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不提萌萌那邊在睡夢中,已然到了島上。單說熊天驕和青岩一路來到了宋宅。
說起來,宋家其實是開藥鋪子的,也算和醫修沾點關係。
一見熊天驕出示的濟世堂醫修的腰牌,掌柜立馬請來了宋當家。
那宋當家看上去年紀已然不小了,頭髮斑白,麵皮也已經變得皺巴巴。
他這樣的老人,見了年紀輕輕的熊天驕青岩夫婦,反倒是深深行了一個禮,又開口說道。
「感謝醫仙特意來為家父治病,只是不知道兩位如何稱呼。」
熊天驕連忙避開,又說道。「您客氣了,我是熊天驕,這是我夫君。宋老先生與家師是故交,我奉師命先來給老爺子診治。我師父要遲兩天才能趕來。」
宋當家如今也是急了,又說了兩句,便把熊天驕二人往內堂引。
熊天驕便覺得有些古怪,宋家上上下下都沒有靈根,身上也沒有半點靈氣。
怎麼看都是普通人,並非修仙家族。
按理說,這樣的家族跟師父的關聯並不大。宋老爺子又是如何跟師父成為知己好友的?
熊天驕一邊想著,一邊跟宋當家到了內堂,剛一進屋,她便聞到了一股葯香味。
這葯香並不是人界之物,就算仙門也不愛用它。說起來,應該算是鬼界特有的東西,邪性得很。
據說能把亡者生魂,困在身體里。讓那人多活數日。
熊天驕也是在師父那裡曾經見過,卻不想只是普通商人的宋家居然也有這種玩意。
一旦辯出了這葯香,熊天驕便猜到了一二分。那宋老爺子顯然已經油盡燈枯了。
他只是靠著葯香,把生魂拘在體內,也不知道在等什麼。
這時,宋當家走到病榻前面,輕輕喚醒了宋老爺子。
「爹,爹,你醒醒,濟世堂那邊來了兩位醫仙,不如讓他們給您看看。」
老人聽了這話,緩緩地睜開了渾濁的雙眼,又問道。「可是老侯來了?」
宋當家只得解釋道。「是侯醫仙的高徒,侯醫仙要在過幾日才能趕來。爹,不如讓這兩位醫仙幫您先診治診治?」
老爺子聽了這話,滿臉都是失望,嘴裡又說道。
「早跟你說過了,我這病沒有人能治,報應,都是報應。只可惜,到底不能見見我那位老友了。」
說完,他便閉上了雙眼,顯然不想被打擾。
宋當家一時心急,便沖著熊天驕說道。「醫仙,麻煩您給我家父診治一下。」
熊天驕幾步上前,便要拉老人的腕子想要把脈。
可那老人卻像忌諱一般,先一步避開了,同時他也又睜開了雙眼。
這一睜眼不要緊,反倒像是受了驚嚇一般,瞪圓了眼睛看向青岩,嘴裡還說道。
「你,你終於還是來找我了。此事與我家人無關,我把命償給你!」
青岩聽了這話,一時便愣住了,又說道。「老爺子,恐怕你是認錯人了,我是陪我妻子給你治病來的。何曾見過你?」
老人聽了這話,仍是惶恐不安地說道。「怎麼可能?我見過你,見過你的。」
青岩又搖頭說道。「可我從未來過海邊。從我出生時起,便一直呆在內陸。又怎麼可能見過你?」
老人卻仍是一臉不信,不斷地搖著頭,看他那樣子再繼續這樣折騰,恐怕會提前斷了氣。
熊天驕見狀也沒辦法,直接掏出了一個葯符,往老人鼻翼間晃了晃。
那老人瞬間就動彈不得,嘴巴也合上了,只能睜大了雙眼看著他們。
熊天驕這才對宋當家說道。「你父親實在好生奇怪,怎麼就一口咬定見過我夫君呢?我們分明就是第一次來海城?」而且倒像是做了虧心事一般。
宋當家到了此時,也沒什麼可隱瞞的,當即便對熊天驕解釋道。「不瞞二位醫仙,我父親從前也是仙門中人,只不過他早年做錯了一件事,影響了很多人的命數,也造成了很多人枉死。
他深感愧疚,便廢了靈根,在海城避世。也不許我們家裡人修仙。只說,若是慧根不夠,眼界不夠,很容易做錯事。那時,便是永遠都難以挽回的罪孽。
特別是兩年前,據說海里的龍王換了一個。那龍王暴戾成性,不止讓我們重修龍王廟,還總是不滿意祭品。我父親便越發睡不著覺,吃不飽飯。直說這一切都是他造的孽。他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熊天驕又嘆道。「看來老爺子這是心結,非醫藥可醫。」
宋當家點頭說道。「我們也知道這事。當初給侯仙師寫信,也是想讓仙師想辦法寬慰家父一番,看看能否幫他了結心愿。」
說白了,宋家已然準備好老人的身後事了。可宋老爺子心愿未了,便不肯輕易死去。
這樣長期拖著,也不是辦法,宋家人這才給侯老爺子送了一封信。
偏偏師父那邊一時半會也趕不回來。熊天驕聽說龍王暴戾,便不免有些擔心起萌萌來。於是,她便打算先跟宋當家告辭。接了萌萌再說。
只是她剛要開口,那位宋老爺子居然掙扎著又清醒過來,甚至用盡全身力氣,坐了起來。
青岩生怕他有什麼手段,直接便護在妻子前面。
那老頭其實也不是為了抓熊天驕,反而抓住了青岩,用盡最大力氣說道。
「好大一條龍,你便是龍!」
隨著他開口,青岩忽然覺得一股力量,湧進了他的身體里。青岩動彈不得。
宋當家和熊天驕一時也愣住了。
最後,青岩只得咬牙說道。「老爺子,你認錯人了,我是蛟,不是龍!」
那老頭卻像是迴光返照一般,突然來了幾分精神,又對青岩說道。
「不可能認錯,我記得你,你就刻在我腦子裡,數百年來,我一時也沒忘記過。
當初,我還是碧海閣聽濤長老。
有一日,我遇見了走蛟。那蛟好生厲害,身形已經接近龍身,他能化地為沼,不斷往海邊前行。我想著,若是放任他繼續胡鬧,恐怕整個海岸城鎮都會被毀掉,這便是造了大孽。
合該那時我或許有幾分福祉,那蛟遇見我居然不走了,上前問道:『仙長,我是何物?』其實我知道封正那套規矩,我們海邊門派每個人都會封正口訣,雖然很少有人遇見過。
我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可我心裡怨那畜生害人,便對他說道,『好大一條蛇』。然後,那蛟便掉落在池沼里,消失不見了。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條蛟已經苦修了上千年,從未做過半點惡事,已經修成了道德金光。可恨我眼界狹窄,識人不清,又自以為是。一念之間,便害他千年道行一朝散。更可恨得是,若是那蛟化龍成功,定然能做了鎮海的龍王,把上一個怪物打敗,鎮守大海,造福漁民。
可我做錯了事情,害的本該是龍王的沒能歸位。最後,反而是一條龍魚,費盡心力,打敗了那個怪物,替代了龍王。只是龍魚到底不是龍,他就算成了王,也無法長久。
前兩年,龍魚果然又被一個海中怪物打敗了。那怪物強大得不可思議,卻霸佔了龍王的位子。若不是我一念之差,毀了那蛟的修行,如今那些漁民也不必這般受罪了。我也不敢去想,將來又會生出怎麼樣的災禍來。」
說著,老人便從枕下取出了一隻木盒,遞到了青岩手裡。
青岩卻不肯收,還想說,你認錯人了。
那老人卻激動地說道。「我有罪,只是不知該如何請罪?老命一條可以給你,我家世代福祉也都給你吧,只是你又該如何化龍?如何歸位?」
青岩嘆了口氣,又說道。「我註定無法化龍,也沒辦法完成你的心愿。我只是一條五百歲的小蛟,多年前,尾巴便斷了,沒辦法走蛟。這東西您還是留給正主吧?」
那老人卻用力地握著青岩的手,發瘋似的說道。「不,就是你,我認得你,你是龍,我給你封正!求求你了,歸位吧!」
青岩一向脾氣很好,此時卻感到十分煩躁,他甚至忍不住直接扒下了老人的手,又說道。
「恕難從命。」
說著,便想離開這裡。
老頭卻顧不得其他,掙扎著爬下床榻,連滾帶爬地走到青岩面前,又說道。
「我也不求其他,只求你收下這個盒子。」
青岩見他可憐,到底還是收下了。
老頭見他收下,倒像是了了心愿一般,直接便躺倒在地上,嘴裡還說道。
「總算又見到了,你是龍,你就是龍王!」
說著,他便合眼去了。
青岩聽見一陣哭聲,已然在宋家呆不下去,幾步便走到了院中。
熊天驕自然一直跟在丈夫身後,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一直到青岩離開宋家,走到一處無人的懸崖峭壁上,默默地看著大海。
熊天驕也仍是安靜地跟在他身邊。
青岩忍不住握住妻子的手,輕輕地親吻著,半響才說道。「我哪裡是什麼龍王?不過是一條小蛟罷了。塵世間,所有人都誹我謗我,利用我,把我當成工具使。獨獨你一人,一心愛我憐我,護著我,為了我就連性命都可以不要。我今生定是要守在你身邊的,其他人又與我何干?
從今以後,我們不在積公德了,可好?若是一直沒有孩兒,你可會不甘心嗎?」
熊天驕搖頭說道。「萌萌和虎仔便是咱們的孩兒,只要你開心就好。」
青岩聽了這話,忍不住把妻子摟進了懷裡。
果然就如當初一樣,妻子的身體很溫暖,就連他身上那些濕冷的鱗片都能被暖過來。
他本就是躲在山石狹隙里的一尾小蛟,也沒什麼能耐。不知哪裡來的幸運,有幸和天驕在一起。
他絕對不允許別人破壞他的幸福。
想到這裡,青岩又說道。「不如咱們立馬去找萌萌,把她帶回來,那島和海神廟恐怕都不是好去處。早點離開才是。」
熊天驕點了點頭。
夫妻倆也不用雇船,直接御劍而行,往海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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