原來她沒死……」

「夫人。」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菩薩保佑。」馮氏雙手合十,不住地念叨著:「他們人呢,何時到京城?」

「應當快了,想來是還有兩刻鐘就能入京了。」

「快,快,快!」馮氏也顧不得其他,慌不擇路就往外快步走去,「快帶我去瞧瞧,帶我去瞧瞧。」

馮氏剛走到門前又折了回來,「不行,你快替我重新梳妝一番,讓人去將我年關趕製的新衣拿來,對了,你再命人去將靜姝喚來,再讓府里的人將幼清的院子收拾一番,府里的燈籠呢,掛起來,也掛起來。」

馮氏在一旁碎碎念,可又生怕遺漏了什麼,「快替我想想,還差些什麼?」

「夫人,不急,我們先去城外瞧瞧,到時也來得及。」

「不可不可,先備下。」馮氏急得團團轉,「是了,還有膳食,都備著,快讓小廚房去備醋魚與東坡肉,還有一直養著的蟹,都一併做了,對對對,還有桂花糕,她愛吃,她愛吃這些!」

宋民懷一活了大半輩子的男人心頭亦酸澀不已,馮氏平日里什麼也不提及,可他知道她心裡苦,可她從不提起,他知道他們欠了幼清這孩子太多了。

本以為此生只能遺憾,卻不想她還活著,自然是盡所能補償對她的虧欠。

「主母,主母。」院外響起匆忙的腳步聲,宋靜姝,小娘聶氏得了消息便毫不停歇地趕了過來,「消息可是確鑿?」

宋民懷瞧了眼宋靜姝身後,「睿岩呢?」

「女兒生怕是空歡喜一場,在方才得到消息時便讓睿岩先去城外瞧瞧車隊探消息了。」宋靜姝喘著氣,「父親,阿姐她當真回來了?」

「八九不離十。」

宋府上上下下馬不停息,又是掛燈籠的,又是清掃院落的,眾人臉上紛紛洋溢著喜悅。

宋民懷早已命人安排馬車停在府外,宋府幾人稍作整頓,便要上馬車前去城外。

街道盡頭似有馬蹄聲而來,眾人心頭皆是一緊,紛紛朝著那頭望去。

馮氏口中念念有詞,「阿清,阿清,是我的阿清。」

可馬蹄聲漸近,幾人在瞧清來人面容之時,臉上的笑意漸失。

方睿岩翻身下馬,匆匆而來。

「睿岩,如何?」宋靜姝三兩步上前,抓著他的手,「阿姐可是回來了?」

方睿岩臉上並無笑意,眾人心猛地一沉。

方睿岩回握住宋靜姝的手,安撫著她,「行隊中是皇上與諸位大臣及其家眷,並未……並未有晉王與阿姐的馬車。」

宋民懷倒也不意外,只是默默嘆了口氣,這些年來,聽聞宋幼清還活著的消息也不是第一回了。

馮氏眼中的光剎那間褪去,她轉過身去,蹣跚地向府里走著,「我就知道……是我奢望了,她不會回來了……」

宋民懷揮了揮衣袖,搖了搖頭,「扶著你主母回去吧。」

「是。」宋靜姝不敢在眾人面前哭出來,忍著眼淚上前攙扶著馮氏。

不知可是她的錯覺,似乎就是方才那一刻,馮氏像是忽而蒼老了十餘年。

宋府眾人不再有希冀,轉身就往府內走去。

方才那小婢女站在馬車旁眼中滿是失落,本以為是一家人團聚,卻不料是這樣結果,早知她就不與老夫人說了,叫她空歡喜一場。

她牽著馬車就要往回趕,卻見街道盡頭又緩緩駛來一輛馬車。

她的目光被牽引著,心中似有什麼重新燃起,等馬車漸近,她才確認是晉王府的馬車。

她慌忙提著裙衫往府里跑,「老爺!老夫人!來了!來了!」

馮氏步子一頓,「你說什麼?」

「馬車,晉王殿下的馬車就在我們府外呢!」

馮氏推開宋靜姝,跌跌撞撞就往回跑,正如她所言,府外確確實實停著一輛車馬。

她並未瞧見馬車中的人,可只一眼,她便知道,她的幼清就在馬車裡頭。

「幼……幼清……」

等了這麼多年,她終於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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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她弱不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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