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紅利
池桃小心收好:「到時候有什麼安排你知會我便是。不過,我到了謝府,只是契約婚姻,可不會真的服侍你——哦,吃喝除外。」她湊到謝遙面前:「一個月五十兩銀子的廚子錢,還是會付給我的吧?」
謝遙嘴裡嘀咕著財迷,出了池家,騎上馬走出好遠,嘴角還往上彎著,恰好遇到一個御林軍同僚:「謝指揮今兒心情好啊。」
謝遙一愣,我心情好嗎?我可是剛寫下一萬兩欠條啊。
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臉,嘴角彎彎地放不下來,不由心裡罵自己:謝遠亭啊謝遠亭,你是不是賤得慌,人家不願意嫁你,你想盡辦法也要把人抬進府來,一萬兩銀子啊……京中貴女嫁妝最多的,也就一萬兩銀子,他可倒好,貼著錢哄那丫頭進府…..而且還只是那丫頭說的什麼……契約婚姻!要是伏羲在,又要毒舌嘲笑個不停了!
雖然心裡鄙視著自己,還是喜氣洋洋地回了謝府。
剛到自己院子,便有丫鬟過來請,說史夫人尋他。
謝遙換了身家常衣裳去了榴光院,史夫人正坐在暖閣里烘火盆,見到他眉眼帶笑地招手:「快來烤烤,外面多冷的。」
謝遙請了安,坐在史夫人塌前的小杌子上:「母親今日可好?」
「挺好的。」史夫人看著兒子,「你去池家丫頭那了?」
謝遙已經將池桃的身份都告知了史夫人,史夫人對她又是感激又是喜歡,但家裡不日便要娶進一位郡主的,還是皇上的侄女,太后的嫡親孫女兒,池桃到底身份卑微,進府後怕是寸步難行。
「嗯。」在母親這裡,謝遙極為放鬆,眉眼不由一彎,「她答應進府幫我,而且也可以常來陪母親說說話。」
「我怕她根基淺薄,身份上又是做妾,在府里會吃虧。」
謝遙心頭一痛,想到母親在謝府里蹉跎了二十來年的光陰,可以說是風霜刀劍嚴相逼,只得一兒一女,可自己幼時被人所害,落下了不進飲食的病根,而妹妹在落地之日就沒了氣息……自此母親就徹底寒了心,不再管家裡的事,只在榴光院內設了佛堂,日日念佛祈求夭折的妹妹再世能夠平安喜樂。
謝遙怕母親經受不住,從來不敢和她說自己查到的幼年遭遇那劫匪的真相,正想開解幾句,史夫人卻道:「我想不如我認了她當遠房侄女,這樣她進門也有分量些。」
謝遙笑道:「不用母親操心。我已經給她做了戶籍,寫的是前朝一個池姓歸德郎將的孫女,因為父兄皆死,家裡逐漸沒落了,不得已出來做工支撐門戶養活姐妹。」
史夫人放了心,念了句佛:「這樣好,畢竟她進宮服侍過皇後娘娘,當時還說是咱們家的廚娘,給她這個身份也說得過去,也清貴。」她喚了丫鬟紅玉進來,從柜子中取出一隻檀木小箱,把銀匙交給謝遙,「我心裡感激她治好你的病,也與她投緣,這個你悄悄的給她,算是我給的添妝。」
「還是母親想的周到。」
「只是,過兩年還是早些打發她嫁人,終究是好人家姑娘,也是個好孩子,幫你把這次圓過去就是了。再者,郡主雖然是奉了皇命嫁你的,卻也是你的結髮妻子,你不要傷了她的心才是。」
謝遙並沒有告訴史夫人齊王和真假郡主的事,便嗯嗯應著,又陪著說了一會兒話,便回了自己院子。
於媽媽悄悄進來給史夫人添了茶:「不知夫人的苦心,公子能不能聽進去。」
史夫人鬱郁地捻著手中的佛珠,長長地嘆了口氣:「我一邊可憐亭兒,好不容易遇到了心動的女子,卻已經被賜了婚。也可憐郡主,還沒進門,丈夫心裡就有了別人。」她垂下眼帘:「我是吃過這個苦的,也實在不忍心看見別人再走一遍這條路。」
於媽媽是史夫人的陪嫁丫鬟,與史夫人是一同長大,史夫人的心酸事她哪有不知道的,勸解道:「公子對那姑娘也不一定就是那份心思,不是說了就是進來幫襯兩年嗎?您也別太過慮了。」
「我是他親娘,怎能看不出來他的心思。」史夫人搖搖頭,「他何曾對誰上心過。」
「您別憂心,先走著看吧。橫豎公子是太后賜的婚,更改不了的。」
池桃不知道史夫人主僕的憂心重重,在她心裡,雖然謝遙對她有一點意思,但已經被她打消了。「嫁」進謝府,對她來說就和做私廚、做小工是一樣的,無非打工拿錢罷了,並不足以為慮。
快過年了。
春凝雪早在臘月二十五就落了鎖貼了告示,要待到正月十六才會開張。這些日子邵成提著鋸子鎚子,把家裡鬆動的傢具統統整修了一遍,又說買硝石製冰到底花錢,因此又雇了驢車,趕著到城外護城河上有起了乾淨的冰來,把後院的冰窖堆滿。
池杏則在年前買了好些料子,日日在房中趕工,務必要在廚藝讓家裡人都穿上嶄新的新衣裳。阿楚不必說,一頭扎進灶房,從早到晚不是在做實驗、練習手法,就是拿著一根小毛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記錄經驗。池桃見她刻苦,心下有些敬佩,又教她了幾樣制蛋糕的法子,阿楚心思靈動,肯下苦功,不過幾日,便像模像樣地端出了戚風蛋糕、奶油卷、棉花蛋糕幾樣,雖然樣子有些丑,也有不少出爐的時候烤焦了,還是讓大家都大吃一驚。
池桃總以為自己是冷麵冷心人,不過是為了報答池杏救她的恩情,才暫時落腳在此地,幫著池杏張羅起一門營生來。可每日在家中進進出出,不是邵成的鑿子叮噹作響,就是池杏喊她去試衣服,再不就是阿楚興沖沖地從灶房端出一盤熱氣騰騰香味撲鼻的蛋糕,她覺得自己的內心有異樣的感情在流動,似乎十五歲那年結下的冰漸漸化了。
不知不覺年三十已經到了。
池桃已經將一年的賬本理清,自五月份正式營業以來,春凝雪總共營業收入是一千四百四十二兩,材料成本共二百四十五兩,凈利潤足足將近一千二百兩。
扣除給謝遙的一半紅利,還有六百兩的盈餘。
池桃每十日都會將錢送去錢莊存好,可她特意在年底錢莊收市前,換了六百兩和一百二十兩的銀票各一張,又兌了一百兩銀子。
三十這日,池桃將銀票送到謝府,門房正在門口曬太陽,見是一個平民小子,懶洋洋道:「一邊逛去,別跟我家門口晃蕩。」
池桃作了個揖:「我找聽雨,煩請大叔通報一聲。」
門房烏大眼的婆娘是林姨娘身邊出來的丫鬟,平時覺得聽雨對他不夠恭敬,本就不待見,此刻見找聽雨,更是懶得搭理:「奴才可不從這個門走,你去後門吧。」
池桃不欲計較,轉到後頭街上,後門卻是緊緊關著的。
她拍了一會兒,並無人來開,便知道是門房敷衍她,便又回到前頭來。
正好謝遙從外頭回來,見到她急忙下馬,又是驚訝又是高興:「你怎麼來了?快進來。」
池桃瞟了門房一眼,見他臉色煞白,沒多說什麼,只把用半邊身子擋住門房的視線,把銀票遞給謝遙:「這是春凝雪的紅利。」
謝遙沒想到池桃真給他送錢來了,笑道:「做什麼這麼認真?你拿著就是了。」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再說我們說好了五五分賬,不能壞了規矩。」池桃指指銀票,「喏,六百兩,賬本在我那裡,歡迎隨時來查的。」
謝遙又是一驚,那個鋪子位置不錯,但往常一年的租金也就三四百兩:「那鋪子還挺能賺錢的。」
「當然啦。」池桃丟給他一個白眼,「那可是我的手藝。」
六百兩雖多,可寧遠侯交給謝遙大筆秘密產業,自然還不夠入謝遙的眼,他把銀票塞進袖子:「那我可就收了。」
「你忙著吧,我家去了。」
「哎。」謝遙連忙拉住她,「婚期是二月十日,我已經提前安排了宅子,到時候讓人接你過去。」
池桃無所謂地點點頭,抬腳便走了。
直到池桃轉過了街角,謝遙才收回視線,懷著心事進了大門。
烏大眼的眼珠子卻是快掉下來了,這個土裡土氣的小子是誰啊?公子,公子該不會有那種愛好?!
越想越有可能,他等不到晚上交班,看了看周圍沒人,草草把門掩了,一溜煙跑到後頭下人院子尋自己的婆娘。
婆娘原來是林姨娘的丫鬟叫春梅,嫁了人便稱烏家的,在林姨娘手下做個小管事,此刻正在家中晒衣裳。
烏大眼緊著把婆娘拉進房中,春梅沒好氣:「幹啥?」
「哎,哎,了不得啊。你猜我看見啥了?」
「有屁快放,幹完活兒我還得去前頭呢!」
烏大眼一貫有些怕老婆,不敢耽擱:「公子在大門口,同一個男的拉拉扯扯好半天,那人走了公子還在後頭站著看了老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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