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宰(中)
這是花江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千一百零六天。
她有了一家小店,並且靠著Emiya的獨家秘方,已經在橫濱的諸多甜品店裡殺出了血路,有了部分固定客源。
生活暫時是不用憂慮了,開店的盈利足夠支持她的開支。
有了最新一年的盈利額統計,中也先生借予的那張銀行卡,花江也終於可以有足夠的底氣還回去。
「所以立香替我謝謝Emiya呀,他的私房菜譜拯救了異世界漂泊的可憐我。」夢境里,花江在她的特殊能力「夢境圓桌回憶」中,和自己的好朋友玩笑著,「上次我按照他製作三明治的辦法,給中也先生做了一次。中也先生很喜歡,說也可以添進店裡的菜單啦。」
十分了解夥伴的藤丸立香抱胸道:「別誇了,快說吧,你是不是有事要拜託Emiya。」
花江露出了「果然瞞不過你」的表情,說了中原中也拜託他照顧太宰治的事情。
「只是中也先生的這位朋友似乎很難討好的樣子。」花江苦惱道,「Emiya的巧克力千層都沒有從他那兒討到好。」
一旁聽著的梅林聞言玩笑道:「這麼挑剔的嗎?」
花江無奈點頭:「是呀。」
看著梅林,花江試探著問:「梅林先生活了這麼久,有什麼能令人食慾大開的菜譜嗎?」
梅林摸了摸下巴,倒也真的想了起來。
半晌后他笑著說:「燉土豆怎麼樣?」
花江聞言:「……梅林先生,你認真的嗎?」
梅林無辜道:「我是夢魔啊,本來就不需要吃人類的食物。在我眼裡,燉土豆就是最容易兜售出去的食物了。」
難得今日有空來異世界的連接點放風的龍宮院聖哉聞言挑眉,他說:「厭食?這有什麼難解決的。」
他做了個動作:「把食物打成泥,再掰開他的嘴灌進去就是了。不愛吃東西,都是被慣的。」
花江:「……」
她表示:「對方畢竟是中也先生的上司,這麼做的話,會影響中也先生的工作的。」
龍宮苑聖哉對此頗不在意,他說:「那不是更好。」
他指出:「厭食活不久,他死了照顧你的那傢伙不是正好升職,你關心這個有什麼意義。與其關心一個陌生人是不是得了厭食症,倒不如想想怎麼回來。」
他這句話剛說完,大家的表情就變得有些難看。
龍宮苑聖哉頓了一瞬,說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花江嘆氣道:「沒有。只是聖哉先生您所在的世界流速在我們之間是最慢的,所以,您大概不知道。我其實已經找了三年的辦法了。」
「白蘭傑索死了,密魯菲奧雷解散。那個世界不再存在能夠跨越時空的力量,我又天然的免疫異能力,所以——即便尋到了錨點,我也是無法回家的。」
「我是回不來的。」三年過去,她已經能非常平靜地闡述這個結果,「想了也沒有意義。」
龍宮院聖哉一時啞然。
半晌后,他說:「不,找還是要找的。你不會無緣無故被拉扯進這個世界。總有誰做了手腳,不是白蘭傑索,也該是其他繼承了他力量的傢伙。」
「回不回的來是一回事,找不找罪魁禍首又是另一回事。」龍宮苑聖哉開始教壞小朋友,「我要是你,即便真的不能回家,也要先把罪魁禍首打進地獄。」
「正好今天我在,我來教你連擊劍,學會了就算敵人是神——你也能撕開。」
花江聞言頓時:「……」
連擊劍,傳說中軍神的絕技,普通人類想要學會會先廢掉胳膊的那種高速劍嗎?
她連忙道:「不用了聖哉先生,我覺得沒有人會想要對付一家甜品店的!」
龍宮苑聖哉不贊同:「誰說讓你應付敵人,我是讓你去復仇。有一就有二,你怎麼知道把你拉扯過來的傢伙不會在哪一天找到你,對你做更過分的事情?」
「行事要防患於未然!」龍宮苑聖哉神色嚴肅地掃過一圈「直覺性行事」的成員,指責道:「我不在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提醒過她可能潛在的危險嗎?」
入間看著花江渴求,慢慢說:「時間都過去三年了,既然沒有什麼敵人的話,也許真就是一場意外呢?」
龍宮苑聖哉:「這世上沒有意外,只有敵人利用了的和敵人之後會利用的陷阱!」
「太輕率了。」龍宮苑聖哉嘆息,「訓練不能再被拖延。花江,你跟我來——」
花江真的不想要接受訓練,她現在在橫濱當普通市民過的挺開心的。雖然說義兄是黑手黨,可他是站在實力天花板上的黑手黨——整個橫濱連個敢綁架她的人都沒有,她真的不需要學連擊劍的啦!
花江向藤丸立香投向了求救的表情。
藤丸立香很同情,可她說:「聖哉的性格你明白的,我也不想學連擊劍。所以——」
她非常可愛地為她鼓勁:「加油。」
花江:「……」嗚嗚,不想訓練。
花江不是崇拜武力的性格。格鬥防備什麼的,她也總覺得夠用就好了。
更何況,據她的觀察,對於可以無效化一切異能力的她而言,橫濱和她原本的世界也沒什麼區別。三刻構想下,雖然暗世界亂了點,可普通市民的生活十分安定,幾乎沒有威脅。
在這樣的世界里,武力其實沒有那麼必要。
只是龍宮院聖哉總是會多很考量,為了不讓對方擔心,花江也只好撿起劍,在阿瓦隆魔術師的旁觀指點下,開始學習弱化版的連擊劍。
當終於獲准從夢境脫出的時候,她簡直如噩夢初醒。疲憊的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
花江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看著床頭柜上的時鐘。想了想,還是掙扎著爬了起來,打算給店門口掛上一個「暫停營業」的牌子后,今天休息算了。
只是當她拎著牌子,開了店門打算掛出去的時候,門剛打開,就看見了等在門外的客人。
那客人看起來有點面熟,她一時沒有想起來。
不過對方的裝扮倒是非常辨別出身份。
一襲黑色長風衣。
在橫濱,這幾乎能算是港黑成員的標誌了。
花江:……還有紅圍巾。原來是中也先生的上司啊,他為什麼來,是因為昨天送去的蛋糕嗎?
這個認知讓她略頓了一瞬,也就被對方先看完了她手中提著的木牌。
黑色風衣的青年看著木牌上的字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才微微笑著問:「今天真的不營業了嗎?」
花江道歉說:「不好意思,今天的確打算歇業。能煩請您明天再來嗎?」
聽到花江的話,青年鳶色的眼睛停在了她的身上,不僅沒有離開的意思,更是有些委屈說:「可我等了很久。」
他的聲音聽起來輕的有些不可思議。
垂危的病人大概都比他要健康些。
花江握著木牌的動作不由頓住。
她在心裡和自己說:花江,你今天很累了,你需要休息,拒絕他,讓他明天再來!
——這裡是橫濱,有中也先生做你的靠山,沒有客人敢砸店的!
可當她抬頭碰上了青年垂下的目光時,她卻不由自主地說:「很多材料沒有準備,複雜的甜點沒有辦法準備。不過,如果是簡單的點心,或許我能為您提供一份外帶。」
青年微微翹起了嘴角,他問:「巧克力千層可以嗎?」
花江:「……」你是不能理解簡單的意思嗎?
不過巧克力千層冰箱里倒是還剩下一塊。
花江猶豫片刻說:「不是現做的可以嗎?」
青年笑道:「可以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極為自然地從花江手裡接過了木牌,在掛上店外的同時,自己倒是走了進去,找了一處位置坐下,便極為自然地等著花江為他上餐。
花江:「……」所以外帶你也沒理解對吧。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既然開門做生意,就沒有趕走客人的道理。
花江去泡了花茶,又蹬蹬上樓取了昨天她留給自己的那塊蛋糕下來。
青年倒是沒有去問蛋糕到底是哪天做的,謝過了花江后,便安靜的一個人在角落裡吃東西。
花江看了看他,只覺得青年的身體在厚重的外衣下脆弱的彷彿一折便能折斷。
身體好差啊。
但是吃東西的樣子,倒不像是厭食症。如果不是厭食症,卻養出了這樣糟糕的身體的話——
櫃檯后的花江忍不住想:簡直像在刻意地慢性自殺一樣。
青年說只是來吃一份蛋糕,倒也真的只是來吃了一份蛋糕。
他向花江告辭的時候,花江還有些驚訝。
青年倒是看起來心情不錯,他問花江:「你明天正常營業嗎?」
花江點了點頭。
青年便笑著說:「那我明日再來。」
青年走後,花江去收拾了餐盤。
將空了的盤子和瓷杯收走的時候,花江還在想,昨天他不是沒有吃中也先生送去的蛋糕嗎?
難不成只是當時沒有吃,後來吃了?
吃了后對Emiya的秘方驚為天人,所以今天還追來再點了一份?
那他為什麼不直接和中也先生說呢?
自己走過來點餐挺麻煩的呀,她這裡離港黑的大樓可不算近。
花江一時沒能想明白,最終只好將之歸結於「中也先生的上司是個奇怪的人」上。
第二天,青年如約而至。
這次他倒是好好看了菜單,點了一份三明治。
花江給他泡了解膩的烏龍。
三明治有些大,切成了手指便可以拿取、也比較容易消化的小塊。
吃完了三明治后,茶水尚且沒有用完。青年百無聊賴地盯著在餐台內忙碌的花江好一會兒,方才就著喝完了茶水,起身禮貌的告辭了。
告辭前依然是一句:「明天營業嗎?」
花江理所當然的表示,開門,勤勞的人們是不會將賺錢的機會攔在門外的。
只是她今天被看的很不自在。
雖然猜到大概是對方無事可做,才觀察起了她。可那種彷彿被凝視進靈魂的感覺,仍令花江覺得有些發沉。
她想了想,在今日關門后,去書店買了些小說。
去書店買書的時候,碰見了有過幾次交流的書友。
織田作之助表示他正在寫書,有空的話,還想請花江幫忙看看。
花江欣然應下,然後看著「十九世紀外國文學精選」的書架上依然不存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字,再一次於心中留下了眼淚,然後買走了另一本諷刺戰爭的小說。
不過臨走前,她忍不住叫住了織田作之助。
「織田,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大概會喜歡看什麼樣的書?」
比起這個世界的文字閱讀量,花江是遠遠不及有著成為小說家夢想的織田作的。她詢問:「嗯,性格比較內向的人會喜歡的。」
織田作之助聞言微訝,他笑著說:「是交到新朋友了嗎?」
花江說:「是客人。最近常來,我的店你也知道,並沒有給堂食準備什麼休閑的東西。所以我打算把我樓上的書架搬到下面來,給堂食的客人解悶用。但那些書都是我喜歡看的,客人不一定喜歡,所以——」
織田作之助想了想說:「我覺得你的書架就足夠了。有趣的故事大家都會喜歡,這一點是不分性別和年紀的。」
花江覺得對。
織田看著她不免說:「要搬書架的話,你一個人可以嗎?我下午沒什麼事情,不然我來幫你吧。」
織田作之助是花江在這個世界除了中也之外認識的第二個人,她欣然應允,並且答應送一整塊的草莓蛋糕作為報酬。
「亂步一定會很高興。」織田作之助玩笑道,「他喜歡這個。」
花江說:「與謝野醫生也喜歡呀,由織田君帶回去的話,大家都會很高興。大家高興就好了嘛,我會給您再塞一份三明治的,這是新品哦。」
織田作之助道了謝,幫花江將書架挪好后,拎著甜品慢悠悠地回了偵探社。
第三天,青年也按時到了。
今天他點了蛋包飯——花江剛剛加進菜單不久的食物。
這次花江給他配了一杯橙汁。
蛋包飯剛剛出鍋的時候很燙,青年切開了金黃色的蛋皮,看著流出的滾熱的醬汁與米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在前方售賣著點心的花江瞧見了,提醒說:「可以稍微放涼一下再吃哦,你的右手邊有書架。」
青年將視線向右邊投去。在一眾的書籍中瀏覽過去,最終抽中了一本幻想小說看了起來。
等他吃完了蛋包飯,那本書也看的差不多了。
不過因為讀書速度的原因,蛋包飯又一小部分被他吃進去的時候已經是冰涼的了。
花江在櫃檯處看著,心想著蛋包飯估計不行。
還是添上可以持續加熱的石鍋吧。
第四天,客人依然沒有遲到。
他甚至還早到了一些。
今天的天氣有些冷,天陰沉沉的,連半點金色的光線都瞧不見。
花江下樓開門的時候,都忍不住跺腳,可這位連續來了三天的客人,竟然在今天甚至提前到了。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秋日的霜在他紅色的圍巾上都稍稍結了一層白色。
青年看過來的時候,黑色的頭髮又冰又軟,奇怪的是,當他含笑著開口說話——他的身上竟然沒有熱氣。
真是糟糕。
他沒有溫度感知的嗎?
花江沒能去在意他說了什麼,她匆匆去將打開的空調溫度又往上調了調。
她今天在青年點餐前,先給他配了一杯熱牛奶。
看著指尖都在發青,卻似毫無所知的青年,花江猶豫片刻,罕見地對客人說:「今天有新菜色,是什錦火鍋,要嘗一嘗嗎?」
這個時間吃火鍋有些奇怪。
可青年竟然也能彎著眼,說:「好呀。」
花江在自己的甜品店裡做起了火鍋。
今天天氣很冷,店裡的客人少了很多。
花江在做好了火鍋后,乾脆關了兩小時的門,坐在了青年對面和他一起吃火鍋。
什錦火鍋是她剛和Emiya學的新菜色,本來是想要等中原中也出差回來后做給他的。現在做給他的上司,也就當是練手了。
深秋的陰日,火鍋嘟嘟燉著,攜帶型氣爐的火光明亮溫暖。
花江介紹:「先吃牛肉,這個煮久了就不好吃了。」
「然後是蝦,放蝦只是為了讓湯入味。所以煮一會兒,就可以將蝦也吃掉了。」
「最後才是蔬菜——你不討厭蔬菜吧?」
青年依言而行。
吃完火鍋后,時間還早。
花江重新開業,青年起身告辭。
花江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說:「遇見不好的事情了嗎?」
「來的這麼早,是很令人厭煩的事吧。」
青年聞言微微睜大了眼。
花江知道自己多嘴了,可青年的臉上到現在也沒有被薰出的溫度。她擰著眉頭說:「不要問我為什麼知道,反正能看得出來。」
她去取了一個匣子,讓青年伸進去抽取。
青年不明所以,伸進去抽出了一張紙條。花江看了一眼,去取了新做的牛角包作為禮物送給了對方。
「恭喜你中獎了,這是你抽獎的獎品!」
她一本正經:「有沒有感到一點驚喜?」
這套操作青年是真的沒有看出痕迹來,他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禮物盒,彎了眼睛。
花江見狀便道:
「這位先生,成人的世界是很複雜的。當了社畜大家都不想,可是工作總是要有人做,項目還是要繼續啊。」
「與其難過,倒不如期待一下工作後會不會有別的驚喜,這麼期待著期待著,是不是感覺自己就又能撐下去了呢?」
花江:你是中也先生的上司,你不幹了豈不是中也先生要加班,不可以!
青年看著手中的麵包,他含笑道:「是。」
花江和他告辭。
她想,明天總不會再遇見這麼嚇人的情況了吧。
今天開門的那一瞬間,她差點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具屍體。
花江:中也先生很在意這位上司的情況來著,算了,把巧克力千層也放進抽獎箱里吧。反正他付錢從不要找零。
第二天,花江以為開門的時候不會再看見有人等了。
是沒有人在門口等了。
青年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店旁邊,見她開門了,向她露出一抹微笑道:「今天我也是第一位客人,還有抽獎嗎?」
花江:「抽獎和是不是第一位沒有關係——算了,你先進來吧。今天吃什麼,上新的是炒飯哦。」
青年隨和道:「那就炒飯吧。」
花江收了單,便要去忙碌。
在她離開前,青年叫住了她。
他也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信封,信封里裝著些紙條。他對花江說:「我的回饋抽獎,是不是很驚喜?」
花江:「……」你一個客人給老闆做什麼抽獎。
但畢竟是身份特殊的常客,花江還是很配合的表現出了高興,她伸手從信封里抽出了一張紙條。
紙條剛剛抽出,青年便大聲道:「好,恭喜中獎,獎品是我的姓名。」
花江看著手裡的紙條,獎品還真是「可以得知對方的姓名」。
她沉默了一瞬,伸手從對方手裡奪過信封,將信封里的紙條全部拿了出來——果然,都是名字獎品。
花江:「……這不是抽獎,是詐騙吧。」
青年挑眉:「有嗎,從沒有規定過獎池裡不可以都是同一個獎品吧。」
花江忍不住:「可你的名字對我而言根本就不是獎品,我知道你叫什麼呀!」
「太宰治。」她說道,「太宰治對吧。」
撿到她的人叫中原中也,雖說她起初也懷疑過這是不是假名。奈何她還沒來得及諷刺一句,就先發現了對方因為她的撞擊而掉落在地的身份證件。
……還真是中原中也。
有了這個開頭,花江自然而然順著也就發現了這個世界所有的「文豪」都成了「異能者」的情況。
中原中也提到他令人頭疼的上司的時候,順著她所知道的「中原中也」人際關係一想,她就在猜對方是不是「太宰治」。果然,中也先生在說漏嘴的時候,會罵「混賬太宰」。花江也就基本推斷出了他上司的完整姓名。
港黑的首領,太宰治。
中也先生口中,隨時都可能死去的、危險的青年。
花江說出了他的名字。
太宰治噗得笑出了聲。
他看似苦惱道:「啊,被提前猜出來的話,好像就不能作為獎品了。」
「那就換一個吧。」
青年如同魔術師一樣,從口袋裡又變出了一根細細的鏈子。
那是一條鉑金色、綴著星星的手鏈。
太宰治誇張道:「恭喜你,抽中了隱藏獎品!」
「因為是隱藏獎,所以必須要收下哦。」青年溫柔道,「不收才是詐騙。」
「我是黑手黨,無所謂詐騙罪名。作為市民的花江應該不想要吧?」
花江:……這算哪門子詐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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